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
(唐)溫庭筠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
眉翠薄,鬢云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前天的文章寫梧桐,寫得不痛不癢,很不滿意。難怪讀者華先生留言,希望再寫一篇。必須認真的重寫,否則對不起觀眾。當然你也得認真的看完,否則對不起作者。話說中國古人,認為天人合一,對自然十分的親近,喜歡花花草草,也喜歡樹木。尤其對梧桐和松柏這兩種樹最有好感。孔子說:“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如果說松柏是堅韌的象征,那么,梧桐就是美好的代名詞。
詩經(jīng)·大雅·卷阿(節(jié)選)
鳳凰鳴矣,于彼高岡。
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這首詩很長,我也不會背。但這四句,要多美有多美,要多雅有多雅,要多陽光有多陽光。意思是說,鳳凰鳴叫,在那高高的山岡上;梧桐生長,迎著那燦爛的朝陽。還有比這更好的詩歌嗎?《詩經(jīng)》成為詩的經(jīng)典,絕對是有理由的。每次念到這四句詩,我就覺得中國人那時候的生活就已經(jīng)如此的美好,美好得讓人神往。
“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鳳凰是神鳥,行為舉止自然不同凡響,不僅僅只停留在梧桐樹上,還只吃竹子的果實——竹子開花結(jié)果可是稀罕的事情。所以許多帝王就紛紛種梧桐,吳王夫差——就是逼得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那位,就專門修了一座梧桐園。還有兩晉南北朝時候的苻堅——一個很有雄心也很有作為,但最后敗在淝水之戰(zhàn)的那位主,曾在宮殿前面種了幾十萬棵梧桐和竹子,等待鳳凰的到來。與鳳凰的不解之緣,這是梧桐的第一重美好。
梧桐的奇妙還在于,它是做琴最好的材料。據(jù)說中華民族最早的祖先伏羲,三皇五帝中的三皇之一,有一天,看見鳳凰棲息于高大的梧桐之上,就知道這樹的不同凡響——于是經(jīng)過了一番極其復雜的工藝,用它制作成了琴。從此,人間就有了最美好的音樂。據(jù)說,琴所奏出的音樂乃天上瑤池之樂,所以把琴稱作“瑤琴”。這是梧桐的第二重美好。
人間最美好的還有愛情。果然,梧桐也是愛情的象征。這是梧桐樹的第三重美好。傳說梧是雄樹,桐是雌樹,梧桐同長同老,同生同死,于是成了忠貞愛情的象征?!犊兹笘|南飛》中寫到劉蘭芝和焦仲卿去世后,“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在地愿為連理枝,也是一種補償吧。
鳳凰怕飛走了再不回來,“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音樂怕曲終人散,“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愛情怕離別,“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總之,美好的東西都經(jīng)不起摧殘,所以,梧桐最怕的是秋天。據(jù)說,到了立秋這一刻,梧葉會自動飄落下第一片葉子,所謂“一葉知秋”,不是指別的葉子,僅僅指梧葉?!吧缴唤鈹?shù)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 寫梧葉的詩歌就多了。
偶成
(宋)朱熹
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立秋
(宋)劉翰
乳鴉啼散玉屏空,一枕新涼一扇風。
睡起秋聲無覓處,滿階梧葉月明中。
遇到秋天,已經(jīng)蕭瑟難耐,如果再細雨滴滴,那就更加愁苦萬分。詩詞之中,凡是梧桐配秋雨,都是讓人極其傷感發(fā)愁的事情。比如李煜寫的《相見歡》,比如李清照寫的《聲聲慢》,還比如本文開頭的這首詞——溫庭筠寫的《更漏子》,都是如此。晚上,不盡的秋雨,滴答在梧葉上,梧葉又飄零在臺階上,叫獨守空房的思婦如何睡得著?
中國人心目中最美好的梧桐,并不是現(xiàn)在城市里常見的行道樹法國梧桐。這個以后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