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木最可寄鄉(xiāng)愁
作者：張曉峰
俗話說，夜長夢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春天了，夜短了，我的夢卻多起來了。夢見的都是故鄉(xiāng)，故人，小時候的事兒——也算是故事吧。醒來，夢里的事也就消失了。我童年的記憶里，村里的空地上幾棵雜木給我?guī)聿簧俚臉啡ぁ?/p>
我不知道大人們?yōu)槭裁唇心切錇殡s木，現(xiàn)在想來，大約是相對于楊樹、柳樹、榆樹、桐樹而言，不夠普遍，難堪大用吧?，F(xiàn)在我只記得有三種雜木：槐樹、椿樹和楝樹。
說槐樹是雜木，有點勉強，因為它相對另兩種雜木而言，還是很常見的。槐樹之所以淪為雜木，可能是它長得太慢，對急等著蓋房、做家具的農(nóng)民來說，是不適宜的。但槐樹生命力極強，這兒冒出一棵，那兒拱出幾叢，沒人管它，十來年就是一個小槐樹林。槐樹枝上有刺，平常我們爬樹，也不去光顧它。只有到了槐花開的時候，才冒險爬到上面。槐花帶甜味兒，生吃也好吃，蒸了更好吃。那時候，到了春天就盼著槐花開，可是槐樹長得慢，槐花也笨，總要到春末才肯開。槐樹的刺也有用，可以代替釘子，連接秸稈，制作各種小玩藝。大人們不喜歡種槐樹，卻喜歡去伐野生的槐樹，因為它質(zhì)地堅硬，是制作架子車的首選材料。用槐木制作的架子車，用上幾十年都沒有問題。
我對椿樹有好感，是因為它上面常常會有我們叫作“花蹦蹦”的小昆蟲。這種小昆蟲有兩層翅膀，外面的淺灰色帶有黑點，還不算太好看，里面的翅膀是大紅色的，非常鮮艷。我們?nèi)ゲ蹲剿?，它敏捷地蹦一下。我們緊追不舍，它蹦三四次后，就精疲力盡了，乖乖成了我們的俘虜。我們賞玩一番后，最終是要把它吃掉的。它有一個黃色的大肚子，對我們來說，是種美味。也不需要動鍋，找一把干樹葉，燒一下就行了?！皞}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話一點不錯。我們愛美，但填飽肚子、飽個口福，才是第一位的。那時候，不記得吃椿芽。大概是那幾棵椿樹是臭椿吧。但也有臭的好處，那時候走親戚，常常炸一籃油條作禮物。油性東西，容易招蒼蠅和螞蟻，上面覆上一層椿樹葉，蒼蠅和螞蟻就避之唯恐不及了。
楝樹開紫色的花，有濃郁的香氣，卻不能吃。結青色的果實，或者是種子吧。光滑、堅硬、晶瑩，像剛長出的葡萄。忍不住剝開一個嘗嘗，苦得能把五臟六腑吐出來。我們叫它楝子，據(jù)說是藥材。拿去給村里的藥鋪，他們卻拒收。也難怪，即便是藥材，樹上那么多，地上也落一層，誰會付錢給我們呢。
村里的人口越來越多了，空地越來越少了，都蓋上了房子。這些雜樹，也慢慢被蠶食掉了。去山里，每看見一棵雜樹，我都過去注視很久。我想起了童年時的故鄉(xiāng)，想起了故鄉(xiāng)的童年時代。
我那河灘里的村莊，也要隨著灘區(qū)遷建而永遠消失了，到那時，我將，我將去哪里尋找我的鄉(xiāng)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