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品讀》2023年第2期內(nèi)容
8歲那年，我來到了北方鄉(xiāng)下的外婆家。對于我來說，這里的一切都是新鮮的，房屋、田野、小河，與我之前在南方的生活里截然不同。這里的陽光更熾烈，空氣更干燥，連風也更有力一些。如果說南方的風像母親溫柔的撫摸，那么北方鄉(xiāng)下的風則像父親的懷抱，粗獷、豪放，還有堅硬的胡茬扎在臉上的摩擦感。
在我眼里，這里的小伙伴們太博學了，簡直像老師一樣無所不知。樹木、莊稼、小鳥、昆蟲，包括路邊的野花野草他們?nèi)J識，宛若相熟多年的老朋友，隨口就叫得出名字來。一筐剛打來的新鮮豬草，他們都能叫出四五種名字，令我目瞪口呆——那些野草看起來都一樣，卻各自有著屬于自己的名字。
“你想認識它們嗎？我來教你吧?！蓖夤Σ[瞇地看著我。我當然想認識，可是，這里有數(shù)不清的植物呢！看出我的猶疑，外公毫不猶豫地說，“你能做到?！彼V定的語氣給了我信心，再低下頭來看路邊那些野草，已全然不似之前漠然的面孔。
“這是迎春花?！蓖夤钢慌钆铋_著明黃色小花的植物，告訴我，“在其他花草還沒醒來的時候，迎春花就率先開放，向大家報告春天的消息了?！蔽铱粗夯聋惖念伾团畈淖藨B(tài)，確實眼前一亮，感覺整個人已經(jīng)沐浴在了春風里。
還有一種藍色的小花也喜歡湊熱鬧，早春時節(jié)，田間、路旁，開得到處都是，繁密的葉子中間的小藍花，零零星星地鋪灑在地上，每走幾步就能遇見。小小的花朵并不張揚，卻讓人忍不住地憐愛。更有意思的是，它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阿拉伯婆婆納”。
難道它是從遙遠的阿拉伯飄過來的嗎？我問外公。外公搖搖頭，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從自己有記憶起，“阿拉伯婆婆納”就長在鄉(xiāng)村里。對莊稼來說，它是野草；對牲畜來說，它也不能當作食物。但人們并沒有嫌棄它，亦不覺得它多余——鄉(xiāng)下的天地足夠廣闊，還能容納不下幾株不起眼的野草嗎？所以，廣袤的大地不只屬于人類，也是它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這里的酢漿草應該是我唯一不陌生的植物了，以前在南方，我就常常和小伙伴們揪下它的幾片葉子含在嘴里，那酸酸的味道會叫人猛地打個激靈，特別提神兒。不過，此前我們一直叫它“三葉草”，如果誰足夠幸運，或許能找到一棵四片葉子的，那絕對會成為所有人羨慕的對象。
外公卻不喜歡酢漿草。他說人們趕著羊群、牛群去吃草，看見它都要遠遠地躲開，因為食用過多會引起中毒。外公年輕的時候并不知道，曾趕著羊群去酢漿草叢中尋找“幸運”，結果不小心損失過一只小羊……
還有蛇莓、積雪草、鬼針草、葎草、薺菜、艾草、風車草……那段日子，外公每天都會教我認識一種植物，一段時間下來，我已經(jīng)積累了很多，足足有幾十種。我也能驕傲地指著一片看似雜亂的野草，逐一叫出它們的名字，就像喊身邊的小伙伴一樣脫口而出。
時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些野草的名字，以及那些在外公家度過的快樂時光。我很喜歡識別植物時的那種狀態(tài)，每天都感覺自己又充實了一些，晚上躺在床上睡覺，都感覺特別安心和踏實。就像外公家院子里的那棵小樹，每天都會長出一片新葉，而且你很確定，葉子會不斷增加，直至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原標題：《一天長一片葉子》
作者：五一
責編：張子晴 / 校對：郭艷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