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的童話《皇帝的新衣》可能是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那位皇帝明明沒有穿什么衣服,為什么成人明明知道而不敢說,反倒說皇帝的新衣如何如何漂亮,最后是一個孩子直接了當?shù)卣f,皇帝沒穿衣服,是光屁股,把實事戳穿呢?這就是因為成人知道皇帝的厲害,要是把實事戳穿是要掉腦袋的,所以面對實事都不敢說破。孩子還不懂世事,沒有什么顧慮,看到什么就說什么,所謂“童言無忌”。
我國明代有一位思想家,叫李贄,他是一位思想很解放的學者。他寫過一篇文章《童心說》,他認為一個詩人、作家最重要的品質就是要有“童心”、“赤子之心”。他說一個人要是頭腦里塞滿了四書五經(jīng)、孔孟之道,那么他就有了所謂的“聞見”和“道理”,這“聞見”和“道理”就會把他的眼睛蒙蔽住,而失去了“童心”,“童心”喪失是非??膳碌?,因為這時候,人就成為“假人”,言就成為“假言”,文也隨之成為“假文”。只有保持“童心”,不為所謂的“聞見”和“道理”所遮蔽,“發(fā)乎情性,由乎自然”,以“最初一念之本心”去看世界,才能寫出天下之至文,成為一個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家。
這個道理許多藝術家都談到過。有的畫家說,牡丹花最難畫,因為你必須拋棄別人的眼光和自己以前的眼光中的牡丹花的形象,似乎是第一次看見這種牡丹花那樣驚奇,你才能畫出一朵新的屬于你的牡丹花,而不是別人畫過的或自己畫過的牡丹花。
有一個現(xiàn)象是值得注意的。那些極富創(chuàng)造力的大師,他們當然是成熟的、老練的,但他們往往憎恨自己的成熟和老練,期望自己能重新獲得童心,能以兒童的天真直率的眼睛來看世界。畢加索是一位藝術大師,有一次,他參觀了一個兒童畫展,感慨很多,他說:
我和他們一樣大時,就能夠畫得和拉斐爾一樣,但是我要學會象他們這樣畫,卻花去了我一生的時間。
另一位畫家柯羅說的更直接:
我每天向上帝祈禱,希望他使我變成一個孩子,就是說,他可以使我象孩子那樣不帶任何偏見地觀察自然。
當然,使成人變成孩子,這連上帝也作不到,假如真有上帝的話。但人們可不可以使童心再現(xiàn)呢?這是可以的,那就是被某些心理學家稱為“第二次天真”。不過通往這一純潔勝地的路是困難重重的,因為成人已經(jīng)社會化了,連他對世界的看法也社會化了。當你看見一個新的事物,你總是用社會世俗賜給你的眼光去看它,于是你所看到的與別人看到的是一樣的,這里很少有新鮮感。如果你不想象別人那樣去看,就意味著你必須與強大的社會化保持距離,擺脫陳規(guī)陋習和世俗之見,這樣你才會或多或少獲得“第二次天真”,這就可能在更高的層次上恢復童心,以質樸的、率直的、自由的、詩意的眼睛去面對世界,這時世界就將象最初展現(xiàn)在兒童面前一樣,充滿神奇,充滿詩一般的色彩和聲音,世界這才會聽你調遣,太陽是甜甜的,晨霧是紅紅的,春天是喧鬧的,秋天是寂靜的,你可以從黃河里鉆進去,又咕咚咕咚從亞馬遜河鉆出來,你可以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你可以從平凡中看出偉大,從偉大中又看出平凡……這時你才是一個富于獨創(chuàng)性的詩人、作家、畫家、音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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