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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上 睦親
性不可以強(qiáng)合
人之至親，莫過于父子兄弟。而父子兄弟有不和者，父子或因于責(zé)善，
兄弟或因于爭財(cái)。有不因責(zé)善、爭財(cái)而不和者，世人見其不和，或就其中分
別是非而莫名其由。蓋人之性，或?qū)捑?，或褊急，或剛暴，或柔懦，或?yán)重，
或輕薄，或持檢，或放縱，或喜閑靜，或喜紛挐，或所見者小，或所見者大，
所稟自是不同。父必欲子之性合于己，子之性未必然；兄必欲弟之性合于己，
弟之性未必然。其性不可得而合，則其言行亦不可得而合。此父子兄弟不和
之根源也。況凡臨事之際，一以為是，一以為非，一以為當(dāng)先，一以為當(dāng)后，
一以為宜急一以為宜緩，其不齊如此，若互欲同于己，必致于爭論，爭論不
勝，至于再三，至于十?dāng)?shù)，則不和之情自茲而啟，或至于終身失歡。若悉悟
此理，為父兄者，通情于子弟，而不責(zé)子弟之同于己；為了弟者，仰承于父
兄，而不望父兄惟己之聽，則處事之際，必相和協(xié)，無乖爭之患。孔子曰：
“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此圣人教人和家之要
術(shù)也，宜孰思之。
人必貴于反思
人之父子，或不思各盡其道，而互相責(zé)備者，尤啟不和之漸也。若各能
反思，則無事矣。為父者曰：“吾今日為人之父，蓋前日嘗為人之子矣。凡
吾前日事親之道，每事盡善，則為子者得于見聞，不待教詔而知效。倘吾前
日事親之道有所未善，將以責(zé)其子，得不有愧于心！”為子者曰：“吾今日
為人之子，則他日亦當(dāng)為人之父。今吾父之撫育我者如此，畀付我者如此，
亦云厚矣。他日吾之待其子，不異于吾之父，則可俯仰無愧。若或不及，非
惟有負(fù)于其子，亦何顏以見其父？”然世之善為人子者，常善為人父。不能
孝其親者，常欲虐其子。此無他，賢者能自反，則無往而不善；不賢者不能
自反，為人子則多怨，為人父則多暴。然則自反之說，惟賢者可以語此。
父子貴慈孝
慈父固多敗子，子孝而父或不察。蓋中人之性，遇強(qiáng)則避，遇弱則肆。
父嚴(yán)而子知所畏，則不敢為非；父寬則子玩易，而恣其所行矣。子之不肖，
父多優(yōu)容；子之愿愨，父或責(zé)備之無已。惟賢智之人即無此患。至于兄友而
弟或不恭，弟恭而兄或不友；夫正而婦或不順，婦順而夫或不正，亦由“此
強(qiáng)即彼弱，此弱即彼強(qiáng)”積漸而致之。為人父者，能以他人之不肖子喻己子，
為人子者，能以他人之不賢父喻己父，則父慈而子愈孝，子孝而父益慈，無
偏勝之患矣。至于兄弟、夫婦，亦各能以他人之不及者喻之，則何患不友、
恭、正、順者哉！
處家貴寬容
自古人倫，賢否相雜?；蚋缸硬荒芙再t，或兄弟不能皆令，或夫流蕩，
或妻悍暴，少有一家之中無此患者，雖圣賢亦無如之何。身有瘡痍疣贅，雖
甚可惡，不可決去，惟當(dāng)寬懷處之。能知此理，則胸中泰然矣。古人所以謂
父子、兄弟、夫婦之間人所難言者如此。
父兄不可辯曲直
子之于父，弟之于兄，猶卒伍之于將帥，胥吏之于官曹，奴婢之于雇主，
不可相視如朋輩，事事欲論曲直。若父兄言行之失，顯然不可掩，子弟止可
和言幾諫。若以曲理而加之，子弟尤當(dāng)順受，而不當(dāng)辯。為父兄者又當(dāng)自省。
人貴能處忍
人言“居家久和者，本于能忍。”然知忍而不知處忍之道，其失尤多。
蓋忍或有藏蓄之意。人之犯我，藏蓄而不發(fā)，不過一再而已。積之既多，其
發(fā)也，如洪流之決，不可遏矣。不若隨而解之，不置胸次，曰：“此其不思
爾！”曰：“此其無知爾！”曰：“此其失誤爾！”曰：“此其所見者小爾！”
曰：“此其利害寧幾何！”不使之人于吾心，雖日犯我者十?dāng)?shù)，亦不至形于
言而見于色。然后，見忍之功效為甚大，此所謂善處忍者。
親戚不可失歡
骨肉之失歡，有本于至微而終至不可解者。止由失歡之后，各自負(fù)氣，
不肯先下爾。朝夕群居，不能無相失。相失之后，有一人能先下氣，與之話
言，則彼此酬復(fù)，遂如平時(shí)矣。宜深思之。
家長尤當(dāng)奉承
興盛之家，長幼多和協(xié)，蓋所求皆遂，無所爭也。破蕩之家，妻孥未嘗
有過，而家長每多責(zé)罵者，衣食不給，觸事不諧，積忿無所發(fā)，惟可施于妻
孥之前而已。妻孥能知此，則尤當(dāng)奉承。
順適老人意
年高之人，作事有如嬰孺，喜得錢財(cái)微利，喜受飲食、果食小惠，喜與
孩童玩狎。為子弟者，能知此而順適其意，則盡其歡矣。
孝行貴誠篤
人之孝行，根于誠篤，雖繁文末節(jié)不至，亦可以動(dòng)天地、感鬼神。嘗見
世人有事親不務(wù)誠篤，乃以聲音笑貌繆為恭敬者，其不為天地鬼神所誅則幸
矣，況望其世世篤孝而門戶昌隆者乎！茍能知此，則自此而往，與物應(yīng)接，
皆不可不誠。有識(shí)君子，試以誠與不誠者較其久遠(yuǎn)，效驗(yàn)孰多？
人不可不孝
人當(dāng)嬰孺之時(shí)，愛戀父母至切。父母于其子?jì)肴嬷畷r(shí)，愛念尤厚，撫育
無所不至。蓋由氣血初分，相去未遠(yuǎn)，而嬰孺聲音笑貌自能取愛于人。亦造
物者設(shè)為自然之理，使之生生不窮。雖飛走微物亦然，方其子初脫胎卵之際，
乳飲哺啄必極其愛。有傷其子，則護(hù)之不顧其身。然人于既長之后，分稍嚴(yán)
而情稍疏。父母方求盡其慈，子方求盡其孝。飛走之屬稍長則母子不相識(shí)認(rèn)，
此人之所以異于飛走也。然父母于其子幼之時(shí)，愛念撫育，有不可以言盡者。
子雖終身承顏致養(yǎng)，極盡孝道，終不能報(bào)其少小愛念撫育之恩，況孝道有不
盡者。凡人之不能盡孝道者，請觀人之撫育嬰孺，其情愛如何，終當(dāng)自悟。
亦猶天地生育之道，所以及人者至廣至大，而人之報(bào)天地者何在？有對虛空
焚香跪拜，或召羽流齋醮上帝，則以為能報(bào)天地，果足以報(bào)其萬分之一乎？
況又有怨咨乎天地者，皆不能反思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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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不可妄憎愛
人之有子，多于嬰孺之時(shí)愛忘其丑。恣其所求，恣其所為。無故叫號(hào)，
不知禁止，而以罪保母。陵轢同輩，不知戒約，而以咎他人?；蜓云洳蝗?，
則曰：“小未可責(zé)。”日漸月漬，養(yǎng)成其惡，此父母曲愛之過也。及其年齒
漸長，愛心漸疏，微有疵失，遂成憎怒，摭其小疵以為大惡。如遇親故，裝
飾巧辭，歷歷陳數(shù)，斷然以大不孝之名加之。而其子實(shí)無他罪，此父母妄憎
之過也。愛憎之私，多先于母氏，其父若不知此理，則徇其母氏之說，牢不
可解。為父者須詳察此。子幼必待以嚴(yán)；子壯無薄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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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弟須使有業(yè)
人之有子，須使有業(yè)。貧賤而有業(yè)，則不至于饑寒；富貴而有業(yè)，則不
至于為非。凡富貴之子弟，耽酒色，好博奕，異衣服，飾輿馬，與群小為伍，
以至破家者，非其本心之不肖，由無業(yè)以度日，遂起為非之心。小人贊其為
非，則有■啜錢財(cái)之利，常乘間而翼成之。子弟痛宜省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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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弟不可廢學(xué)
大抵富貴之家教子弟讀書，固欲其取科第及深究圣賢言行之精微。然命
有窮達(dá)，性有昏明，不可責(zé)其必到，尤不可因其不到而使之廢學(xué)。蓋子弟知
書，自有所謂無用之用者存焉。史傳載故事，文集妙詞章，與夫陰陽、卜筮、
方技、小說，亦有可喜之談，篇卷浩博，非歲月可竟。子弟朝夕于其間，自
有資益，不暇他務(wù)。又必有朋舊業(yè)儒者，相與往還談?wù)?，何至飽食終日，無
所用心，而與小人為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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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子當(dāng)在幼
人有數(shù)子，飲食、衣服之愛不可不均一；長幼尊卑之分，不可不嚴(yán)謹(jǐn)；
賢否是非之跡，不可不分別。幼而示之以均一，則長無爭財(cái)之患；幼而責(zé)之
以嚴(yán)謹(jǐn)，則長無悖慢之患；幼而教之以是非分別，則長無為惡之患。今人之
于子，喜者其愛厚，而惡者其愛薄。初不均平，何以保其他日無爭！少或犯
長，而長或陵少，初不訓(xùn)責(zé)，何以保其他日不悖！賢者或99見惡，而不肖者
或見愛，初不允當(dāng)，何以保其他日不為惡。99見惡，而不肖者或見愛，初不
允當(dāng)，何以保其他日不為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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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愛子貴均
人之兄弟不和而至于破家者，或由于父母憎愛之偏，衣服飲食，言語動(dòng)
靜，必厚于所愛而薄于所憎。見愛者意氣日橫，見憎者心不能平。積久之后，
遂成深仇。所謂愛之，適所以害之也。茍父母均其所愛，兄弟自相和睦，可
以兩全，豈不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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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常念子貧
父母見諸子中有獨(dú)貧者，往往念之，常加憐恤，飲食衣服之分或有所偏
私，子之富者或有所獻(xiàn)，則轉(zhuǎn)以與之。此乃父母均一之心。而子之富者或以
為怨，此殆未之思也，若使我貧，父母必移此心于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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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孫當(dāng)愛惜
人于子孫，雖見其作事多拂己意，亦不可深憎之。大抵所愛之子孫未必
孝，或早夭，而暮年依托及身后葬、祭，多是所憎之子孫。其他骨肉皆然，
請以他人已驗(yàn)之事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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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多愛幼子
同母之子而長者或?yàn)楦改杆?，幼者或?yàn)楦改杆鶒郏死泶豢蓵?。竊
嘗細(xì)思其由，蓋人生一二歲，舉動(dòng)笑語自得人憐，雖他人猶愛之，況父母乎！
才三四歲至五六歲，恣性啼號(hào)，多端乖劣，或損動(dòng)器用，冒犯危險(xiǎn)。凡舉動(dòng)
言語皆人之所惡。又多癡頑，不受訓(xùn)戒，故雖父母亦深惡之。方其長者可惡
之時(shí)，正值幼者可愛之日，父母移其愛長者之心而更愛幼者。其憎愛之心，
從此而分，遂成迤邐。最幼者當(dāng)可惡之時(shí)，下無可愛之者，父母愛無所移，
遂終愛之。其勢或如此，為人子者，當(dāng)知父母愛之所在。長者宜少讓，幼者
宜自抑。為父母者又須覺悟稍稍回轉(zhuǎn)，不可任意而行，使長者懷怨而幼者縱
欲，以致破家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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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母多愛長孫
父母于長子多不之愛，而祖父母于長孫多極其愛。此理亦不可曉，豈亦
由愛少子而遷及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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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姑當(dāng)奉承
凡人之子，性行不相遠(yuǎn)，而有后母者，獨(dú)不為父所喜。父無正室而有寵
婢者亦然。此固父之昵于私愛，然為子者要當(dāng)一意承順，則天理久而自協(xié)。
凡人之婦，性行不相遠(yuǎn)，而有小姑者獨(dú)不為舅姑所喜。此固舅姑之愛偏，然
為兒婦者要當(dāng)一意承順，則尊長久而自悟?；蚋富蚓斯媒K于不察，則為子為
婦無可奈何，加敬之外，任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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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貴懷公心
兄弟子侄同居至于不和，本非大有所爭。由其中有一人設(shè)心不公，為己
稍重，雖是毫末，必獨(dú)取于眾，或眾有所分，在己必欲多得。其他心不能平，
遂啟爭端，破蕩家產(chǎn)。馴小得而致大患。若知此理，各懷公心，取于私則皆
取于私，取于公則皆取于公。眾有所分，雖果實(shí)之屬，直不數(shù)十文，亦必均
平，則亦何爭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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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長幼貴和
兄弟子侄同居，長者或恃其長，陵轢卑幼。專用其財(cái)，自取溫飽，因而
成私。薄書出入不令幼者預(yù)知。幼者至不免饑寒，必啟爭端。或長者處事至
公，幼者不能承順，盜取其財(cái)，以為不肖之資，尤不能和。若長者總持大綱，
幼者分干細(xì)務(wù)，長必幼謀，幼必長聽，各盡公心，自然無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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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貧富不齊
兄弟子侄貧富厚薄不同，富者既懷獨(dú)善之心，又多驕傲；貧者不生自勉
之心，又多妒嫉，此所以不和。若富者時(shí)分惠其余，不恤其不知恩；貧者知
自有定分，不望其必分惠，則亦何爭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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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財(cái)產(chǎn)貴公當(dāng)
朝廷立法，于分析一事非不委曲詳悉，然有果是竊眾營私，卻于典賣契
中稱“系妻財(cái)置到”，或詭名置產(chǎn)，官中不能盡行根究。又有果是起于貧寒，
不因父祖資產(chǎn)自能奮立，營置財(cái)業(yè)。或雖有祖宗財(cái)產(chǎn)，不因于眾，別自殖立
私產(chǎn)，其同宗之人必求分析。至于經(jīng)縣、經(jīng)州、經(jīng)所在官府累十?dāng)?shù)年，各至
破蕩而后已。若富者能反思，果是因眾成私，不分與貧者，于心豈無所慊！
果是自置財(cái)產(chǎn)，分與貧者，明則為高義，幽則為陰德，又豈不勝如連年?duì)幵A，
妨廢家務(wù)，及資備裹糧，資絕證佐，與囑托吏胥，賄賂官員之徒費(fèi)耶！貧者
亦宜自思，彼實(shí)竊眾，亦由辛苦營運(yùn)以至增置，豈可悉分有之！況實(shí)彼之私
財(cái)，而吾欲受之，寧不自愧！茍能知此，則所分雖微，必?zé)o爭訟之費(fèi)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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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不必私藏金寶
