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以Behaviour: A lookout for luck為標題
發(fā)布在2017年11月8日的《自然》職業(yè)專題上
原文作者：Kendall Powell
科學家總是質(zhì)疑一切，但他們中的許多人在實驗室或戶外工作時，卻都迷信一些私人儀式或幸運符。
在羅伯特·弗霍姆克（Robert Froemke）的神經(jīng)科學實驗室里，學生和博士后們在研究經(jīng)驗如何影響大腦回路時，舉行了各種儀式，為他們的研究“祈求好運”。
團隊中負責記錄單個神經(jīng)元活動的電生理學家總是癡癡地盯著監(jiān)控設備，哪怕他們的實驗可以無人看管。
相反的是，分子生物學家不會時刻監(jiān)控實驗，以防給結果帶來“不詳”，弗霍姆克說。
有一個學生經(jīng)常取消星期五晚上的計劃，因為她發(fā)現(xiàn)每次當她取消時，自己在研究中對小鼠的訓練變得更成功。
弗霍姆克的實驗室成員知道，這些小小的儀式實際上并不能提高實驗成功的可能性，但依然照做不誤——不過有點兒偷偷摸摸的。
弗霍姆克說，這樣的儀式“觸摸到了人類心靈的深處”。弗霍姆克是紐約大學醫(yī)學院霍華德·休斯醫(yī)學研究所的一名學者。
他回憶說，當他還是一名研究生時，他不會離開自己的神經(jīng)記錄實驗，甚至不去上廁所。 “這既溫馨又有點令人心碎，”他說，“這些東西使科學真正打上了個人印記，也讓我們自己擁有研究的過程?！?/strong>
無論是在考古學還是天文學領域，都有理性睿智、邏輯縝密的科學家們迷信各種儀式和幸運符，雖然他們完全懂得這些對其科研沒有任何影響。一些項目的PI批評這些儀式使他們分心或浪費精力。但另外一些實驗室主管和行為專家對此表示支持，認為這些儀式扮演著重要角色，可能有利于科學研究。
有證據(jù)表明，儀式能夠緩解焦慮，降低壓力水平，或因此可以幫助實驗人員為繁忙的一天做好準備。科研的不確定性和長時間研究有時讓人難以忍受——因而有些實驗室和科學家通過儀式和慣例來釋放壓力，建立團隊精神，培養(yǎng)面對頻繁失敗的平常心。
心理學家和行為科學專家表示，儀式也可以使一個項目個性化，讓人產(chǎn)生一種幻覺，好像能夠控制不可預測的事情?？的腋駥W院的退休行為科學家斯圖亞特·維斯（Stuart Vyse）曾經(jīng)研究迷信心理學，他說：“實驗這個詞的本質(zhì)告訴我們，它通常是不會成功的?！?/p>
他說，研究人員在設計復雜實驗或計劃一場危險的野外考察時，會為每一個偶然事件做好精心準備。但對某些人來說，這些可能還不夠。維斯說：“當研究人員做了所有他們能想到的有助于出結果的事情后，他們會尋找額外的東西。”
分心的好處
對于俄勒岡州立大學的考古學家洛倫·戴維斯（Loren Davis）和他的團隊來說，這額外的東西就是一個被稱為“尼斯巖石（Rock Ness）”的圖騰。
2007年，在愛達荷的一個峽谷里，當時還是戴維斯小組里的一名碩士生的杰西卡·丘特曼（Jessica Curteman）挖出了一塊巖石，看上去像傳說的尼斯湖水怪的腦袋。 丘特曼拿出一支記號筆，在巖石上畫了一只眼睛。戴維斯說，從那以后，尼斯巖石占據(jù)了重要地位，每年夏天“監(jiān)視”著在美國西部地區(qū)的挖掘情況。他現(xiàn)在研究的是太平洋西北地區(qū)的早期人類居民。
丘特曼現(xiàn)在是俄勒岡州大龍德部落聯(lián)盟文化資源部門的高級考古學家，也是尼斯巖石的守護者。 她說，這塊巖石會“提醒”現(xiàn)場的團隊成員，在挖掘化石和文物時，要讓挖掘的地面和墻壁保持整潔有序。 她神秘地眨了一下眼說，有時研究人員或是為了從現(xiàn)場拉出更多沙袋，或是要處理一個破壞性的鼠洞，需要振奮一下精神，這時尼斯巖石仿佛會向他們“靠近”。
