2012.10.27補記：此文已經(jīng)發(fā)表于《文化閩西》2012年第二期。謝謝編輯老師！
解讀培田進士牌坊
王貴垣/文
在幾與永定客家土樓齊名的培田古民居，村頭入口處有一座跨街牌坊，十分引人注目。游人常會在此駐足觀賞、攝影留念。這座牌坊叫“進士坊”，舊譜又稱“侍衛(wèi)坊”。無獨有偶，村尾還有一座牌坊，叫 “樂善好施坊”。
牌坊等級
古代牌坊分三等：御賜、恩榮、圣旨。御賜牌坊，皇帝下詔、國庫出銀建造；恩榮牌坊，皇帝下詔、地方政府出銀建造；圣旨牌坊，地方申請、皇帝批準(zhǔn)、由家族自己出銀建造。
第一等御賜牌坊，榮譽實在太高了，一般人難以企及，在全國最著名的古徽州棠樾牌坊群，也僅見一座。
在閩西大地僅存的為數(shù)不多的古牌坊中，上杭瓦子街“流芳”牌坊是恩榮等級的，永定大溪鄉(xiāng)太聯(lián)村“都閫”牌坊則是圣旨等級的。
至于以前各地常見的“貞節(jié)”牌坊，絕大部分是圣旨等級的，現(xiàn)在也難覓蹤跡了；我們在一些老族譜上還常?？吹竭@樣的記載：有不少貞節(jié)烈女，從各級到朝廷均已同意立坊，家庭或族人卻因沒錢，無力建造，這是第三等圣旨牌坊的一種尷尬。
培田村頭的進士坊正是第二等的恩榮牌坊，是“培田歷史上最大的官”吳拔禎考中武進士、欽點為御前藍翎帶刀侍衛(wèi)時，皇帝下詔，由地方政府出錢立的；村尾的“樂善好施坊”是第三等的圣旨牌坊，是培田歷史上的百萬富翁、大善人吳昌同去世后，地方政府逐級呈報、皇帝批準(zhǔn)、由吳昌同家族自己出錢建造的。
一個村莊兩座牌坊，一武將一儒商，一恩榮一圣旨，十分可貴。
牌坊人物
《培田吳氏族譜》記載：十九世吳拔禎（1857-1927），諱堦，字干卿，號梅川，篆拔禎。國學(xué)生，光緒十四年（1888）鄉(xiāng)試考中舉人，次年（1889）考取兵部差官，光緒十八年（1892）會試考中武進士，欽點藍翎帶刀侍衛(wèi)（正六品），內(nèi)廷行走，光緒廿年（1894）請旨贈封祖父母、大伯父母、父母、長兄嫂時，已經(jīng)達到藍翎侍衛(wèi)加四級（正四品）。戊戌變法那年（1898）的農(nóng)歷九月，選授青州營守備（正五品），欽加都司銜（正四品），賞戴花翎。之后曾護理參將（正三品），亦曾調(diào)署登州右營守備（正五品）。光緒卅年（1904）母逝，在任聞訃丁艱，次年（1905）回籍終制。
1905年編纂的舊譜贊揚吳拔禎“形容魁偉，勇力超倫，小試雖屈，大試能伸”。“小試雖屈，大試能伸”，就是講他在童試這種小試中沒考上秀才，靠捐納得了一個國學(xué)生資格，然后在鄉(xiāng)試、會試這種大試中卻一展身手，取得佳績。
由于舊譜編纂、成書時間的關(guān)系，加上當(dāng)代人對于“終制”一詞的不理解，以為吳拔禎自1905年回籍終制后，就此沒有再重返職場，其最高官銜品級就是從三品的參將，而且還是“護理”的。
其實，“終制”一詞的正確含義是：古代，父母死后，子女按禮須持喪三年，其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yù)吉慶之典，文官必須離職，稱“丁憂”。丁憂習(xí)慣上講三年，實際只要廿七個月，期滿后，可重新出任官職。武將丁憂不解除官職，而是給假100天，卒哭（百日）、小祥（一周年）、大祥（兩周年）等忌日另給假日。
吳拔禎的母親是六月十二日去世的，吳拔禎七月接到訃告后，“即請假，交缷奔喪，詎宦囊無幾，被盜括囊而去，只得稟請回任，藉薄俸以佐盤川”，這就是舊譜文字“在任丁艱”的由來。直到第二年（1905）母逝一周年（小祥），才請假回籍守制。這個小祥假期滿后，他還是要回到山東軍營去的。只是舊譜編纂于1905年，之后的事情自然無法載入。