人有兄弟子侄同居，而私財(cái)獨(dú)厚，慮有分析之患者，則買金銀之屬而深
藏之，此為大愚。若以百千金銀計(jì)之，用以買產(chǎn)，歲收必十千。十余年后，
所謂百千者，我已取之，其分與者皆其息也，況百千又有息焉！用以典質(zhì)營
運(yùn)，三年而其息一倍，則所謂百千者我已取之，其分與者皆其息也，況又三
年再倍。……不知其多少，何為而藏之篋笥，不假此收息以利眾也！余見世
人有將私財(cái)假于眾，使之營家而止取其本者，其家富厚，均及兄弟子侄，綿
綿不絕，此善處心之報(bào)也。亦有竊盜眾財(cái)，或寄妻家，或寄內(nèi)外姻親之家，
終為其人用過，不敢取索及取索而不得者多矣。亦有作妻家、姻親之家置產(chǎn)，
為其人所掩有者多矣。亦有作妻名置產(chǎn)，身死而妻改嫁，舉以自隨者亦多矣。
凡百君子，幸詳鑒此，止須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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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業(yè)不必計(jì)較
兄弟同居，甲者富厚，常慮為乙所擾。十?dāng)?shù)年間，或甲破壞，而乙乃增
進(jìn)；或甲亡而其子不能自立，乙反為甲所擾者有矣。兄弟分析，有幸應(yīng)分人
典賣，而己欲執(zhí)贖，則將所分田產(chǎn)丘丘段段平分，或以兩旁分與應(yīng)分人，而
己分處中，往往應(yīng)分人未賣而己分先賣，反為應(yīng)分人執(zhí)鄰取贖者多矣。有諸
父俱亡，作諸子均分，而無兄弟者分后獨(dú)昌，多兄弟者分后浸微者；有多兄
弟之人不愿作諸子均分而兄弟各自昌盛，勝于獨(dú)據(jù)全分者；有以兄弟累眾而
己累獨(dú)少，力求分析而分后浸微，反不若累眾之人昌盛如故者；有以分析不
平，屢經(jīng)官求再分，而分到財(cái)產(chǎn)隨即破壞，反不若被論之人昌盛如故者。世
人若知智術(shù)不勝天理，必不起爭訟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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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貴相愛
兄弟義居，固世之美事。然其間有一人早亡，諸父與子侄其愛稍疏，其
心未必均齊。為長而欺瞞其幼者有之，為幼而悖慢其長者有之。顧見義居而
交爭者，其相疾有甚于路人。前日之美事，乃甚不美矣。故兄弟當(dāng)分，宜早
有所定。兄弟相愛，雖異居異財(cái)，亦不害為孝義。一有交爭，則孝義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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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事宜各盡心
兄弟子侄有同門異戶而居者，于眾事宜各盡心，不可令小兒、婢仆有擾
于眾。雖是細(xì)微，皆起爭之漸。且眾之庭宇，一人勤于掃灑，一人全不之顧，
勤掃灑者已不能平，況不之顧者又縱其小兒婢仆，常常狼籍，且不容他人禁
止，則怒詈失歡多起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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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相處貴愛
同居之人，有不賢者非理以相擾，若間或一再，尚可與辯。至于百無一
是，且朝夕以此相臨，極為難處。同鄉(xiāng)及同官亦或有此，當(dāng)寬其懷抱，以無
可奈何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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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愛弟侄
父之兄弟，謂之伯父、叔父，其妻，謂之伯母、叔母。服制減于父母一
等者，蓋謂其撫字教育有父母之道，與親父母不相遠(yuǎn)。而兄弟之子謂之猶子，
亦謂其奉承報(bào)孝，有子之道，與親子不相遠(yuǎn)。故幼而無父母者，茍有伯叔父
母，則不至無所養(yǎng)；老而無子孫者，茍有猶子，則不至于無所歸。此圣王制
禮立法之本意。今人或不然，自愛其子，而不顧兄弟之子。又有因其無父母，
欲兼其財(cái)，百端以擾害之，何以責(zé)其猶子之孝！故猶子亦視其伯叔父母如仇
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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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兄弟教子善
人有數(shù)子，無所不愛，而于兄弟則相視如仇讎。往往其子因父之意遂不
禮于伯父、叔父者，殊不知已之兄弟即父之諸子，己之諸子，即他日之兄弟。
我于兄弟不和，則我之諸子更相視效，能禁其不乖戾否？子不禮于伯叔父，
則不孝于父亦其漸也。故欲吾之諸子和同，須以吾之處兄弟者示之。欲吾子
之孝于己，須以其善事伯叔父者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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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之言不可聽
凡人之家有子弟及婦女好傳遞言語，則雖圣賢同居，亦不能不爭。且人
之做事不能皆是，不能皆合他人之意，寧免其背后評(píng)議？背后之言，人不傳
遞，則彼不聞知，寧有忿爭？惟此言彼聞，則積成怨恨。況兩遞其言，又從
而增易之，兩家之怨至于牢不可解。惟高明之人有言不聽，則此輩自不能離
間其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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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不可相譏議
同居之人或相往來，須揚(yáng)聲曳履使人知之，不可默造。慮其適議及我，
則彼此愧慚，進(jìn)退不可。況其間有不曉事之人，好伏于幽暗之處，以伺人之
言語。此生事興爭之端，豈可久與同居！然人之居處，不可謂僻靜無人，而
輒譏議人，必慮或有聞之者。俗謂：“墻壁有耳。”又曰：“日不可說人，
夜不可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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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之言寡恩義
人家不和，多因婦女以言激怒其夫及同輩。蓋婦女所見不廣不遠(yuǎn)，不公
不平。又其所謂舅姑、伯叔、妯娌皆假合，強(qiáng)為之稱呼，非自然天屬。故輕
于割恩，易于修怨。非丈夫有遠(yuǎn)識(shí)，則為其役而不自覺，一家之中乖變生矣。
于是有親兄弟子侄隔屋連墻，至死不相往來者；有無子而不肯以猶子為后，
有多子而不以與其兄弟者；有不恤兄弟之貧，養(yǎng)親必欲如一，寧棄親而不顧
者；有不恤兄弟之貧，葬親必欲均費(fèi)，寧留喪而不葬者；……其事多端，不
可概述。亦嘗見有遠(yuǎn)識(shí)之人，知婦女之不可諫誨，而外與兄弟相愛常不失歡，
私救其所急，私周其所乏，不使婦女知之。彼兄弟之貧者，雖深怨其婦女，
而重愛其兄弟。至于當(dāng)分析之際，不敢以貧故而貪愛其兄弟之財(cái)產(chǎn)者，蓋由
見識(shí)高遠(yuǎn)之人不聽婦女之言，而先施之厚，因以得兄弟之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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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之言多間斗
婦女之易生言語者，又多出于婢妾之間斗。婢妾愚賤，尤無見識(shí)，以言
他人之短失為忠于主母。若婦女有見識(shí)，能一切勿聽，則虛佞之言不復(fù)敢進(jìn)。
若聽之信之，從而愛之，則必再言之，又言之，使主母與人遂成深仇，為婢
妾者方洋洋得志。非特婢妾為然，奴隸亦多如此。若主翁聽信，則房族、親
戚、故舊皆大失歡，而善良之仆佃，皆翻致誅責(z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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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戚不宜頻假貸
房族、親戚、鄰居，其貧者才有所闕，必請假焉。雖米、鹽、酒、醋計(jì)
錢不多，然朝夕頻頻，令人厭煩。如假借衣服、器用，既為損污，又因以質(zhì)
錢。借之者歷歷在心，日望其償；其借者非惟不償，又行行常自若，且語人
曰：“我未嘗有纖毫假貸于他。”此言一達(dá)，豈不招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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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舊貧者隨力周濟(jì)
應(yīng)親戚故舊有所假貸，不若隨力給與之。言借，則我望其還，不免有所
索。索之既頻，而負(fù)償“冤主”反怒曰：“我欲償之，以其不當(dāng)頻索，則姑
已之。”方其不索，則又曰：“彼不下氣問我，我何為而強(qiáng)還之！”故索亦
不償，不索亦不償，終于交怨而后已。蓋貧人之假貸，初無肯償之意，縱有
肯償之意，亦由何得償？或假貸作經(jīng)營，又多以命窮計(jì)絀而折閱。方其始借
之時(shí)，禮甚恭，言甚遜，其感恩之心可指日以為誓。至他日責(zé)償之時(shí)，恨不
以兵刃相加。凡親戚故舊，因財(cái)成怨者多矣。俗謂“不孝怨父母，欠債怨財(cái)
主。”不若念其貧，隨吾力之厚薄，舉以與之。則我無責(zé)償之念，彼亦無怨
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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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孫常宜關(guān)防
子孫有過，為父祖者多不自知，貴官尤甚。蓋子孫有過，多掩蔽父祖之
耳目。外人知之，竊笑而已，不使其父祖知之。至于鄉(xiāng)曲貴宦，人之進(jìn)見有
時(shí)，稱道盛德之不暇，豈敢言其子孫之非！況又自以子孫為賢，而以人言為
誣，故子孫有彌
天之過而父祖不知也。間有家訓(xùn)稍嚴(yán)，而母氏猶有庇其子之惡，不使其
父知之。富家之子孫不肖，不過耽酒、好色、賭博、近小人，破家之事而已。
貴宦之子孫不止此也。其居鄉(xiāng)也，強(qiáng)索人之酒食，強(qiáng)貸人之錢財(cái)，強(qiáng)借人之
物而不還，強(qiáng)買人之物而不償；親近群小，則使之假勢以陵人；侵害善良，
則多致飾詞以妄訟；鄉(xiāng)人有曲理犯法事，認(rèn)為已事，名曰“擔(dān)當(dāng)”；鄉(xiāng)人有
爭論，則偽作父祖之簡，干懇州縣，求以曲為直；差夫借船，放稅免罪，以
其所得為酒色之娛。殆非一端也。其隨侍也，私令市賈買物，私令吏人買物，
私托場務(wù)買物……皆不償其直；吏人補(bǔ)名，吏人免罪，吏人有優(yōu)潤，皆必責(zé)
其報(bào)；典買婢妾，限以抵價(jià)，而使他人填賠；或同院子游狎，或干場務(wù)放稅……
其他妄有求覓亦非一端，不恤誤其父祖陷于刑辟也。凡為人父祖者，宜知此
事，常關(guān)防，更常詢訪，或庶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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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弟貪繆勿使仕宦
子弟有愚繆貪污者，自不可使之仕宦。古人謂“治獄多陰德，子孫當(dāng)有
興者”。謂“利人而人不知所自，則得福。”令其愚繆，必以獄訟事悉委胥
輩改易事情，庇惡陷善，豈不與陰德相反！古人又謂“我多陰謀，道家所忌”，
謂“害人而人不知所自，則得禍”。今其貪污，必與胥輩同謀，貨鬻公事，
以曲為直，人受其冤無所告訴，豈不謂之陰謀！士大夫試厲數(shù)鄉(xiāng)曲三十年前
宦族，今能自存者僅有幾家？皆前事所致也。有遠(yuǎn)識(shí)者必信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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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業(yè)興替系子弟
同居父兄子弟善惡賢否相半，若頑很刻薄不惜家業(yè)之人先死，則其家興
盛未易量也；若慈善長厚勤謹(jǐn)之人先死，則其家不可救矣。諺云：“莫言家
未成，成家子未生；莫言家未破，破家子未大。”亦此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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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子長幼宜異
貧者養(yǎng)他人之子當(dāng)于幼時(shí)。蓋貧者無田宅可養(yǎng)暮年，惟望其子反哺，不
可不自其幼時(shí)衣食撫養(yǎng)以結(jié)其心；富者養(yǎng)他人之子當(dāng)于既長之時(shí)。今世之富
人養(yǎng)他人之子，多以為諱故，欲及其無知之時(shí)撫養(yǎng)，或養(yǎng)所出至微之人。長
而不肖，恐其破家，方議逐去，致有爭訟。若取于既長之時(shí)，其賢否可以粗
見，茍能溫淳守己，必能事所養(yǎng)為所生，且不敢破家，亦不致興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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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多不可輕與人
多子固為人之患，不可以多子之故輕以與人。須俟其稍長，見其溫淳守
己，舉以與人，兩家獲福。如在襁褓，即以與人，萬一不肖，既破他家，必
求歸宗，往往興訟，又破我家，則兩家受其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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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異姓子有礙
養(yǎng)異姓之子，非惟祖先神靈不歆其祀，數(shù)世之后，必與同姓通婚姻者，
律禁甚嚴(yán)，人多冒之，至啟爭訟。設(shè)或人不之告，官不之治，豈可不思理之
所在。江西養(yǎng)子，不去其所生之姓，而以所養(yǎng)之姓冠于其上，若復(fù)姓者，雖
于經(jīng)律無見，亦知惡其無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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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嗣擇昭穆相順
同姓之子，昭穆不順，亦不可以為后。鴻雁微物，猶不亂行，人乃不然！
至于叔拜侄，于理安乎，況啟爭端！設(shè)不得已，養(yǎng)弟，養(yǎng)侄、孫以奉祭祀，
惟當(dāng)撫之如子，以其財(cái)產(chǎn)與之。受所養(yǎng)者奉所養(yǎng)如父，如古人為嫂制服。如
今世為祖承重之意，而昭穆不亂，亦無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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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孽遺腹宜早辨
別宅子、遺腹子宜及早收養(yǎng)教訓(xùn)，免致身后論訟?；蛞褳橛尴轮朔接?