康涅狄格大學的實驗人類學家迪米特里斯·西亞加拉塔斯（Dimitris Xygalatas）發(fā)現(xiàn)，無論是在實驗室內(nèi)還是在實驗室外，重復性的手部動作和儀式性的禱告都能緩解焦慮。
在一次實驗室研究中，他的團隊要求一組被試就一件藝術作品準備公開演講，借此誘導被試產(chǎn)生焦慮。而對照組沒有這樣的壓力誘導任務。之后，實驗團隊要求兩個小組清理藝術品，同時記錄和分析他們的手部動作。高壓力組表現(xiàn)出更多重復和可預測的——或者說更儀式化的——手部動作。西加拉塔斯和他的合著者說，這一實驗表明，儀式是人們應對焦慮的一種方式。
行為生態(tài)學家沃爾特·柯尼格（Walt Koenig）研究橡樹啄木鳥。
Bruce Lyon
在尚未發(fā)表的實地調(diào)查中，西加拉塔斯的研究小組要求被試撰寫有關自然災害的文章，誘導被試產(chǎn)生壓力。 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與那些沒有進行儀式性祈禱的人相比，進行儀式性祈禱的人，其焦慮指標——包括心率——降低得更快。
西加拉塔斯認為，除了緩解生理壓力之外，儀式還可以改善心理狀態(tài)。他說：“如果它提高了你的信心，而且你相信你會變得更好，壓力下降，那么你的表現(xiàn)也會更好?！?/p>
但是一些團隊領導認為儀式和幸運符是浪費時間，或讓人從辛勤的研究工作中分心。阿拉斯加大學北方極地博物館的地球科學館長帕特里克·德魯肯米勒（Patrick Druckenmiller）在工作中從未用過什么儀式，他也不鼓勵這樣做。他說：“我一直都很小心謹慎，確保工作能夠完成，現(xiàn)場工作人員很高興，最重要的是，也很安全。”他補充說，在他和他的團隊工作的北極偏遠地區(qū)，天氣惡劣、瞬息萬變，還可能和熊撞個正臉，分心是非常危險的?！霸谶@樣的環(huán)境下，沒有時間或機會折騰其它事。”
不過，也有一些研究人員說，儀式和慣例活動，比如在做實驗之前做跳一小段舞，對凳子上可愛的玩具敬個禮，或者聽一個特定歌單中的歌曲，可以幫助科學家放松。在常常需要精細運動控制和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科研工作中，這些事情可能具有重要意義。
紐約市立大學的癌癥生物學博士生貝內(nèi)塔·埃利（Benelita Enel）喜歡把音樂播放列表的節(jié)奏設為和實驗工作節(jié)奏一樣。在比較短的實驗中，她總是哼一支她已經(jīng)爛熟于心的巴赫的曲目。“在一個充滿不可測的地方，這樣做讓我覺得有些事情可預測。”
團隊幸運符
西加拉塔斯說，當儀式或幸運符是團隊的一部分時，它們可以成為促進社交聯(lián)系的傳統(tǒng)。尼斯巖石給戴維斯的野外研究團隊帶來了樂趣，也增強了他們的凝聚力。戴維斯說：“這是一項知識追求，但也需要大量體力勞動，我們必須團結一致才能完成任務。”
紐約大學醫(yī)學院的神經(jīng)科學家邁克爾·朗（Michael Long）說，他見證過在不可避免的實驗失敗后，實驗室儀式讓大家心情都輕松了一些。在布朗大學念研究生期間，他養(yǎng)成了一項應對失敗的日常儀式——后來傳遍了他的實驗室。
在研究嚙齒類動物大腦的切片時，他必須確保細胞在實驗室培養(yǎng)皿中存活數(shù)小時，并記錄放電神經(jīng)元的活動。這一棘手的實驗往往花費一整天時間，而朗得到結束時才能知道自己是否獲得了高質(zhì)量的記錄。那時候，他開始在他最喜歡的熱狗店Spike''s Junkyard Dogs買午餐。