1927年吳拔禎去世，墓碑上的文字為：“欽點侍衛(wèi)賞戴花翎加三品、誥授武議大夫晉授武功將軍、特授青州守府護理參將篆務(wù)”。“欽點侍衛(wèi)賞戴花翎加三品”，就是在欽點藍翎侍衛(wèi)（正六品）的基礎(chǔ)上，把藍翎的頂子換掉，賞賜給花翎頂子，品級在正六品的基礎(chǔ)上，加上三品，這就到了正三品；“誥授武議大夫晉授武功將軍”，就是在誥授武議大夫（正三品）的基礎(chǔ)上，晉授武功將軍（從二品）；“特授青州守府護理參將篆務(wù)”，即特授青州守備（正五品），護理參將篆務(wù)（正三品）。
從這墓碑上，我們可以看到，吳拔禎的最高官銜品級是從二品的武功將軍，不過這是虛的散階官銜；實職則在最高時達到了護理參將（正三品）。護理，就是暫時掌管印璽、處理事務(wù)，一般由巡撫札委，比署理（由朝廷下詔代理）、授予（由朝廷下詔正式任命）要低。吳拔禎的護理參將，就是1902年3月由當(dāng)時的山東巡撫張人駿發(fā)公函暫時護理篆務(wù)的。
2006年新版族譜還記載吳拔禎在清末民初，曾任長汀宣河團防局長，生前十分熱心家鄉(xiāng)公益事業(yè)。
牌坊楹聯(lián)
吳拔禎進士牌坊的楹聯(lián)分別為：
正面：
世有鳳毛，疊荷宸慈頒紫綍
身隨豹尾，曾陪仙仗列黃麾
背面：
鳳闕書名，壽于金石
鷹揚奏績，銘諸鼎鐘
第一聯(lián)：鳳毛：原指鳳凰的羽毛，比喻珍貴稀少之物。后用鳳毛麟角比喻罕見的杰出人才。在這里就是直接代指吳拔楨這一杰出人才了。荷：原指擔(dān)子，后指承擔(dān)、承受、蒙受的意思。宸慈：帝王的仁慈﹑恩德。紫綍：帝王的詔書。
豹尾：天子屬車上的飾物，懸于最后一車；后來代指天子屬車，即豹尾車。仙仗：帝王出行時的儀仗隊伍。黃麾：古代供指揮用的旌旗，這里就是指皇旗了。
全聯(lián)的意思是：吳拔楨這一家族，世世代代都有鳳毛麟角的杰出人才涌現(xiàn)，這不，現(xiàn)在吳拔楨又很榮幸地蒙受皇帝的仁慈恩德，給他頒發(fā)了紫色的皇帝詔書；他身隨天子專屬的豹尾車，曾經(jīng)陪著皇帝出巡，在浩浩蕩蕩威風(fēng)凜凜的儀仗隊伍中，始終站于黃旗之下，恪守職責(zé)，時刻保衛(wèi)著皇帝的安全。
這副聯(lián)直接點明了吳拔禎考中武士、欽點為侍衛(wèi)、賞戴花翎、陪同皇帝出巡的威風(fēng)和榮耀。聯(lián)中一對動物名稱詞“鳳/豹”，一對動物身體部位詞“毛/尾”，一對顏色詞“紫/黃”，對得極佳！
第二聯(lián)：鳳闕：原指漢代宮闕名，后來就直接指皇宮、朝廷了。壽于金石：比金石還長壽、還長久，另有“金石壽”一詞。
鷹揚：古代考中武舉，州縣升官要宴請主考官和考中的武舉人，這宴席叫“鷹揚宴”（文舉人的慶功宴叫“鹿鳴宴”，武進士的慶功宴叫“會武宴”，文進士的慶功宴叫“瓊林宴”）；后來直接用鷹揚代指武舉人，這里就是指吳拔楨。奏績：就是上奏佳績。銘：銘刻。諸：介詞，相當(dāng)于“于”。鼎鐘：鐘鼎，為協(xié)調(diào)平仄，顛倒一下順序。
全聯(lián)意思是：能夠在皇宮帝闕上書寫大名（實際上是指能夠在朝廷的史書上留下進士大名），這比象征長壽的金石還要長久；吳拔楨這一武舉人在會試中取得佳績，考得武進士，這將永遠銘刻在鐘鼎之上（也是指永載史冊的意思，并非真的刻于鐘鼎，這是一種象征）。
這副聯(lián)點明吳拔禎作為一名武舉在會試中取得佳績、考中武進士、欽點藍翎侍衛(wèi)這一永垂青史的科舉功名。聯(lián)中一對動物名稱詞“鳳/鷹”，一對象征時間久遠、可經(jīng)歷千秋史冊的詞“金石/鼎鐘”，對得極佳！
從兩副楹聯(lián)的意思來看，亦可佐證這座牌坊是吳拔楨剛剛考中武進士、欽點為藍翎侍衛(wèi)時立的。
如今，我們徜徉在培田古村落，仔細品賞村頭進士牌坊這一珍貴歷史文物，發(fā)幾許思古之幽情，一種慎終追遠、思慕古賢之感油然而生，家國情懷充盈胸間……
作者簡介：王貴垣
永定縣客聯(lián)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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