歸宗，尤難處也。女亦然，或與雜濫之人通私，或婢妾因他事逐出，皆不可
不于生前早有辨明。恐身后有求歸宗而暗昧不明，子孫被其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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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不可借人用
世有養(yǎng)孤遺子者，及長，使為僧、道，乃從其姓，用其三代。有族人出
家而借用有蔭人三代，此雖無甚利害，然有還俗求歸宗者，官以文書為驗(yàn)，
則不可斷，以為非。此不可不防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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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養(yǎng)義子當(dāng)絕爭端
賢德之人見族人及外親子弟之貧，多收于其家，衣食教撫如己子，而薄
俗乃有貪其財(cái)產(chǎn)，于其身后，強(qiáng)欲承重，以為“某人嘗以我為嗣矣”。故高
義之事使人病于難行。惟當(dāng)于平昔別其居處，明其名稱。若己嗣未立，或他
人之子弟年居己子之長，尤不可不明嫌疑于平昔也。娶妻而有前夫之子，接
腳夫而有前妻之子，欲撫養(yǎng)不欲撫養(yǎng)，尤不可不早定，以息他日之爭。同入
門及不同入門，同居及不同居，當(dāng)質(zhì)之于眾，明之于官，以絕爭端。若義子
有勞于家，亦宜早有所酬。義兄弟有勞有恩，亦宜割財(cái)產(chǎn)與之，不可拘文而
盡廢恩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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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財(cái)產(chǎn)隨嫁分給
孤女有分，必隨力厚嫁；合得田產(chǎn)，必依條分給。若吝于目前，必致嫁
后有所陳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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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宜早議親
寡婦再嫁，或有孤女，年未及嫁。如內(nèi)外親戚有高義者，寧若與之議親，
使鞠養(yǎng)于舅姑之家，俟其長而成親。若隨母而歸義父之家，則嫌疑之間，多
不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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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娶宜擇賢婦
中年以后喪妻乃人之大不幸。幼子稚女無與之撫存，飲食衣服，凡閨門
之事無與之料理，則難于不娶。娶在室之人，則少艾之心，非中年以后之人
所能御。娶寡居之人，或是不能安其室者，亦不易制。兼有前夫之子，不能
忘情，或有親生之子，豈免二心！故中年再娶為尤難。然婦人賢淑自守，和
睦如一者不為無人，特難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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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不必預(yù)外事
婦人不預(yù)外事者，蓋謂夫與子既賢，外事自不必預(yù)。若夫與子不肖，掩
蔽婦人之耳目，何所不至？今人多有游蕩、賭博，至于鬻田園，甚至于鬻其
所居，妻猶不覺。然則夫之不賢而欲求預(yù)外事何益也！子之鬻產(chǎn)必同其母而
偽書契字者有之。重息以假貸而兼并之人，不憚?dòng)谡撛A，貸茶、鹽以轉(zhuǎn)貸，
而官司責(zé)其必償，為母者終不能制。然則子之不賢而欲求預(yù)外事何益也！此
乃婦人之大不幸，為之奈何？茍為夫能念其妻之可憐，為子能念其母之可憐，
頓然悔悟，豈不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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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婦治生難托人
婦人有以其夫蠢懦而能自理家務(wù)，計(jì)算錢谷出入，人不能欺者，有夫不
肖而能與其子同理家務(wù)，不致破家蕩產(chǎn)者，有夫死子幼而能教養(yǎng)其子，敦睦
內(nèi)外姻親，料理家務(wù)，至于興隆者，皆賢婦人也。而夫死子幼，居家營生最
為難事。托之宗族，宗族未必賢，托之親戚，親戚未必賢。賢者又不肯預(yù)人
家事，惟婦人自識(shí)書算而所托之人衣食自給，稍識(shí)公義，則庶幾焉。不然，
鮮不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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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不可幼議婚
人之男女，不可于幼小之時(shí)便議婚姻。太抵女欲得托，男欲得偶，若論
目前，悔必在后。蓋富貴盛衰，更迭不常；男女之賢否，須年長乃可見。若
早議婚姻，事無變易固為甚善，或昔富而今貧，或昔貴而今賤，或所議之婿
流蕩不肖，或所議之女很戾不檢。從其前約則難保家，背其前約則為薄義，
而爭訟由之以興，可不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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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親貴人物相當(dāng)
男女議親，不可貪其閥閱之高，資產(chǎn)之厚。茍人物不相當(dāng)，則子女終身
抱恨，況又不和而生他事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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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當(dāng)父母擇配偶
有男雖欲擇婦，有女雖欲擇婿，又須自量我家子女如何。如我子愚癡庸
下，若娶美婦，豈特不和，或有他事；如我女丑拙很妒，若嫁美婿，萬一不
和，卒為其棄出者有之。凡嫁娶因非偶而不和者，父母不審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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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妁之言不可信
古人謂“周人惡媒”，以其言語反復(fù)。給女家則曰：“男富。”給男家
則曰：“女美。”近世尤甚。給女家則曰：“男家不求備禮，且助出嫁遣之
資。”給男家則厚許其所遷之賄，且虛指數(shù)目。若輕信其言而成婚，則責(zé)恨
見欺，夫妻反目，至于仳離者有之。大抵嫁娶固不可無媒，而媒者之言不可
盡信。如此，宜謹(jǐn)察于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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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親結(jié)親尤當(dāng)盡禮
人之議親，多要因親及親，以示不相忘，此最風(fēng)俗好處。然其間婦女無
遠(yuǎn)識(shí)，多因相熟而相簡，至于相忽。遂至于相爭而不和，反不若素不相識(shí)而
驟議親者。故凡因親議親，最不可托熟闕其禮文，又不可忘其本意，極于責(zé)
備，則兩家周致，無他患矣。故有侄女嫁于姑家，獨(dú)為姑氏所惡；甥女嫁于
舅家，獨(dú)為舅妻所惡；姨女嫁于姨家，獨(dú)為姨氏所惡，皆由玩易于其初，禮
薄而怨生，又有不審于其初之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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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可憐宜加愛
嫁女須隨家力，不可勉強(qiáng)。然或財(cái)產(chǎn)寬余，亦不可視為他人，不以分給。
今世固有生男不得力而依托女家，及身后葬祭皆由女子者，豈可謂生女不如
男也！大抵女子之心最為可憐，母家富而夫家貧，則欲得母家之財(cái)以與夫家；
夫家富而母家貧，則欲得夫家之財(cái)以與母家。為父母及夫者，宜憐而稍從之。
及其有男女嫁娶之后，男家富而女家貧，則欲得男家之財(cái)以與女家；女家富
而男家貧，則欲得女家之財(cái)以與男家。為男女者，亦宜憐而稍從之。若或割
貧益富，此為非宜，不從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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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年老尤難處
人言“光景百年，七十者稀”，為其倏忽易過。而命窮之人晚景最不易
過，大率五十歲前過二十年如十年，五十歲后過十年不啻二十年。而婦人之
享高年者，尤為難過。大率婦人依人而立，其未嫁之前，有好祖不如有好父，
有好父不如有好兄弟，有好兄弟不如有好侄；其既嫁之后，有好翁不如有好
夫，有好夫不如有好子，有好子不如有好孫。故婦人多有少壯享富貴而暮年
無聊者，蓋由此也。凡其親戚，所宜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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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養(yǎng)親戚當(dāng)慮后患
人之姑、姨、姊、妹及親戚婦人，年老而子孫不肖，不能供養(yǎng)者，不可
不收養(yǎng)。然又須關(guān)防，恐其身故之后，其不肖子孫卻妄經(jīng)官司，稱其人因饑
寒而死，或稱其人有遺下囊篋之物。官中受其牒，必為追證，不免有擾。須
于生前令白之于眾，質(zhì)之于官，稱身外無馀物，則免他患。大抵要為高義之
事，須令無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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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給財(cái)產(chǎn)務(wù)均平
父、祖高年，怠于管干，多將財(cái)產(chǎn)均給子孫。若父、祖出于公心，初無
偏曲，子孫各能戮力，不事游蕩，則均給之后，既無爭訟，必至興隆。若父、
祖緣有過房之子，緣有前母后母之子，緣有子亡而不愛其孫，又有雖是一等
子孫，自有憎愛，凡衣食財(cái)物所及，必有厚薄，致令子孫力求均給，其父、
祖又于其中暗有輕重，安得不起他日爭端！若父、祖緣其子孫內(nèi)有不肖之人，
慮其侵害他房，不得已而均給者，止可逐時(shí)均給財(cái)谷，不可均給田產(chǎn)。若均
給田產(chǎn)，彼以為己分所有，必邀求尊長立契典賣，典賣既盡，窺覷他房，從
而婪取，必至興訟，使賢子賢孫被其擾害，同于破蕩，不可不思。大抵人之
子孫或十?dāng)?shù)人皆能守己，其中有一不肖，則十?dāng)?shù)人皆受其害，至于破家者有
之。國家法令百端，終不能禁；父、祖智謀百端，終不能防。欲保延家祚者，
覽他家之已往，思我家之未來，可不修德熟慮以為長久之計(jì)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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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囑公平維后患
遺囑之文皆賢明之人為身后之慮。然亦須公平，乃可以保家。如劫于悍
妻黠妾，因于后妻愛子中有偏曲厚薄，或妄立嗣，或妄逐子，不近人情之事，
不可勝數(shù)，皆所以興訟破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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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囑之文宜預(yù)為
父、祖有慮子孫爭訟者，常欲預(yù)為遺囑之文，而不知風(fēng)燭不常，因循不
決，至于疾病危篤，雖心中尚了然，而口不能言，手不能動(dòng)，飲恨而死者多
矣。況有神識(shí)昏亂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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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義莊不若置義學(xué)
置義莊以濟(jì)貧族，族久必眾，不惟所得漸微，不肖子弟得之不以濟(jì)饑寒。
或?yàn)橐蛔碇m，或?yàn)橐粩S之娛……致有以其合得券歷預(yù)質(zhì)于人，而所得不其
半者，此為何益？若其所得之多，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擾暴鄉(xiāng)曲，紊煩官
司而已。不若以其田置義學(xué)及依寺院置度僧出，能為儒者擇師訓(xùn)之，既為之
食，且有以周其乏。質(zhì)不美者，無田可養(yǎng)，無業(yè)可守，則度以為僧。非惟不
至失所狼狽，辱其先德，亦不至生事擾人，紊煩官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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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中處己
人之智識(shí)有高下
人之智識(shí)固有高下，又有高下殊絕者。高之見下，如登高望遠(yuǎn)，無不盡
見；下之視高，如在墻外欲窺墻里。若高下相去差近猶可與語；若相去遠(yuǎn)甚，
不如勿告，徒費(fèi)口頰爾。譬如弈棋，若高低止較三五著，尚可對弈，國手與
未識(shí)籌局之人對弈，果何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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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富貴不宜驕傲
富貴乃命分偶然，豈宜以此驕傲鄉(xiāng)曲！若本自貧窶，身致富厚，本自寒
素，身致通顯，此雖人之所謂賢，亦不可以此取尤于鄉(xiāng)曲。若因父祖之遺資
而坐享肥濃，因父祖之保任而馴致通顯，此何以異于常人！其間有欲以此驕
傲鄉(xiāng)曲，不亦羞而可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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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不可因人輕重
世有無知之人，不能一概禮待鄉(xiāng)曲，而因人之富貴貧賤設(shè)為高下等級(jí)。
見有資財(cái)有官職者則禮恭而心敬。資財(cái)愈多，官職愈高，則恭敬又加焉。至
視貧者、賤者，則禮傲而心慢，曾不少顧恤。殊不知彼之富貴，非我之榮，
彼之貧賤，非我之辱，何用高下分別如此！長厚有識(shí)君子必不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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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達(dá)自兩途
操履與升沉自是兩途。不可謂操履之正，自宜榮貴，操履不正，自宜困
厄。若如此，則孔、顏應(yīng)為宰輔，而古今宰輔達(dá)官不復(fù)小人矣。蓋操履自是
吾人當(dāng)行之事，不可以此責(zé)效于外物。責(zé)效不效，則操履必怠，而所守或變，
遂為小人之歸矣。今世間多有愚蠢而享富厚，智慧而居貧寒者，皆自有一定
之分，不可致詰。若知此理，安而處之，豈不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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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更變皆天理
世事多更變，乃天理如此。今世人往往見目前稍稍榮盛，以為此生無足
慮，不旋踵而破壞者多矣。大抵天序十年一換甲，則世事一變。今不須廣論
久遠(yuǎn)，只以鄉(xiāng)曲十年前、二十年前比論目前，其成敗興衰何嘗有定勢！世人
無遠(yuǎn)識(shí)，凡見他人興進(jìn)及有如意事則懷妒，見他人衰退及有不如意事則譏笑。
同居及同鄉(xiāng)人最多此患。若知事無定勢，則自慮之不暇，何暇妒人笑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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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勞逸常相若
應(yīng)高年享富貴之人，必須少壯之時(shí)嘗盡艱難，受盡辛苦，不曾有自少壯
享富貴安逸至老者。早年登科及早年受奏補(bǔ)之人，必于中年齟齬不如意，卻
于暮年方得榮達(dá)?；蚴嘶聼o齟齬，必其生事窘薄，憂饑寒，慮婚嫁。若早年
宦達(dá)，不歷艱難辛苦，及承父祖生事之厚，更無不如意者，多不獲高壽。造
物乘除之理類多如此。其間亦有始終享富貴者，乃是有大福之人，亦千萬人
中間有之，非可常也。今人往往機(jī)心巧謀，皆欲不受辛苦，即享富貴至終身，
蓋不知此理，而又非理計(jì)較，欲其子孫自少小安然享大富貴，尤其蔽惑也，
終于人力不能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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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富定分任自然
富貴自有定分。造物者既設(shè)為一定之分，又設(shè)為不測之機(jī)，役使天下之
人朝夕奔趨，老死而不覺。不如是，則人生天地間全然無事，而造化之術(shù)窮
矣。然奔趨而得者不過一二，奔趨而不得者蓋千萬人。世人終以一二者之故，
至于勞心費(fèi)力，老死無成者多矣。不知他人奔趨而得亦其定分中所有者。若
定分中所有，雖不奔趨，遲以歲月，亦終必得。故世有高見遠(yuǎn)識(shí)超出造化機(jī)
關(guān)之外，任其自去自來者，其胸中平夷，無憂喜，無怨尤。所謂奔趨及相傾
之事，未嘗萌于意間，則亦何爭之有！前輩謂：“死生貧富，生來注定；君
子贏得為君子，小人枉了為小人。”此言甚切，人自不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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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患順受則少安
人生世間，自有知識(shí)以來，即有憂患不如意事。小兒叫號(hào)，皆其意有不
平。自幼至少，至壯，至老，如意之事常少，不如意之事常多。雖大富貴之
人，天下之所仰羨以為神仙，而其不如意處各自有之，與貧賤人無異，特其
所憂慮之事異爾。故謂之缺陷世界，以人生世間無足心滿意者。能達(dá)此理而
順受之，則可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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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事難成則永久
凡人謀事，雖日用至微者，亦須齟齬而難成，或幾成而敗，既敗而復(fù)成。
然后，其成也永久平寧，無復(fù)后患。若偶然易成，后必有不如意者。造物微
機(jī)不可測度如此，靜思之則見此理，可以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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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有所偏在救失
人之德性出于天資者，各有所偏。君子知其有所偏，故以其所習(xí)為而補(bǔ)
之，則為全德之人。常人不自知其偏，以其所偏而直情徑行，故多失?！稌?