“在那兒吃的日子里，我的切片都很好。因為每次都這樣，所以實驗室的其他人也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光顧這家店，“朗回憶說。甚至連一位實驗室伙伴的丈夫也開始這么做，在面試前去那里吃飯。 “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喜歡熱狗?！崩市χf。
一些科學家參加的團隊儀式，有非常嚴肅的一面。在日本，大學和研究機構每年都會為在實驗中死亡的動物舉行追思會。研究人員說，他們參加這些追思會，是為表達對動物的贊賞和感激，同時慰藉它們的靈魂。
研究這些儀式性活動的日本濱松醫(yī)科大學的倫理學教授森下直貴（Naoki Morishita）表示，大約有一半的追思會都是宗教性質(zhì)的，其中佛教儀式和日本神道教儀式又大致各占一半。他說，這些儀式深深植根于日本的文化和精神信仰。
他說：“與逝者進行靈魂溝通是其核心。日本研究人員參加這些儀式來表達感謝和贊賞。沒有這些儀式，他們就無法平靜。從這個意義上說，追思會對他們很重要?！?/p>
儀式的勝利
在其他地方，研究人員每天都會舉行儀式，執(zhí)行慣例活動?？的螤桒B類學實驗室的行為生態(tài)學家沃爾特·科尼格（Walt Koenig）在工作中有兩個習慣，它們可以幫助他找到橡樹啄木鳥的巢穴，然后把啄木鳥標記起來進行研究。
為了找到活動穴（通常是在距地面6-12米的橡樹洞穴里），科尼格會用一種特別的長音對著鳥巢喊，“喂？”，以此來吸引鳥向外看。科尼格開玩笑說：“我認為一定要帶有這種特殊的鼻音，才能吸引鳥兒向外看?！?捕捉成年鳥是一項累活兒，需要爬樹，設置陷阱，引誘藏在洞里的鳥，并切開一個新的洞口，小心地將鳥兒從其中移走。 “這像一種藝術?！笨颇岣裾f。
所以，當這一步取得成功后，柯尼格會執(zhí)行他的第二項儀式，有些奇特，既算是慶祝勝利，也算是祈求鳥兒能夠保持健康。 “當我標記并測量完它們之后，我會親吻它們的頭，說‘多福多壽’?！?/strong>
他把這項儀式當是一種成功經(jīng)驗傳給了初級研究人員，并說如果他們不把祝福語念下去，他會非常失望?？颇岣裾f：“你肯定希望你小小的儀式下次也能起效。我確實給他們展示并聲明——當然是半開玩笑的，這些事情對于項目來說非常重要?！?/p>
至于戴維斯，他的口袋里裝著一個私人幸運符——一支具有13000年歷史的矛尖的復制品——用來提醒他，是運氣指引他發(fā)現(xiàn)了原品。
在1997年去愛達荷州的一次實地考察中，他不小心使用了錯誤的指南針設置，于是錯誤地設置了一個基線，改變了他的考察場地。然而，那次錯誤卻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堆滿了石器和矛尖的坑。這是一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記錄了北美最早的一些狩獵采集者的技術。戴維斯說：“如果我沒有設置錯基線，我們就不會有那些發(fā)現(xiàn)了?！?/p>
俄勒岡大學的丹尼斯·詹金斯（Dennis Jenkins）是戴維斯的合作者，同樣研究北美早期住民。每次在進入考察現(xiàn)場之前，他總是會戴上他的幸運野戰(zhàn)帽，晚上離開時再取下來。他認為他那件亮橙色的多口袋工地背心和掛在皮帶上的巴克刀也絕不可少，這些東西能夠撐起他在考察現(xiàn)場的“形象”，也能幫助他帶領學生度過危險情況。
西加拉塔斯表示，面對實驗和科學本質(zhì)上的不確定性，幸運符和儀式能夠給一些人提供穩(wěn)定感或控制感。“我們知道世界是一個非?；煦绲牡胤?，大部分都不由我們控制。但我們可以哄哄自己?！?/strong>他說。?
Nature|doi:10.1038/nj7679-261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