言九德，所謂寬、柔、愿、亂、擾、直、簡、剛、強(qiáng)者，天資也；所謂栗、
立、恭、敬、毅、溫、廉、塞、義者，習(xí)為也。此圣賢之所以為圣賢也。后
世有以性急而佩韋、性緩而佩弦者，亦近此類。雖然，己之所謂偏者，苦不
自覺，須詢之他人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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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有長短
人之性行雖有所短，必有所長。與人交游，若常見其短，而不見其長，
則時(shí)日不可同處；若常念其長，而不顧其短，雖終身與之交游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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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懷慢偽妒疑之心
處己接物，而常懷慢心、偽心、妒心、疑心者，皆自取輕辱于人，盛德
君子所不為也。慢心之人自不如人，而好輕薄人。見敵己以下之人，及有求
于我者，面前既不加禮，背后又竊譏笑。若能回省其身，則愧汗浹背矣。偽
心之人言語委曲，若甚相厚，而中心乃大不然。一時(shí)之間人所信慕，用之再
三則蹤跡露見，為人所唾去矣。妒心之人常欲我之高出于人，故聞?dòng)蟹Q道人
之美者，則忿然不平，以為不然；聞人有不如人者，則欣然笑快，此何加損
于人，祗厚怨耳！疑心之人，人之出言未嘗有心，而反復(fù)思繹曰：“此譏我
何事？此笑我何事？”……則與人締怨，常萌于此。賢者聞人譏笑若不聞焉，
此豈不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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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貴忠信篤敬
言忠信，行篤敬，乃圣人教人取重于鄉(xiāng)曲之術(shù)。蓋財(cái)物交加，不損人而
益己，患難之際，不妨人而利己，所謂忠也。有所許諾，纖毫必償，有所期
約，時(shí)刻不易，所謂信也。處事近厚，處心誠實(shí)，所謂篤也。禮貌卑下，言
辭謙恭，所謂敬也。若能行此，非惟取重于鄉(xiāng)曲，則亦無人而不自得。然“敬”
之一事于己無損，世人頗能行之，而矯飾假偽，其中心則輕薄，是能敬而不
能篤者，君子指為諛佞，鄉(xiāng)人久亦不歸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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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于責(zé)己而薄于責(zé)人
忠、信、篤、敬，先存其在己者，然后望其在人。如在己者未盡，而以
責(zé)人，人亦以此責(zé)我矣。今世之人能自省其忠、信、篤、敬者蓋寡，能責(zé)人
以忠、信、篤、敬者皆然也。雖然，在我者既盡，在人者亦不必深責(zé)。今有
人能盡其在我者固善矣，乃欲責(zé)人之似己，一或不滿吾意，則疾之已甚，亦
非有容德者，只益貽怨于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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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事當(dāng)無愧心
今人有為不善之事，幸其人之不見不聞，安然自肆，無所畏忌。殊不知
人之耳目可掩，神之聰明不可掩。凡吾之處事，心以為可，心以為是，人雖
不知，神已知之矣。吾之處事，心以為不可，心以為非，人雖不知，神已知
之矣。吾心即神，神即禍福，心不可欺，神亦不可欺。 《詩》曰：“神之格
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釋者以謂“吾心以為神之至也”，尚不可得而
窺測，況不信其神之在左右，而以厭射之心處之，則亦何所不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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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惡禱神為無益
人為善事而未遂，禱之于神，求其陰助，雖未見效，言之亦無愧。至于
為惡事而未遂，亦禱之于神，求其陰助，豈非欺罔！如謀為盜賊而禱之于神，
爭訟無理而禱之于神，使神果從其言，而幸中，此乃貽怒于神，開其禍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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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正直人之當(dāng)然
凡人行己公平正直者，可用此以事神，而不可恃此以慢神；可用此以事
人，而不可恃此以傲人。雖孔子亦以敬鬼神，事大夫，畏大人為言，況下此
者哉！彼有行己不當(dāng)理者，中有所慊，動(dòng)輒知畏，猶能避遠(yuǎn)災(zāi)禍，以保其身。
至于君子而偶罹于災(zāi)禍者，多由自負(fù)以召致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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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心為善之幾
人之處事能?；谕轮?，?；谇把灾?，常悔往年之未有知識(shí)，其賢
德之進(jìn)，所謂長日加益而人不自知也。古人謂“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之非”
者，可不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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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事可戒而不可為
凡人為不善事而不成，正不須怨天尤人，此乃天之所愛，終無后患。如
見他人為不善事常稱意者，不須多羨，此乃天之所棄。待其積惡深厚，從而
殄滅之。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姑少待之，當(dāng)自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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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報(bào)應(yīng)難究詰
人有所為不善，身遭刑戮，而其子孫昌盛者，人多怪之，以為天理有誤。
殊不知此人之家，其積善多，積惡少。少不勝多，故其為惡之人身受其報(bào)，
不妨福祚延及后人。若作惡多而享壽富安樂，必其前人之遺澤將竭，天不愛
惜，恣其惡深，使之大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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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能忍事則無爭心
人能忍事，易以習(xí)熟，終至于人以非理相加，不可忍者，亦處之如常。
不能忍事，亦易以習(xí)熟，終至于睚眥之怨，深不足較者，亦至交詈爭訟，期
于取勝而后已，不知其所失甚多。人能有定見，不為客氣所使，則身心豈不
大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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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當(dāng)敬遠(yuǎn)
人之平居，欲近君子而遠(yuǎn)小人者，君子之言多長厚端謹(jǐn)，此言先入于吾
心，及吾之臨事，自然出于長厚端謹(jǐn)矣；小人之言多刻薄浮華，此言先入于
吾心，及吾之臨事，自然出于刻薄浮華矣。且如朝夕聞人尚氣好凌人之言，
吾亦將尚氣好凌人而不覺矣；朝夕聞人游蕩、不事繩檢之言，吾亦將游蕩、
不事繩檢而不覺矣。如此非一端，非大有定力，必不免漸染之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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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成之言更事多
老成之人，言有迂闊，而更事為多。后生雖天資聰明，而見識(shí)終有不及。
后生例以老成為迂闊，凡其身試見效之言欲以訓(xùn)后生者，后生厭聽而毀詆者
多矣。及后生年齒漸長，歷事漸多，方悟老成之言可以佩服，然已在險(xiǎn)阻艱
難備嘗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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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過必思改
圣賢猶不能無過，況人非圣賢，安得每事盡善！人有過失，非其父兄，
孰肯誨責(zé)；非其契愛，孰肯諫諭。泛然相識(shí)，不過背后竊議之耳。君子惟恐
有過，密訪人之有言，求謝而思改。小人聞人之有言，則好為強(qiáng)辯，至絕往
來，或起爭訟者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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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貴簡寡
言語簡寡，在我，可以少悔；在人，可以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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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為惡不必諫
人之出言舉事，能思慮循省，而不幸有失，則在可諫可議之域。至于恣
其性情，而妄言妄行，或明知其非而故為之者，是人必挾其兇暴強(qiáng)悍以排人
之議己。善處鄉(xiāng)曲者，如見似此之人，非惟不敢諫誨，亦不敢置于言議之間，
所以遠(yuǎn)侮辱也。嘗見人不忍平昔所厚之人有失，而私納忠言，反為人所怒，
曰：“我與汝至相厚，汝亦謗我耶！”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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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人不善知自警
不善人雖人所共惡，然亦有益于人。大抵見不善人則警懼，不至自為不
善。不見不善人則放肆，或至自為不善而不覺。故家無不善人，則孝友之行
不彰；鄉(xiāng)無不善人，則誠厚之跡不著。譬如磨石，彼自銷損耳，刀斧資之以
為利。老子云：“不善人乃善人之資。”謂此爾。若見不善人而與之同惡相
濟(jì)及與之爭為長雄，則有損而已，夫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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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當(dāng)寒生不肖子
鄉(xiāng)曲有不肖子弟，耽酒好色，博弈游蕩，親近小人，豢養(yǎng)馳逐，輕于破
蕩家產(chǎn)，至為乞丐竊盜者，此其家門厄數(shù)如此，或其父祖稔惡至此。未聞?dòng)?
因諫誨而改者，雖其至親，亦當(dāng)處之無可奈何，不必■■，徒厚其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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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己可以正人
勉人為善，諫人為惡，固是美事。先須自?。喝粑抑轿糇圆荒転槿耍?
豈惟人不見聽，亦反為人所薄。且如己之立朝可稱，乃可誨人以立朝之方；
己之臨政有效，乃可誨人以臨政之術(shù)；己之才學(xué)為人所尊，乃可誨人以進(jìn)修
之要；己之性行為人所重，乃可誨人以操履之詳；己能身致富厚，乃可誨人
以治家之法；己能處父母之側(cè)而諧和無間，乃可誨人以至孝之行。茍惟不然，
豈不反為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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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言不足恤
人之出言至善，而或有議之者；人有舉事至當(dāng)而或有非之者。蓋眾心難
一，眾口難齊如此。君子之出言舉事，茍揆之吾心，稽之古訓(xùn)，詢之賢者，
于理無礙，則紛紛之言皆不足恤，亦不必辯。自古圣賢，當(dāng)代宰輔，一時(shí)守
令，皆不能免，況居鄉(xiāng)曲，同為編氓，尤其無所畏，或輕議己，亦何怪焉！
大抵指是為非，必妒忌之人，及素有仇怨者。此曹何足以定公論，正當(dāng)勿恤
勿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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諛巽之言多奸詐
人有善誦我之美，使我喜聞而不覺其諛者，小人之最奸黠者也。彼其面
諛我而我喜，及其退與他人語，未必不竊笑我為他所愚也。人有善揣人意之
所向，先發(fā)其端，導(dǎo)而迎之，使人喜其言與己暗合者，亦小人之最奸黠者也。
彼其揣我意而果合，及其退與他人語，又未必不竊笑我為他所料也。此雖大
賢亦甘受其侮而不悟，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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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不為己甚
人有詈人而人不答者，人必有所容也。不可以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辱之，
為之不已。人或起而我應(yīng)，恐口噤而不能出言矣。人有訟人而人不校者，人
必有所處也。不可以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攻之，為之不已。人或出而我辯，
恐理虧而不能逃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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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慮后則少怨尤
親戚故舊，人情厚密之時(shí)，不可盡以密私之事語之，恐一旦失歡，則前
日所言，皆他人所憑以為爭訟之資。至有失歡之時(shí)，不可盡以切實(shí)之語加之，
恐忿氣既平之后，或與之通好結(jié)親，則前言可愧。大抵忿怒之際，最不可指
其隱諱之事，而暴其父祖之惡。吾之一時(shí)怒氣所激，必欲指其切實(shí)而言之，
不知彼之怨恨深入骨髓。古人謂“傷人之言，深于矛戟”是也。俗亦謂“打
人莫打膝，道人莫道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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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人言語貴和顏
親戚故舊，因言語而失歡者，未必其言語之傷人，多是顏色辭氣暴厲，
能激人之怒。且如諫人之短，語雖切直，而能溫顏下氣，縱不見聽，亦未必
怒。若平常言語，無傷人處，而詞色俱厲，縱不見怒，亦須懷疑。古人謂“怒
于室者色于市”，方其有怒，與他人言，必不卑遜。他人不知所自，安得不
怪！故盛怒之際與人言語尤當(dāng)自警。前輩有言：“誡酒后語，忌食時(shí)嗔，忍
難忍事，順自強(qiáng)人。”常能持此，最得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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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當(dāng)敬重
高年之人，鄉(xiāng)曲所當(dāng)敬者，以其近于親也。然鄉(xiāng)曲有年高而德薄者，謂
刑罰不加于己，輕詈辱人，不知愧恥。君子所當(dāng)優(yōu)容而不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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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人交游貴和易
與人交游，無問高下，須常和易，不可妄自尊大，修飾邊幅。若言行崖
異，則人豈復(fù)相近！然又不可太褻狎，樽酒會(huì)聚之際，固當(dāng)歌笑盡歡，恐嘲
譏中觸人諱忌，則忿爭興焉。
----------------------- 02-----------------------
才行高人自服
行高人自重，不必其貌之高；才高人自服，不必其言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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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作惡必天誅
居鄉(xiāng)曲間，或有貴顯之家，以州縣觀望而凌人者；又有高資之家，以賄
賂公行而凌人者。方其得勢之時(shí)，州縣“不能誰何”，鬼神猶或避之，況貧
窮之人，豈可與之較！屋宅墳?zāi)怪?，山林田園之所接，必橫加殘害，使
歸于己而后已。衣食所資，器用之微，凡可其意者，必奪而有之。如此之人，
惟當(dāng)遜而避之，逮其稔惡之深，天誅之加，則其家之子孫自能為其父祖破壞，
以與鄉(xiāng)人復(fù)仇也。鄉(xiāng)曲更有健訟之人，把持短長，妄有論訟，以致追擾，州
縣不敢治其罪。又有恃其父兄子弟之眾，結(jié)集兇惡，強(qiáng)奪人所有之物。不稱
意，則群聚毆打，又復(fù)賄賂州縣，多不竟其罪。如此之人，亦不必求以窮治，
逮其稔惡之深，天誅之加，則無故而自罹于憲網(wǎng)，有計(jì)謀所不及救者。大抵
作惡而幸免于罪者，必于他時(shí)無故而受其報(bào)。所謂“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也。
----------------------- 04-----------------------
君子小人有二等
鄉(xiāng)曲士夫，有挾術(shù)以待人，近之不可，遠(yuǎn)之則難者，所謂君子中之小人，
不可不防，慮其信義有失為我之累也。農(nóng)、工、商、賈、仆、隸之流，有天
資忠厚可任以事、可委以財(cái)者，所謂小人中之君子，不可不知，宜稍撫之以
恩，不復(fù)慮其詐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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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官居家本一理
士大夫居家能思居官之時(shí)，則不至干請把持而撓時(shí)政；居官能思居家之
時(shí)，則不至狠愎暴恣而貽人怨。不能回思者皆是也。故見任官每每稱寄居官
之可惡，寄居官亦多談見任官之不韙，并與其善者而掩之也。
----------------------- 06-----------------------
小人難責(zé)以忠信
“忠信”二字，君子不守者少，小人不守者多。且如小人以物市于人，
敝惡之物，飾為新奇；假偽之物，飾為真實(shí)。如絹帛之用膠糊，米麥之增濕
潤，肉食之灌以水，藥材之易以他物。巧其言詞，止于求售，誤人食用，有
不恤也。其不忠也類如此。負(fù)人財(cái)物久不嘗，人茍索之，期以一月，如期索
之，不售。又期以一月，如期索之，又不售。至于十?dāng)?shù)期而不售如初。工匠
制器，要其定資，責(zé)其所制之器，期以一月，如期索之，不得。又期以一月，
如期索之，又不得。至于十?dāng)?shù)期而不得如初。其不信也類如此，其他不可悉
數(shù)。小人朝夕行之，略不之怪。為君子者往往忿懥，直欲深治之，至于毆打
論訟。若君子自省其身，不為不忠不信之事，而憐小人之無知。及其間有不
得已而為自便之計(jì)，至于如此，可以少置之度外也。
----------------------- 07-----------------------
戒貨假藥
張安國舍人知撫州日，以有賣假藥者，出榜戒約曰：“陶隱居、孫真人
因《本草》、《千金方》濟(jì)物利生，多積陰德，名在列仙。自此以來，行醫(yī)
貨藥，誠心救人，獲福報(bào)者甚眾。不論方冊所載，只如近時(shí)此驗(yàn)尤多，有只
賣一真藥便家資巨萬?；蜃陨戆矘s，享高壽；或子孫及第，改換門戶，如影
隨形，無有差錯(cuò)。又曾眼見貨賣假藥者，其初積得些小家業(yè)，自謂得計(jì)，不
知冥冥之中，自家合得祿料都被減克。或自身多有橫禍，或子孫非理破蕩，
致有遭天火、被雷震者。蓋緣贖藥之人多是疾病急切，將錢告求賣藥之家，
孝子順孫只望一服見效，卻被假藥誤賺，非惟無益，反致?lián)p傷。尋常誤殺一
飛禽走獸猶有果報(bào)，況萬物之中人命最重！無辜被禍，其痛何窮！……”詞
多更不盡載。舍人此言豈止為假藥者言之，有識(shí)之人自宜觸類。
----------------------- 08-----------------------
言貌重則有威
市井街巷，茶坊酒肆，皆小人雜處之地。吾輩或有經(jīng)由，須當(dāng)嚴(yán)重其辭
貌，則遠(yuǎn)輕侮之患。倘有譏議，亦不必聽，或有狂醉之人，宜即回避，不必
與之較可也。
----------------------- 09-----------------------
衣服不可侈異
衣服舉止異眾，不可游于市，必為小人所侮。
----------------------- 10-----------------------
居鄉(xiāng)曲務(wù)平淡
居于鄉(xiāng)曲，輿馬衣服不可鮮花。蓋鄉(xiāng)曲親故，居貧者多，在我者揭然異
眾，貧者羞澀必不敢相近，我亦何安之有！此說不可與口尚浮臭者言。
----------------------- 11-----------------------
婦女衣飾務(wù)潔凈
婦女衣飾惟務(wù)潔凈，尤不可異眾。且如十?dāng)?shù)人同處，而一人衣飾獨(dú)異，
眾所指目，其行坐能自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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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義制欲之大閑
飲食，人之所欲，而不可無也，非理求之，則為饕為饞；男女，人之所
欲，而不可無也，非理狎之，則為奸為淫；財(cái)物，人之所欲，而不可無也，
非理得之，則為盜為賊。人惟縱欲，則爭端起而獄訟興。圣王慮其如此，故
制為禮以節(jié)人之飲食、男女，制為義以限人之取與。君子于是三者，雖知可
欲而不敢輕形于言，況敢妄萌于心！小人反是。
----------------------- 13-----------------------
見得思義則無過
圣人云：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此最省事之要術(shù)。蓋人見美食而必咽，
見美色而必凝視，見錢財(cái)而必起欲得之心，茍非有定力者，皆不免此。惟能
杜其端源，見之不顧，則無妄想，無妄想則無過舉矣。
----------------------- 14-----------------------
人為情惑則忘返
子弟有耽于情欲，迷而忘返，至于破家而不悔者，蓋始于試為之。由其
中無所見，不能識(shí)破，遂至于不可回。
----------------------- 15-----------------------
子弟當(dāng)謹(jǐn)交游
世人有慮子弟血?dú)馕炊ǎ粕┺闹?，得以昏亂其心，尋至于失德
破家，則拘之于家，嚴(yán)其出入，絕其交游，致其無所見聞，樸野蠢鄙，不近
人情。殊不知此非良策，禁防一馳，情竇頓開，如火燎原不可撲滅。況拘之
于家，無所用心，卻密為不肖之事，與外出何異！不若時(shí)其出入，謹(jǐn)其交游，
雖不肖之事習(xí)聞既熟，自能識(shí)破，必短愧而不為。縱試為之，亦不至于樸野
蠢鄙，全為小人之所搖蕩也。
----------------------- 16-----------------------
家成于憂懼破于怠忽
起家之人，生財(cái)富庶，乃日夜憂懼，慮不免于饑寒。破家之子，生事日
消，乃軒昂自恣，謂“不復(fù)可慮”。所謂“吉人兇其吉，兇人吉其兇”，此
其效驗(yàn)，常見于已壯未老，已老未死之前。識(shí)者當(dāng)自默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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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廢有定理
起家之人見所作事無不如意，以為智術(shù)巧妙如此，不知其命分偶然，志
氣洋洋，貪多圖得。又自以為獨(dú)能久遠(yuǎn)，不可破壞，豈不為造物者所竊笑！
蓋其破壞之人或已生于其家，曰“子”曰“孫”，朝夕環(huán)立于側(cè)者，皆他日
為父祖破壞生事之人，恨其父祖目不及見耳！前輩有建第宅，宴工匠于東廡
曰：“此造宅之人。”宴子弟于西廡曰：“此賣宅之人。”后果如其言。近
世士大夫有言：“目所可見者，謾爾經(jīng)營；目所不及見者，不須置之謀慮。”
此有識(shí)君子知非人力所及，其胸中寬泰與蔽迷之人如何？
----------------------- 18-----------------------
用度宜量入為出
起家之人易于增進(jìn)成立者，蓋服、食、器、用及吉兇百費(fèi)規(guī)模淺狹，尚
循其舊故。日入之?dāng)?shù)多于日出，此所以常有余。富家之子易于傾覆破蕩者，
蓋服、食、器、用及吉兇百費(fèi)規(guī)模廣大，尚循其舊。又分其財(cái)產(chǎn)立數(shù)門戶，
則費(fèi)用增倍于前日。子弟有能省用，遠(yuǎn)謀損節(jié)猶慮不及，況有不之悟者，何
以支持乎！古人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蓋謂此爾。大貴人之家尤難
于保成。方其致位通顯，雖在閑冷，其俸給亦厚，其饋遺亦多。其使令之人
滿前，皆州郡廩給。其服、食、器、用雖極于華侈，而其費(fèi)不出于家財(cái)。逮
其身后，無前日之俸給、饋遺、使令之人，其日用百費(fèi)非出家財(cái)不可。況又
析一家為數(shù)家，而用度仍舊，豈不至于破蕩！此亦勢使之然。為子弟者各宜
量節(jié)。
----------------------- 19-----------------------
起家守成宜為悠久計(jì)
人之居世有不思父祖起家艱難，思與之延其祭祀，又不思子孫無所憑藉
則無以脫于饑寒。多生男女，視如路人。耽于酒色，博弈游蕩，破壞家產(chǎn)，
以取一時(shí)之快，此皆家門不幸。如此，冒干刑憲，彼亦不恤，豈教誨、勸諭、
責(zé)罵之所能回！置之無可奈何而已。
----------------------- 20-----------------------
節(jié)用有常理
人有財(cái)物，慮為人所竊，則必緘滕扃鐍封識(shí)之甚嚴(yán)。慮費(fèi)用之無度而致
耗散，則必算計(jì)較量，支用之甚節(jié)。然有甚嚴(yán)而有失者，蓋百日之嚴(yán)，無一
日之疏，則無失；百日嚴(yán)而一日不嚴(yán)，則一日之失與百日不嚴(yán)同也。有甚節(jié)
而終至于匱乏者，蓋百事節(jié)而無一事之費(fèi)，則不至于匱乏；百事節(jié)而一事不
節(jié)，則一事之費(fèi)與百事不節(jié)同也。所謂百事者，自飲食、衣服、屋宅、園館、
輿馬、仆御、器用，玩好……蓋非一端。豐儉隨其財(cái)力則不為之費(fèi)；不量財(cái)
力而為之，或雖財(cái)力可辦而過于侈靡，近于不急，皆妄費(fèi)也。年少主家事者
宜深知之。
----------------------- 21-----------------------
事貴預(yù)謀后則時(shí)失
中產(chǎn)之家，凡事不可不早慮。有男而為之營生，教之生業(yè)，皆早慮也。
至于養(yǎng)女，亦當(dāng)早為儲(chǔ)蓄衣衾、妝奩之具，及至遣嫁，乃不費(fèi)力。若置而不
問，但稱臨時(shí)，此有何術(shù)？不過臨時(shí)鬻田廬及不恤女子之羞見人也。至于家
有老人，而送終之具不為素辦，亦稱臨時(shí)，亦無他術(shù)，亦是臨時(shí)鬻田廬及不
恤后事之不如儀也。今人有生一女而種杉萬根者，待女長，則鬻杉以為嫁資，
此其女必不至失時(shí)也。有于少壯之年置壽衣、壽器、壽塋者，此其人必不至
三日五日無衣無棺可斂，三年五年無地可葬也。
----------------------- 22-----------------------
居官居家本一理
居官當(dāng)如居家，必有顧藉；居家當(dāng)如居官，必有綱紀(jì)。
----------------------- 23-----------------------
子弟當(dāng)習(xí)儒業(yè)
士大夫之子弟，茍無世祿可守，無常產(chǎn)可依，而欲為仰事俯育之計(jì)，莫
如為儒。其才質(zhì)之美，能習(xí)進(jìn)士業(yè)者，上可以取科第致富貴，次可以開門教
授，以受束修之奉。其不能習(xí)進(jìn)士業(yè)者，上可以事筆札，代箋簡之役，次可
以習(xí)點(diǎn)讀，為童蒙之師。如不能為儒，則巫醫(yī)、僧道、農(nóng)圃、商賈、伎術(shù)，
凡可以養(yǎng)生而不至于辱先者，皆可為也。子弟之流蕩，至于為乞丐、盜竊，
此最辱先之甚。然世之不能為儒者，乃不肯為巫醫(yī)、僧道、農(nóng)圃、商賈、伎
術(shù)等事，而甘心為乞與、盜竊者，深可誅也。凡強(qiáng)顏于貴人之前，而求其所
謂應(yīng)副；折腰于富人之前，而托名于假貸；游食于寺觀而人指為穿云子，皆
乞丐之流也。居官而掩蔽眾目，盜財(cái)入己，居鄉(xiāng)而欺凌愚弱，奪其所有，私
販官中所禁茶、鹽、酒、酤之屬，皆竊盜之流也。世人有為之而不自愧者何
哉！
----------------------- 24-----------------------
荒怠淫逸之患
凡人生而無業(yè)，及有業(yè)而喜于安逸不肯盡力者，家富則習(xí)為下流，家貧
則必為乞丐。凡人生而飲酒無算，食肉無度，好淫濫，習(xí)博弈者，家富則致
于破蕩，家貧則必為盜竊。
----------------------- 25-----------------------
周急貴乎當(dāng)理
人有患難不能濟(jì)，困苦無所訴，貧乏不自存，而其人樸訥懷愧不能言于
人者，吾雖無余，亦當(dāng)隨力周助。此人縱不能報(bào)，亦必知恩。若其人本非窘
乏，而以干謁為業(yè)，挾持便佞之術(shù)，遍謁貴人富人之門，過州干州，過縣干
縣，有所得則以為己能，無所得則以為怨仇。在今日則無感德之心，在他日
則無報(bào)德之事。正可以不恤不顧待之，豈可割吾之不敢用以資人之不當(dāng)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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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輕受人恩
居鄉(xiāng)及在旅，不可輕受人之恩。方吾未達(dá)之時(shí)，受人之恩，常在吾懷，
每見其人，常懷敬畏。而其人亦以有恩在我，常有德色。及我榮達(dá)之后，遍
報(bào)則有所不及，不報(bào)則為虧義。故雖一飯一縑，亦不可輕受。前輩見人仕宦
而廣求知己，戒之曰：“受恩多則難以立朝。”宜詳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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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恩惠當(dāng)記省
今人受人恩惠多不記省，而有所惠于人，雖微物亦歷歷在心。古人言：
施人勿念，受施勿忘。誠為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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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厚薄勿深較
人有居貧困時(shí)，不為鄉(xiāng)人所顧；及其榮達(dá)，則視鄉(xiāng)人如仇讎。殊不知鄉(xiāng)
人不厚于我，我以為憾；我不厚于鄉(xiāng)人，鄉(xiāng)人他日亦獨(dú)不記耶！但于其平時(shí)
薄我者，勿與之厚，亦不必致怨。若其平時(shí)不與我相識(shí)，茍我可以濟(jì)助之者，
亦不可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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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bào)怨以直乃公心
圣人言：“以直報(bào)怨。”最是中道，可以通行。大抵以怨報(bào)怨，固不足
道，而士大夫欲邀長厚之名者，或因宿仇縱奸邪而不治，皆矯飾不近人情。
圣人之所謂“直”者，其人賢，不以仇而廢之；其人不肖，不以仇而庇之。
是非去取，各當(dāng)其實(shí)。以此報(bào)怨，必不至遞相酬復(fù)，無已時(sh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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訟不可長
居鄉(xiāng)，不得已而后與人爭，又大不得已而后與人訟。彼稍服其不然則已
之，不必費(fèi)用財(cái)物，交結(jié)胥吏，求以快意，窮治其仇。至于爭訟財(cái)產(chǎn)，本無
理而強(qiáng)求得理，官吏貪謬，或可如志，寧不有愧于神明！仇者不伏更相訴訟，
所費(fèi)財(cái)物，十?dāng)?shù)倍于其所直。況遇賢明有司安得以無理為有理耶！大抵人之
所訟互有短長，各言其長而掩其短，有司不明，則牽連不決，或決而不盡其
情。胥吏得以受賕而弄法，蔽者之所以破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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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吏害民必天誅
官有貪暴，吏有橫刻，賢豪之人不忍鄉(xiāng)曲眾被其惡，故出力而訟之。然
貪暴之官必有所恃，或以其有親黨在要路，或以其為州郡所深喜，故常難動(dòng)
搖。橫刻之吏，亦有所恃，或以其為見任官之所喜，或以其結(jié)州曹吏之有素，
故常元忌憚。及至人戶有所訴，則官求勢要之書以請托，吏以官庫之錢而行
賂，毀去簿歷，改易案牘。人戶雖健訟，亦未便輕勝。兼論訴官吏之人又只
欲劫持官府，使之獨(dú)畏己，初無為眾除害之心。常見論訴州縣官吏之人，恃
為官史所畏，拖延稅賦不納。人戶有折變，己獨(dú)不受折變；人戶有科敷，己
獨(dú)不伏科敷。睨立庭下，抗對長官；端坐司房，罵辱胥輩；冒占官產(chǎn)，不肯
輸租；欺凌善弱，強(qiáng)欲斷治；請托公事，必欲以曲為直，或與胥吏通同為奸，
把持官員，使之聽其所為，以殘害鄉(xiāng)民。如此之官吏，如此之奸民，假以歲
月，縱免人禍，必自為天所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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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淳頑當(dāng)求其實(shí)
士大夫相見，往往多言某縣民淳，某縣民頑。及詢其所以然，乃謂見任
官贓污狼籍，鄉(xiāng)民吞聲飲氣而不敢言，則為淳；鄉(xiāng)民列其惡訴之州郡監(jiān)司，
則為頑。此其得頑之名，豈不枉哉？今人多指奉化縣為頑，問之奉化人，則
曰：“所訟之官皆有入己贓，何謂奉化為頑？”如黃巖等處人言皆然，此正
圣人所謂“期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何頑之有！今具其所以為頑
之目：應(yīng)納稅賦而不納，及應(yīng)供科配而不供，則為頑；若官中因事廣科，從
而隱瞞，其民戶不肯供納則不為頑。官吏斷事，出于至公，又合法意，乃任
私忿，求以翻異，則為頑；官吏受財(cái)，斷直為曲，事有冤抑，次第陳訴，則
不為頑。官員清正，斷事自己，豪橫之民無所行賂，無所措謀，則與胥吏表
里撰合語言，妝點(diǎn)事務(wù)，妄興論訟，則為頑；若官員與吏為徒，百般詭計(jì)掩
人耳目，受接賄賂，偷盜官錢，人戶有能出力為眾論訴，則不為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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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有科付之弊
縣、道有非理橫科及預(yù)借官物者，必相率而次第陳訟。蓋糧稅自有常額，
足以充上供州用縣用；役錢亦有常額，足以供解發(fā)支雇?？h官正己以率下，
則民間無隱負(fù)不輸，官中無侵盜妄用，未敢以為有余，亦何不足之有！惟作
縣之人不自檢己，吃者、著者、日用者，般挈往來，送遺給托，置造器用，
儲(chǔ)蓄囊篋，及其他百色之須，取給于手分、鄉(xiāng)司。為手分、鄉(xiāng)司者，豈有將
己財(cái)奉縣官，不過就薄歷之中，恣為欺弊?；驍埲藨舳愇锒患{；或?qū)⒌綆?
之錢而他用；或偽作過軍、過客券，旁及修葺廨舍，而公求支破；或陽為解
發(fā)而中途截?fù)?#8230;…其弊百端，不可悉舉?？h官既素受其污啖，往往知而不問，
況又有懵然不曉財(cái)賦之利病。及曉之者，又與之通同作弊。一年之間，雖至
小邑，虧失數(shù)千緡，殆不覺也。于是有橫科預(yù)借之患，及有拖欠州郡之?dāng)?shù)。
及將任滿，請托關(guān)節(jié)以求脫去，而州郡遂將積欠勒令后政補(bǔ)償。夫前政以一
年財(cái)賦不足一年支解，為后政者豈能以一年財(cái)賦補(bǔ)足數(shù)年財(cái)賦！故于前政預(yù)
借錢物多不認(rèn)理，或別設(shè)巧計(jì)陰奪民財(cái)，以求補(bǔ)足舊欠，其禍可勝言哉！
大凡居官蒞事，不可不仔細(xì)，猾吏奸民尤當(dāng)深察。若輕信吏人，則彼受
鄉(xiāng)民遺賂，百端撰造，以曲為直，從而斷決，豈不枉哉！間有子弟為官懵然
不曉事理者，又有與吏同貪，雖知是否而妄決者，鄉(xiāng)民冤抑莫伸。仕官多無
后者，以此盍亦思上之所以責(zé)任我者何意？而下之所以赴愬于我者，正望我
以伸其冤抑，我其可以不公其心哉！凡為官吏當(dāng)以公心為主，非特在己無愧，
而子孫亦職有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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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下治家
宅舍關(guān)防貴周密
人之居家，須令垣墻高厚，藩籬周密，窗壁門關(guān)堅(jiān)牢。隨損隨修，如有
水竇之類，亦須常設(shè)格子，務(wù)令新固，不可輕忽。雖竊盜之巧者，穴墻剪籬，
穿壁決關(guān)，俄頃可辨，比之頹墻敗籬、腐壁敝門以啟盜者有間矣。且免奴婢
奔竄及不肖子弟夜出之患。如外有竊盜，內(nèi)有奔竄及子弟生事，縱官司為之
受理，豈不重費(fèi)財(cái)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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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須置莊佃
居止或在山谷村野僻靜之地，須于周圍要害去處置立莊屋，招誘丁多之
人居之?；蛴谢馉T、竊盜，可以即相救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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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防盜宜警急
凡夜犬吠，盜未必至亦是盜來探試，不可以為他而不警。夜間遇物有聲，
亦不可以為鼠而不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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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宜巡邏
屋之周圍須令有路，可以往來，夜間遣人十?dāng)?shù)遍巡之。善慮事者，居于
城郭，無甚隙地，亦為夾墻，使邏者往來其間。若屋之內(nèi)，則子弟及奴婢更
迭巡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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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逐盜宜詳審
夜間覺有盜，便須直言“有盜”，徐起逐之，盜必且竄。不可乘暗擊之，
恐盜之急，以刃傷我，及誤擊自家之人。若持燭見盜擊之，猶庶幾。若獲盜
而已受拘執(zhí)，自當(dāng)準(zhǔn)法，無過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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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少蓄金帛免招盜
多蓄之家，盜所覬覦，而其人又多置什物，喜于矜耀，尤盜之所垂涎也。
富厚之家若多儲(chǔ)錢谷，少置什物，少蓄金寶絲帛，縱被盜亦不多失。前輩有
戒其家：“自冬夏衣之外，藏帛以備不虞，不過百匹。”此亦高人之見，豈
可與世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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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盜宜多端
劫盜有中夜炬火露刃排門而入人家者此尤不可不防，須于諸處往來路口
委人為耳目，或有異常則可以先知。仍預(yù)置便門，遇有警急，老幼婦女且從
便門走避。又須子弟及仆者平時(shí)常備器械，為御敵之計(jì)?？蓴硠t敵，不可敵
則避，切不可令盜得我之人，執(zhí)以為質(zhì)，則鄰保及捕盜之人不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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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剝招盜之由
劫盜雖小人之雄，亦自有識(shí)見。如富人平時(shí)不刻剝，又能樂施，又能種
種方便，當(dāng)兵火擾攘之際猶得保全，至不忍焚掠污辱者多，盜所快意于劫殺
之家，多是積惡之人。富家各宜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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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物不可猜疑
家居或有失物，不可不急尋。急尋，則人或投之僻處，可以復(fù)收，則無
事矣。不急，則轉(zhuǎn)而出外，愈不可見。又不可妄猜疑人，猜疑之當(dāng)，則人或
自疑，恐生他虞；猜疑不當(dāng)，則正竊者反自得意。況疑心一生，則所疑之人
揣其行坐辭色皆若竊物，而實(shí)未嘗有所竊也。或已形于言，或妄有所執(zhí)治，
而所失之物偶見，或正竊者方獲，則悔將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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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鄰里以防不虞
居宅不可無鄰家，慮有火燭，無人救應(yīng)。宅之四圍如無溪流，當(dāng)為池井，
慮有火燭，無水救應(yīng)。又須平時(shí)撫恤鄰里有恩義。有士大夫平時(shí)多以官勢殘
虐鄰里，一日為仇人刃其家，火其屋宅。鄰里更相戒曰：“若救火，火熄之
后，非惟無功，彼更訟我以為盜取他家財(cái)物，則獄訟未知了期！若不救火，
不過杖一百而已。”鄰里甘受杖而坐視其大廈為煨燼，生生之具無遺。此其
平時(shí)暴虐之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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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起多從廚灶
火之所起，多從廚灶。蓋廚屋多時(shí)不掃，則埃墨易得引火?；蛟钪杏辛?
火，而灶前有積薪接連，亦引火之端也。夜間最當(dāng)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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焙物宿火宜儆戒
烘焙物色過夜，多致遺火。人家房戶，多有覆蓋宿火而以衣籠罩其上，
皆能致火，須常戒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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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致火之由
蠶家屋宇低隘，于炙簇之際，不可不防火。農(nóng)家儲(chǔ)積糞壤，多為茅屋。
或投死灰于其間，須防內(nèi)有余燼未滅，能致火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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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火不一類
茅屋須常防火；大風(fēng)須常防火；積油物、積石灰須常防火。此類甚多，
切須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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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不可帶金寶
富人有愛其小兒者，以金銀寶珠之屬飾其身。小人有貪者，于僻靜處壞
其性命而取其物。雖聞?dòng)诠俣鴮呌诜?，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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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不可獨(dú)游街市
市邑小兒，非有壯夫攜負(fù)，不可令游街巷，慮有誘略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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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不可臨深
人之家居，井必有干，池必有欄。深溪急流之處，峭險(xiǎn)高危之地，機(jī)關(guān)
觸動(dòng)之物，必有禁防，不可令小兒狎而臨之。脫有疏虞，歸怨于人何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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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賓不宜多強(qiáng)酒
親賓相訪，不可多虐以酒。或被酒夜臥，須令人照管。往時(shí)括蒼有困客
以酒，且慮其不告而去，于是臥于空舍而鑰其門。酒渴索漿不得，則取花瓶
水飲之。次日啟關(guān)而客死矣。其家訟于官?？な赝舯揖科湟粫r(shí)舍中所有之
物，云“有花瓶，浸旱蓮花”。試以旱蓮花浸瓶中，取罪當(dāng)死者試之，驗(yàn)，
乃釋之。又有置水于案而不掩覆，屋有伏蛇遺毒于水，客飲而死者。凡事不
可不謹(jǐn)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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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奸盜宜深防
清晨早起，昏晚早睡，可以杜絕仆婢奸盜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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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yán)內(nèi)外之限
司馬溫公《居家雜儀》：“令仆子非有警急修葺，不得入中門；婦女婢
妾無故不得出中門。只令鈴下小童通傳內(nèi)外。治家之法，此過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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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妾常宜防閉
婢妾與主翁親近，或多挾此私通，仆輩有子則以主翁藉口。畜愚賤之裔，
至破家者多矣。凡婢妾不可不謹(jǐn)其始，亦不可不防其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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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婢不可不謹(jǐn)出入
人有婢妾不禁出入，至與外人私通。有妊不正其罪而遽逐去者，往往有
于主翁身故之后，自言是主翁遺腹子，以求歸宗。旋至興訟。世俗所宜警此，
免累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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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妾不可供給
人有以正室妒忌，而于別宅置婢妾者；有供給娼女，而絕其與人往來者。
其關(guān)防非不密，監(jiān)守非不謹(jǐn)，然所委監(jiān)守之人得其犒遺，反與外人為耳目以
通往來，而主翁不知，至養(yǎng)其所生子為嗣者。又有婦人臨蓐，主翁不在，則
棄其所生之女，而取他人之子為己子者。主翁從而收養(yǎng)，不知非其己子，庸
俗愚暗大抵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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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年不宜置寵妾
婦人多妒，有正室者少蓄婢妾，蓄婢妾者多無正室。夫蓄婢妾者，內(nèi)有
子弟，外有仆隸，皆當(dāng)關(guān)防。制以主母猶有他事，況無所統(tǒng)轄！以一人之耳
目臨之，豈難欺蔽哉！暮年尤非所宜，使有意外之事，當(dāng)如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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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妾不可不謹(jǐn)防
夫蓄婢妾之家，有僻室而人所不到，有便門而可以通外?；蜾銕c廚灶
相近而使膳夫掌庖，或夜飲在于內(nèi)室而使仆子供役，其弊有不可防者。蓋此
曹深謀而主不之猜，此曹迭為耳目，而主又何由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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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妾不可蓄
夫置婢妾，教之歌舞，或使侑樽以為賓客之歡，切不可蓄姿貌黠慧過人
者，慮有惡客起覬覦之心。彼見美麗，必欲得之。“逐獸則不見泰山”，茍
勢可以臨我，則無所不至。綠珠之事在古可鑒，近世亦多有之，不欲指言其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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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博非閨門所宜有
士大夫之家，有夜間男女群聚呼盧至于達(dá)旦，豈無托故而起者！試靜思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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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廝當(dāng)取勤樸
人家有仆，當(dāng)取其樸直謹(jǐn)愿，勤于任事，不必責(zé)其應(yīng)對進(jìn)退之快人意。
人之子弟不知溫飽所自來者，不求自己德業(yè)之出眾。而獨(dú)欲仆者峭黠之出眾。
費(fèi)財(cái)以養(yǎng)無用之人，固未甚害，生事為非皆此輩導(dǎo)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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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詐之仆不可蓄
仆者而有市井浮浪子弟之態(tài)，異巾美服，言語矯詐，不可蓄也。蓄仆之
久而驟然如此，閨閫之事，必有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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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奴仆當(dāng)寬恕
奴仆小人，就役于人者，天資多愚，作事乖舛背違，不曾有便當(dāng)省力之
處。如頓放什物必以斜為正；如裁截物色必以長為短。若此之類，殆非一端。
又性多忘，囑之以事，全不記憶；又性多執(zhí)，所見不是，自以為是；又性多
很，輕于應(yīng)對，不識(shí)分守。所以顧主于使令之際，常多叱咄。其為不改，其
言愈辯，顧主愈不能平。于是棰楚加之，或失手而至于死亡者有矣。凡為家
長者，于使令之際有不如意，當(dāng)云“小人天資之愚如此，宜寬以處之”。多
其教誨，省其嗔怒可也。如此，則仆者可以免罪，主者胸中亦大安樂，省事
多矣。至于婢妾，其愚尤甚。婦人既多褊急狠愎，暴忍殘刻，又不知古今道
理，其所以責(zé)備婢妾者又非丈夫之比。為家長者宜于平昔常以待奴仆之理諭
之，其間必自有曉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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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仆不可深委任
人之居家，凡有作為及安頓什物，以至田園、倉庫、廚、廁等事，皆自
為之區(qū)處，然后三令五申以責(zé)付奴仆，猶懼其遺忘，不如吾志。今有人一切
不為之區(qū)處。凡事無大小聽奴仆自為謀，不合己意，則怒罵，鞭撻繼之。彼
愚人，止能出力以奉吾令而已，豈能善謀，一一暗合吾意。若不知此，自見
多事。且如工匠執(zhí)役，必使一不執(zhí)役者為之區(qū)處，謂之“都料匠”。蓋人凡
有執(zhí)為，則不暇他見，須令一不執(zhí)為者，旁觀而為之區(qū)處，則不煩擾而功增
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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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很婢仆宜善遣
婢仆有頑很全不中使令者，宜善遣之，不可留，留則生事。主或過于毆
傷，此輩或挾怨為惡，有不容言者。婢仆有奸盜及逃亡者，宜送之于官，依
法治之，不可私自鞭撻，亦恐有意外之事?；蛱油龇瞧浔厩椋蛩`止于飲
食微物，宜念其平日有勞，只略懲之，仍前留備使令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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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不可自鞭撻
婢仆有小過，不可親自鞭撻，蓋一時(shí)怒氣所激，鞭撻之?dāng)?shù)必不記，徒且
費(fèi)力，婢仆未必知畏。惟徐徐責(zé)問，令他人執(zhí)而撻之，視其過之輕重而定其
數(shù)。雖不過怒，自然有威，婢仆亦自然畏憚矣。壽昌胡氏，彥特之家，子弟
不得自打仆隸，婦女不得自打婢妾。有過則告之家長，家長為之行遣。子弟
擅打婢妾?jiǎng)t撻子弟，此執(zhí)賢者之家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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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治婢仆有時(shí)
婢仆有過，既以鞭撻，而呼喚使令，辭色如常，則無他事。蓋小人受杖
方內(nèi)懷怨，而主人怒不之釋，恐有輕生而自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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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橫逆宜詳審
婢仆有無故而自經(jīng)者，若其身溫可救，不可解其縛。須急抱其身令稍高，
則所縊處必稍寬。仍更令一人以指于其縊處漸漸寬之。覺其氣漸往來，乃可
解下。仍急令人吸其鼻中，使氣相接，乃可以蘇?；虿粫源死?，而先解其系
處，其身力重，其縊處愈急，只一噓氣便不可救。此不可不預(yù)知也。如身已
冷，不可救，或救而不蘇，當(dāng)留本處，不可移動(dòng)。叫集鄰保，以事聞官。仍
令得力之人日夜同與守視，恐有犬鼠之屬殘其尸也。自刃不殊，宜以物掩其
傷處。或已絕，亦當(dāng)如前說。人家有井，于甃處宜為缺級(jí)，令可以上下?；?
有墜井投井者，可以令人救應(yīng)?；虿患?，亦當(dāng)如前說。溺水，投水，而水深
不可援者，宜以竹篙及木板能浮之物投與之。溺者有所執(zhí)，則身浮可以救應(yīng)。
或不及，亦當(dāng)如前說。夜睡魘死及卒死者，不可移動(dòng)，并當(dāng)如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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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疾病當(dāng)防備
婢仆無親屬而病者，當(dāng)令出外就鄰家醫(yī)治，仍經(jīng)鄰保錄其詞說，卻以聞
官?；蛴兴劳觯瑒t無他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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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當(dāng)令飽暖
婢仆欲其出力辦事，其所以御饑寒之具。為家長者不可不留意，衣須令
其溫，食須令其飽。士大夫有云：蓄婢不厭多，教之紡績，則足以衣其身；
蓄仆不厭多，教以耕種，則足以飽其腹。大抵小民有力，足以辦衣食。而力
無所施，則不能以自活，故求就役于人。為富家者能推惻隱之心，蓄養(yǎng)婢仆，
乃以其力還養(yǎng)其身，其德至大矣。而此輩既得溫飽，雖苦役之，彼亦甘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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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物各宜得所
婢仆宿臥去處，皆為檢點(diǎn)，令冬時(shí)無風(fēng)寒之患，以至牛、馬、豬、羊、
貓、狗、雞、鴨之屬遇冬寒時(shí)，各為區(qū)外牢圈棲息之處。此皆仁人之用心，
見物我為一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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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之性皆貪生
飛禽走獸之與人，形性雖殊，而喜聚惡散，貪生畏死，其情則與人同。
故離群則向人悲鳴，臨庖則向人哀號(hào)。為人者，既忍而不之顧，反怒其鳴號(hào)
者有矣。胡不反己以思之：物之有望于人，猶人之有望于天也。物之鳴號(hào)有
訴于人，而人不之恤，則人之處患難、死亡、困苦之際，乃欲仰首叫號(hào)求天
之恤耶！大抵人居病患不能支持之時(shí)，及處囹圄不能脫去之時(shí)，未嘗不反復(fù)
究省平日所為：某者為惡，某者為不是。其所以改悔自新者，指天誓日可表。
至病患平寧及脫去罪戾，則不復(fù)記省。造罪作惡無異往日。余前所言，若言
于經(jīng)歷患難之人，必以為然，猶恐痛定之后不復(fù)記省。彼不知患難者，安知
不以吾言為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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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乳母令食失恩
有子而不自乳，使他人乳之，前輩已言其非矣。況其間求乳母于未產(chǎn)之
前者，使不舉己子而乳我子。有子方嬰孩，使舍之而乳我子，其己子呱呱而
泣，至于餓死者。有因仕宦他處，逼勒牙家誘賺良人之妻，使舍其夫與子而
乳我子，因挾以歸鄉(xiāng)，使其一家離散，生前不復(fù)相見者。士夫遞相庇護(hù)，國
家法令有不能禁，彼獨(dú)不畏于天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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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女使年滿當(dāng)送還
以人之妻為婢，年滿而送還其夫；以人之女為婢，年滿而送還其父母；
以他鄉(xiāng)之人為婢，年滿而送歸其鄉(xiāng)。此風(fēng)俗最近厚者，浙東士大夫多行之。
有不還其夫而擅嫁他人，有不還其父母而擅與嫁人，皆興訟之端。況有不恤
其離親戚、去鄉(xiāng)土、役之終身，無夫無子，死為無依之鬼，豈不甚可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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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得土人最善
蓄奴婢惟本土人最善。蓋或有患病，則可責(zé)其親屬為之扶持；或有非理
自殘，既有親屬明其事因，公私又有質(zhì)證。或有婢妾無夫、子、兄、弟可依，
仆隸無家可歸，念其有勞不可不養(yǎng)者，當(dāng)令預(yù)經(jīng)鄰保，自言并陳于官。或預(yù)
與之擇其配，婢使之嫁，仆使之娶，皆可絕他日意外之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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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婢仆要牙保分明
雇婢仆須要牙保分明。牙保，又不可令我家人為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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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婢妾當(dāng)詢來歷
買婢妾既已成契，不可不細(xì)詢其所自來。恐有良人子女，為人所誘略。
果然，則即告之官，不可以婢妾還與引來之人，慮殘其性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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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婢妾當(dāng)審可否
買婢妾須問其應(yīng)典賣不應(yīng)典賣。如不應(yīng)典賣則不可成契?；蚬F乏無所
倚依，須令經(jīng)官自陳，下保審會(huì)，方可成契?；蚱洳荒茏躁悾钜齺碇擞?
契中稱說：“少與雇錢，待其有親人識(shí)認(rèn)，即以與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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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獪子弟不可用
族人、鄰里、親戚有狡獪子弟，能恃強(qiáng)凌人，損彼益此，富家多用之以
為爪牙，且得目前快意。此曹內(nèi)既奸巧，外常柔順，子弟責(zé)罵狎玩常能容忍。
為子弟者亦愛之。他日家長既歿之后，誘子弟為非者皆此等人也。大抵為家
長者必自老練，又其智略能駕馭此曹，故得其力。至于子弟，須賢明如其父
兄，則可無慮。中材之人鮮不為其鼓惑，以致敗家。唐史有言，“妖禽孽狐
當(dāng)晝則伏息自如，得夜乃佯狂自恣，正謂此曹。若平昔延接淳厚剛正之人，
雖言語多拂人意，而子弟與之久處，則有身后之益。所謂“快意之事常有損，
拂意之事常有益”，凡事皆然，宜廣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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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謹(jǐn)干人可付托
干人有管庫者，須常謹(jǐn)其薄書，審其見存。干人有管谷米者，須嚴(yán)其簿
書，謹(jǐn)其管鑰，兼擇謹(jǐn)畏之人，使之看守。干人有貸財(cái)本興販者，須擇其淳
厚，愛惜家累，方可付托。蓋中產(chǎn)之家，日費(fèi)之計(jì)猶難支吾，況受傭于人，
其饑寒之計(jì)，豈能周足！中人之性，目見可欲，其心必亂，況下愚之人，見
酒食聲色之美，安得不動(dòng)其心！向來財(cái)不滿其意而充其欲，故內(nèi)則與骨肉同
饑寒，外則見所見如不見。今其財(cái)物盈溢于目前，若日日嚴(yán)謹(jǐn)，此心姑寢。
主者事勢稍寬，則亦何憚而不為？其始也，移用甚微，其心以為可償，猶未
經(jīng)慮。久而主不知覺，則日增焉，月盈焉。積而至于一歲，移用已多，其心
雖惴惴無可奈何，則求以掩覆。至二年三年，侵欺已大彰露，不可掩覆。主
人欲峻治之，已近噬臍。故凡委托干人，所宜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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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恤佃客
國家以農(nóng)為重，蓋以衣食之源在此。然人家耕種出于佃人之力，可不以
佃人為重！遇其有生育、婚嫁、營造、死亡，當(dāng)厚周之。耕耘之際，有所假
貸，少收其息。水旱之年，察其所虧，早為除減。不可有非理之需；不可有
非時(shí)之役；不可令子弟及干人私有所擾；不可因其仇者告語增其歲入之租；
不可強(qiáng)其稱貸，使厚供息；不可見其自有田園，輒起貪圖之意。視之愛之，
不啻如骨肉，則我衣食之源，悉藉其力，俯仰可以無愧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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佃仆不宜私假借
佃仆婦女等，有于人家婦女、小兒處稱“莫令家長知”，而欲重息以生
借錢、谷，及欲借質(zhì)物以濟(jì)急者，皆是有心脫漏，必?zé)o還意。而婦女、小兒
不令家長知，則不敢取索，終為所負(fù)。為家長者宜常以此喻其家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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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不宜入宅舍
尼姑、道婆、媒婆、牙婆及婦人以買賣、針灸為名者，皆不可令入人家。
凡脫漏婦女財(cái)物及引誘婦女為不美之事，皆此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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溉田陂塘宜修治
池溏、陂湖、河埭，蓄水以溉田者，須于每年冬月水涸之際，浚之使深，
筑之使固。遇天時(shí)亢旱，雖不至于大稔，亦不至于全損。今人往往于亢旱之
際，常思修治，至收刈之后，則忘之矣。諺所謂“三月思種桑，六月思筑塘”，
蓋傷人之無遠(yuǎn)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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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治陂塘其利博
池塘、陂湖、河埭有眾享其溉田之利者，田多之家當(dāng)相與率倡，令田主
出食，佃人出力，遇冬時(shí)修筑，令多蓄水。及用水之際，遠(yuǎn)近高下，分水必
均。非止利己，又且利人，其利豈不博哉！今人當(dāng)修筑之際，靳出食力，及
用水之際，奮臂交爭，有以鋤耰相毆至死者。縱不死亦至坐獄被刑，豈不可
傷！然至此者，皆田主慳吝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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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木因時(shí)種植
桑、果、竹、木之屬，春時(shí)種植甚非難事，十年二十年之間即享其利。
今人往往于荒山閑地，任其棄廢。至于兄弟析產(chǎn)或因一根荄之微，忿爭失歡。
比鄰山地偶有竹木在兩界之間，則興訟連年。寧不思使向來天不產(chǎn)此，則將
何所爭？若以爭訟所費(fèi)，傭工植木，則一二十年之間，所謂“材木不可勝用”
也。其間，有以果木逼于鄰家，實(shí)利有及于其童稚，則怒而伐去之者，尤無
所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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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里貴和同
人有小兒須常戒約，莫令與鄰里損折果木之屬。養(yǎng)牛羊須?？词?，莫令
與鄰里踏踐山地六種之屬。人養(yǎng)雞鴨須常照管，莫令與鄰里損啄菜茹、六種
之屬。有產(chǎn)業(yè)之家，又須各自勤謹(jǐn)，墳塋山林，欲聚叢長茂蔭映，須高其圍
墻，令人不得逾越。園圃種植菜茹六種及有時(shí)果去處，嚴(yán)其籬圍，不通人往
來，則亦不至臨時(shí)責(zé)怪他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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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產(chǎn)界至宜分明
人有田園山地，界至不可不分明。異居分析之初，置產(chǎn)、典買之際，尤
不可不仔細(xì)。人之爭訟多由此始。且如田畝有因地勢不平，分一丘為兩丘者；
有欲便順并兩丘為一丘者；有以屋基山地為田，又有以田為屋基園地者；有
改移街、路、水圳者，官中雖有經(jīng)界圖籍，壞爛不存者多矣。況又從而改易，
不經(jīng)官司、鄰保驗(yàn)證，豈不大啟爭端！人之田畝有在上丘者，若常修田畔，
莫令傾倒，人之屋基園地若及時(shí)筑疊坦墻，才損即修，人之山林若分明挑掘
溝塹，才損即修，有何爭訟！惟其鹵莽，田畔傾倒，修治失時(shí)，屋基園地只
用籬圍，年深壞爛，因而侵占。山林或用分水，猶可辯明，間有以木以石以
坎為界，年深不存，及以坑為界，而外又有坑相似者，未嘗不啟紛紛不決之
訟也。至于分析，止憑鬮書，典買止憑契書，或有鹵莽，該載不明，公私皆
不能決，可不戒哉！間有典買山地，幸其界至有疑，故令元契稱說不明，因
而包占者，此小人之用心。遇明官司自正其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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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鬮書宜詳具
分析之家置造鬮書，有各人止錄己分所得田產(chǎn)者，有一本互見他分者。
止錄己分多是內(nèi)有私曲，不欲顯暴，故常多爭訟。若互見他分，厚薄肥瘠可
以畢見，在官在私易為折斷。此外，或有宣勞于眾，眾分棄與田產(chǎn)；或有一
分獨(dú)薄，眾分棄與田產(chǎn)；或有因妻財(cái)、因仕宦置到，來歷明白；或有因營運(yùn)
置到，而眾不愿分者，并宜于鬮書后開具。仍須斷約，不在開具之?dāng)?shù)則為漏
鬮，雖分析后，許應(yīng)分人別求均分?？梢远沤^隱瞞之弊，不至連年?duì)幵A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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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產(chǎn)避役多后患
人有求避役者，雖私分財(cái)產(chǎn)甚均，而鬮書砧基則裝在一分之內(nèi)，令一人
認(rèn)役，其他物力低小不須充應(yīng)。而其子孫有欲執(zhí)書契而掩有之者，遂興訴訟。
官司欲斷從實(shí)，則于文有礙；欲以文斷，而情則不然。此皆俗曹初無遠(yuǎn)見，
規(guī)避于目前而貽爭于身后，可以鑒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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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戶避役起爭之端
人有已分財(cái)產(chǎn)而欲避免差役，則冒同宗有官之人為一戶籍者，皆他日爭
訟之端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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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戶宜早印鬮書
縣道貪污，遇有析戶印鬮則厚有所需。人戶憚?dòng)谒M(fèi)，皆匿而不印，私
自割析。經(jīng)年既深，貧富不同，恩義頓疏，或至爭訟。一以為己分失去鬮書，
一以為分財(cái)未盡，未立鬮書。官中從文則礙情，從情則礙文，故多久而不決
之患。凡析戶之家宜即印鬮書，以杜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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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產(chǎn)宜早印契割產(chǎn)
人戶交易，當(dāng)先憑牙家索取鬮書砧基，指出丘段圍號(hào)，就問見佃人，有
無界至交加，典賣重疊。次問其所親，有無應(yīng)分人出外未回，及在卑幼未經(jīng)
分析?；蛳禇壆a(chǎn)，必問其初應(yīng)與不應(yīng)受棄?；蚬褘D卑子執(zhí)憑交易，必問其初
曾與不曾勘會(huì)。如系轉(zhuǎn)典賣，則必問其元契已未投印，有無諸般違礙，方可
立契。如有寡婦幼子應(yīng)押契人，必令人親見其押字。如價(jià)貫?zāi)暝?、四至、畝
角，必即書填。應(yīng)債負(fù)貨物不可用，必支見錢。取錢必有處所，擔(dān)錢人必有
姓名。已成契后，必即投印，慮有交易在后而投印在前者。已印契后，必即
離業(yè)，慮有交易在后而管業(yè)在前者。已離業(yè)后必即割稅，慮因循不割稅而為
人告論以致拘沒者。官中條令，惟交易一事最為詳備，蓋欲以杜爭端也。而
人戶不悉，乃至違法交易，及不印契、不離業(yè)、不割稅，以至重疊交易，詞
訟連年不決者，豈非人戶自速其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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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近田產(chǎn)宜增價(jià)買
凡鄰近利害欲得之產(chǎn)，宜稍增其價(jià)，不可恃其有親有鄰及以典至買及無
人敢買而扼損其價(jià)。萬一他人買之則悔且無及，而爭訟由之以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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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法田產(chǎn)不可置
凡田產(chǎn)有交關(guān)違條者，雖其價(jià)廉，不可與之交易。他時(shí)事發(fā)到官，則所
廢或十倍。然富人多要買此產(chǎn)，自謂將來拼錢與人打官司。此其癖不可救，
然自遺患與患及子孫者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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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宜著法絕后患
凡交易必須項(xiàng)項(xiàng)合條，即無后患。不可憑恃人情契密不為之防，或有失
歡則皆成爭端。如交易取錢未盡及贖產(chǎn)不曾取契之類，宜即理會(huì)去著，或即
聞官以絕將來詞訴。切戒，切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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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置產(chǎn)當(dāng)存仁心
貧富無定勢，田宅無定主，有錢則買，無錢則賣。買產(chǎn)之家當(dāng)知此理，
不可苦害賣產(chǎn)之人。蓋人之賣產(chǎn)，或以闕食，或以負(fù)債，或以疾病、死亡、
婚嫁、爭訟，已有百千之費(fèi)，則鬻百千之產(chǎn)。若買產(chǎn)之家即還其直，雖轉(zhuǎn)手
無留，且可以了其出產(chǎn)欲用之一事。而為富不仁之人知其欲用之急，則陽距
而陰鉤之，以重扼其價(jià)。既成契，則姑還其直之什一二，約以數(shù)日而盡償。
至數(shù)日而問焉，則辭以未辦。又屢問之，或以數(shù)緡授之，或以米谷及他物高
估而補(bǔ)償之。出產(chǎn)之家必大窘乏，所得零微隨即耗散，向之所擬以辦其事者
不復(fù)辦矣。而往還取索，夫力之費(fèi)又居其中。彼富家方自竊喜，以為善謀，
不知天道好還，有及其身而獲報(bào)者，有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孫者，富家多不之
悟，豈不迷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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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貸取息貴得中
假貸錢谷，責(zé)令還息，正是貧富相資不可闕者。漢時(shí)有錢一千貫者，比
千戶侯，謂其一歲可得息錢二百千，比之今時(shí)未及二分。今若以中制論之，
質(zhì)庫月息自二分至四分，貸錢月息自三分至五分。貸谷以一熟論，自三分至
五分，取之亦不為虐，還者亦可無詞。而典質(zhì)之家至有月息什而取一者，江
西有借錢約一年償還而作合子立約者，謂借一貫文約還兩貫文。衢之開化借
一秤禾而取兩秤。浙西上戶借一石米而收一石八斗，皆不仁之甚。然父祖以
是而取于人，子孫亦復(fù)以是而償于人，所謂天道好還，于此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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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并用術(shù)非悠久計(jì)
兼并之家見有產(chǎn)之家子弟昏愚不肖，及有緩急，多是將錢強(qiáng)以借與?；?
始借之時(shí)設(shè)酒食以媚悅其意，或既借之后歷數(shù)年不索取。待其息多，又設(shè)酒
食招誘，使之結(jié)轉(zhuǎn)并息為本，別更生息，又誘勒其將田產(chǎn)折還。法禁雖嚴(yán)，
多是幸免，惟天網(wǎng)不漏。諺云“富兒更替做”，蓋謂迭相酬報(bào)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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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谷不可多借人
有輕于舉債者，不可借與，必是無籍之人，已懷負(fù)賴之意。凡借人錢谷，
少則易償，多則易負(fù)。故借谷至百石，借錢至百貫，雖力可還，亦不肯還。
寧以所還之資為爭訟之費(fèi)者多矣。
----------------------- 頁面 201-----------------------
債不可輕舉
凡人之敢于舉債者，必謂他日之寬余可以償也。不知今日無寬余，他日
何為而有寬余。譬如百里之路，分為兩日行，則兩日皆辦。若欲以今日之路
使明日并行，雖勞苦而不可至。凡無遠(yuǎn)識(shí)之人，求目前寬余而挪積在后者，
無不破家也。切宜鑒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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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稅宜預(yù)辦
凡有家產(chǎn)，必有稅賦，須是先截留輸納之資，卻將贏余分給日用。歲入
或薄，只得省用，不可侵支輸納之資。臨時(shí)為官中所迫，則舉債認(rèn)息，或托
攬戶兌納而高價(jià)算還，是皆可以耗家。大抵曰貧曰儉自是賢德，又是美稱，
切不可以此為愧。若能知此，則無破家之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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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稅早納為上
納稅雖有省限，須先納為安。如納苗米，若不趁晴早納，必欲拖后，或
值雨雪連日，將如之何？然州郡多有不體量民事，如納秋米，初時(shí)既要干圓，
加量又重。后來縱納濕惡，加量又輕，又后來則折為低價(jià)。如納稅絹，初時(shí)
必欲至厚實(shí)者，后來見納數(shù)之少，則放行輕疏，又后來則折為低價(jià)。人戶及
攬子多是較量前后輕重，不肯攙先送納，致被縣道追擾。惟鄉(xiāng)曲賢者自求省
事，不以毫末之較遂愆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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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橋修路宜助財(cái)力
鄉(xiāng)人有糾率錢物以造橋、修路及打造渡船者，宜隨力助之，不可謂舍財(cái)
不見獲福而不為。且如造路既成，吾之晨出暮歸，仆馬無疏虞及乘輿馬過橋
渡而不至惴惴者，皆所獲之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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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運(yùn)先存心近厚
人之經(jīng)營財(cái)利偶獲厚息，以致富盛者，必其命運(yùn)亨通，造物者陰賜致此。
其間有見他人獲息之多，致富之速，則欲以人事強(qiáng)奪天理。如販米而加以水，
賣鹽而雜以灰，賣漆而和以油，賣藥而易以他物……如此等類不勝其多。目
下多得贏余，其心便自欣然，而不知造物者隨即以他事取去，終于貧乏。況
又因假壞真以虧本者多矣，所謂人不勝天。大抵轉(zhuǎn)販經(jīng)營，須是先存心地，
凡物貨必真，又須敬惜。如欲以此奉神明，又須不敢貪求厚利，任天理如何，
雖目下所得之薄，必?zé)o后患。至于買撲坊場之人尤當(dāng)如此，造酒必極醇厚清
潔，則私酤之家自然難售。其間或有私醞，必審止絕之術(shù)，不可挾此打破人
家朝夕存念，止欲趁辦官課，養(yǎng)育孥累，不可妄求厚積及計(jì)會(huì)司案，拖賴官
錢。若命運(yùn)亨通則自能富厚，不然，亦不致破蕩。請以應(yīng)開坊之人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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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造宜以漸經(jīng)營
起造屋宇，最人家至難事。年齒長壯，世事諳歷，于起造一事猶多不悉，
況未更事，其不因此破家者幾希。蓋起造之時(shí)，必先與匠者謀，匠者惟恐主
人憚費(fèi)而不為，則必小其規(guī)模，節(jié)其費(fèi)用。主人以為力可以辦，銳意為之。
匠者則漸增廣其規(guī)模，至數(shù)倍其費(fèi)，而屋猶未及半。主人勢不可中輟，則舉
債鬻產(chǎn)。匠者方喜興作之未艾，工鏹之益增。余嘗勸人起造屋宇須十?dāng)?shù)年經(jīng)
營，以漸為之，則屋成而家富自若。蓋先議基址，或平高就下，或增卑為高，
或筑墻穿池，逐年為之，期以十余年而后成。次議規(guī)模之高廣，材木之若干，
細(xì)至椽、桷、籬、壁、竹、木之屬，必籍其數(shù)，逐年買取，隨即斫削，期以
十余年而畢備。次議瓦石之多少，皆預(yù)以余力積漸而儲(chǔ)之。雖僦雇之費(fèi)亦不
取辦于倉卒，故屋成而家富自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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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一
袁采自序
近世老師宿儒多以其言集為“語錄”，傳示學(xué)者，蓋欲以所自得者，與
天下共之也。然皆議論精微，學(xué)者所造未至，雖勤誦深思猶不開悟，況中人
以下乎！至于小說、詩話之流，特賢于己，非有裨于名教。亦有作為家訓(xùn)戒
示子孫，或不該詳，傳焉未廣。采樸鄙，好論世俗事，而性多忘，人有能誦
其前言而己或不記憶。續(xù)以所言私筆之，久而成編。假而錄之者頗多，不能
遍應(yīng)，乃鋟木以傳。昔子思論中庸之道，其始也，夫婦之愚皆可與知，夫婦
之不肖皆可能行。極其至妙，則雖圣人亦不能知、不能行而察乎天地。今若
以“察乎天地”者而語諸人，前輩之語錄固已連篇累牘。姑以夫婦之所與知
能行者語諸世俗，使田夫野老、幽閨婦女皆曉然于心目間。人或好惡不同，
互是迭非，必有一二契其心者，庶幾息爭省刑，欲還醇厚。圣人復(fù)起，不吾
廢也。初，余目是書為 《俗訓(xùn)》，府判同舍劉公更曰《世范》，似過其實(shí)。
三請易之，不聽，遂強(qiáng)從其所云。
紹熙改元長至三衢梧坡袁采書于徽州婺源琴堂。
----------------------- 頁面 208-----------------------
《袁氏世范》序
思所以為善，又思所以使人為善者，君子之用心也。三衢袁公君載，德
足而行成，學(xué)博而文富。以論思獻(xiàn)納之姿，屈試一邑學(xué)道。愛人之政，“武
城弦歌”不是過矣。一日出所為書若干卷示鎮(zhèn)曰：“是可以厚人倫而美習(xí)俗，
吾將版行于茲邑，子其為我是正而為之序！”鎮(zhèn)熟讀詳味者數(shù)月，一曰“睦
親”，二曰“處己”，三曰“治家”，皆數(shù)十條目。其言則精確而詳盡，其
意則敦厚而委曲，習(xí)而行之，誠可以為孝悌，為忠恕，為善良，而有士君子
之行矣。然是書也，豈唯可以施之樂清，達(dá)諸四?？梢玻回M唯可以行之一時(shí)，
垂諸后世可也。噫！公為一邑而切切，焉欲以為己者！為人如此，則他日致
君澤民，其思所以兼善天下之心，蓋可知矣。鎮(zhèn)于公為太學(xué)同舍生，今又蒙
賴于桑梓。荷意不鄙，乃敢冠以骫骳之文，而欲目是書曰 《世范》可乎？君
載諱采。淳熙戊戌中元日，承議郎新權(quán)通判隆興軍府事劉鎮(zhèn)序。
同年鄭公景元貽書謂余曰：“昔溫國公嘗有意于是，止以《家范》名其
書，不曰：“世”也。若欲為一世之范模，則有箕子之書。在今，恐名之者
未必人不以為諂，而受之者或以為僭，宜從其舊目。”此真確論，正契余心，
敢不敬從，且刊其言于左，使見之者知其不為府判劉公之云云而私變其說也。
采謹(jǐn)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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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刻 《袁氏世范》序
蘇老泉《族譜亭記》，義主于，“積之有本末，施之有次第。”顧通篇
專舉鄉(xiāng)之望人以為戒，其詞隱，其旨遠(yuǎn)，讀之者或未能得其微意之所存焉。
若茲 《世范》一書，則凡以“睦親”、以“處己”、以、治家”者，靡不明
白切要，使人易知易從。“俗訓(xùn)”云乎哉，即以達(dá)之四海，垂之后世無不可
已。吳門袁子又愷，新修家譜于汝南，文獻(xiàn)蒐羅大備矣，近獲陶齋、謝湖兩
先生珍藏《世范》，附梓于后，正如夏鼎商彝，燦陳幾席，令人不作三代以
下想。微特袁氏所當(dāng)世寶，抑亦舉世有心人亟奉為典型者也。此書曾刊于陶
南村《說郛》、鐘瑞先《唐宋叢書》中，類多訛缺。今屬宋雕善本，讎校精
審。沈晦數(shù)百年乃得又愷重登梨棗，頓還舊觀，是誠作者之厚幸也夫！
乾隆五十三年戊申立冬日震澤楊復(fù)吉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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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一）
有明正德庚辰六月朔，偶得《世范》三卷。其目曰“睦親”、“處己”、
“治家”，皆吾人日用常行之道，實(shí)萬世之范也。讀其“自序”，以為過實(shí)，
謙德之盛如此，吾家其世寶之。袁表識(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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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二）
《袁氏世范》，馬端臨《書考》定為一卷，此本次列三卷，后附《詩鑒》
一集，且刻畫精工，信為善本，豈《書考》有所誤耶？觀書中皆修齊切要之
言，誠余家所當(dāng)“世范”者也。是宜珍藏之。正德庚辰六月八日，袁褧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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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三）
宋三衢袁君采著《袁氏世范》，見《唐宋叢書》及《眉公秘笈》，陳榕
門先生復(fù)采入《訓(xùn)俗遺規(guī)，然皆非足本。乙巳春，予于書肆檢閱舊編，得此
宋本書，分三卷，后附方景明《詩鑒》一卷。有予從祖陶齋公、謝湖公二跋，
稱其?？叹?，洵為世寶。是吾家故物也，楚弓楚得，若有冥貽。謹(jǐn)讀數(shù)過，
其言約而賅，淡而旨，殆昌黎所謂“其為道易明而其為教易行”者耶！予方
刻載家譜，鮑丈以文見而賞之，復(fù)梓入?yún)矔?《顏氏家訓(xùn)》后，以廣其傳。
是作書者幸甚，而予之購得此書亦幸甚。乾隆庚戌孟冬，古吳袁廷梼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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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二
集事詩鑒 《原著附錄》
子之于父當(dāng)鑒顧愷
顧愷每得父書，常掃幾筵，舒書于上，拜跪讀之。每句應(yīng)喏畢，復(fù)再拜。
若父有疾耗之問，即臨書垂泣，語聲哽咽。愷之為子也，得父書而敬孝，愛
孝之心兩存。使愷承顏于朝夕，其孝行必有可觀者。推是心以往。其事君亦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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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孝敬真情切蓼莪，此書那抵萬金多。
庭闈侍遠(yuǎn)恭如許，想得承顏更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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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于母當(dāng)鑒陳遺
陳遺之母好食鐺底焦飯。遺作郡主簿，常裝一囊。每煮食輒貯焦飯以遺
母。后，值孫恩賊出吳郡，其時(shí)，袁府君西征，遺已聚得數(shù)斗焦飯，未及歸
家即帶以從軍。戰(zhàn)敗，軍潰逃出山澤，遺獨(dú)以焦飯得免。時(shí)人以為純孝之報(bào)，
子之孝于其母，豈有望報(bào)之理！及患難之臨乎前，乃得遺母之飯以自活，良
由孝心一萌，神明已自彰著，可不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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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孝行何心影響推，神明偏為孝扶持。
我知焦飯頻供母，那識(shí)危中療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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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之于子當(dāng)鑒劉商、鄧禹
劉商有子七人，各受一經(jīng)。一門之內(nèi)，七業(yè)俱成。鄧禹有子十三人，使
各守一藝，教養(yǎng)子孫為后世法。今之習(xí)俗，多以生男為喜，日望一日，無所
成就。其原失于素?zé)o繩墨約束，雖悔何追！韓退之遠(yuǎn)其子于城南，作詩以警
之。必以年至十二三為慮，以至二十三十而賢不肖決矣。有父如劉商、鄧禹
何憂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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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俗喜生男復(fù)患多，龍豬一判奈身何！
早分經(jīng)藝為家儉，有石雖頑亦可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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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之于子當(dāng)鑒王珪母李氏
李氏嘗謂人曰：“吾兒必貴，未知所與游者何如人？”異日，房玄齡、
杜如晦到其家。李驚喜曰：“二客公輔才，汝貴不疑！”自孟母擇鄰之后，
無復(fù)有賢德之母光于史牒。珪母乃以交游之賢，卜知其子之貴。噫！知子莫
如父，未聞?dòng)心钢右?，異哉?
本朝蘇參政易簡之母召入禁中。太宗問曰：“何以教子，遂成令器？”
對曰：“幼則速于禮遜，長則教以詩書。”上顧左右曰：“今之孟母也，非
此母不生此子。”賜白金千兩。
王母知其子以交游，蘇母教其子以禮遜，其成功一也。母之教子所可能
也，母之知子為難能也，故作李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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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有母誰知有子賢，擇交何止擇鄰遷。
才如杜房難窺際，李氏驚看獨(dú)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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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之于祖父當(dāng)鑒張?jiān)?
張?jiān)晔?，其祖喪明。三年，元常憂泣，晝夜讀佛經(jīng)，禮拜以祈福佑。
后讀《藥師經(jīng)》，見“盲得視”之言，遂請七僧燃七燈七日七夜，轉(zhuǎn)《藥師
經(jīng)》行道。其夜夢見一老翁以金篦療其祖目，于夢中喜躍驚覺，偏告家人。
三日，祖目果明。鄉(xiāng)里咸嘆異之。末俗之為子者，未必能親嘗湯藥于其父母，
誰能至誠迫切療疾于其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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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縱有金篦入夢來，盲精惟藉孝誠開。
《藥師經(jīng)》在人能讀，晝夜精神哭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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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之于祖母當(dāng)鑒劉商
祖母王氏盛冬思芹而不能言，劉商知之。時(shí)年九歲，乃慟哭澤中，聲不
絕者半日。忽若有人云“止，止”聲。方拭淚間，忽有芹生于地，得斛余以
歸。孩提之童，誰無父母之愛，又誰無祖母撫摩之恩？當(dāng)思芹不言之時(shí)，雖
少壯者承顏?zhàn)笥遥幢刂?。縱知之而誰為澤中之哭？劉商九歲乃如是耶。
商自哭芹之后，夢人謂之曰：“西籬下有粟。”寤而掘之，得粟十五鐘。銘
曰：“七年粟百石，以賜孝子。”劉商自是食之，七載方盡。孫之孝事祖母，
其感應(yīng)有如是，可不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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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九歲嬰孩方聚嬉，誰從祖母薦甘肥？
盛寒豈是多芹候，天與劉商斛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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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于繼母當(dāng)鑒王延
王延事后母，夏扇枕席，冬以身溫被。母愛魚，求不得，杖之流血。延
叩冰而哭，忽有魚長五尺，躍出。母食之不盡，于是撫之如己子。事有不幸
而遭繼母之嚚者，其子能進(jìn)食于善，不以杖之為酷，而以吾之愛心為重。雖
神明亦且應(yīng)感，況人乎！杖我者，所以責(zé)望我者也，此其所以為王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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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母無先后色為難，起孝須從至性看。
受杖不妨流血慘，叩冰惟以得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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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在官無貽父母之憂當(dāng)鑒陶侃、陳堯咨
陶侃少為縣吏，監(jiān)魚梁以鲊遺母。諶氏封鲊責(zé)之曰：“爾以官物遺我，
不能益我，乃增我憂爾！”陳堯咨知制誥，出守荊南回，其母何氏問曰：“古
人居一郡一道，必有異政。汝典名藩有何異效？”堯咨曰：“荊州路當(dāng)沖要，
郊勞宴餞迨無虛日，然稍精于射，眾無不服。”何氏曰：“汝父訓(xùn)汝以忠孝
俾輔國家，今不務(wù)仁政善化，而專卒伍一夫之伎，豈汝先人之意耶！”以杖
擊之，金魚墜地。二母之望其子者，不在利達(dá)貴顯，而在身名事業(yè)賢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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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誰知母道是嚴(yán)君，易彖“家人”備戒云。
為嘆斷機(jī)風(fēng)教泯，諶何此訓(xùn)亦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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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在家宜安父母之貧當(dāng)鑒韓康伯
韓康伯年數(shù)歲，至大寒，母商氏令康伯捉熨斗，而謂之曰：“且著襦，
尋當(dāng)作復(fù)裈。”康伯曰：“不復(fù)須。”母問其故。對曰：“火在斗中而柄熱，
今既著襦，下亦當(dāng)暖。”母甚異之，其舅商浩稱其有出群之器，后官至太常。
子之生于親之膝下，豈不知家之有無！世俗所謂不肖子，假儒衣冠，浮浪城
闕，多出于豪家貴胄，奈何貧家之子亦復(fù)有長袖博帶者，曾不恤父母劬勞之
外，攻苦食淡！商氏之愛子，既著襦矣，將繼之以復(fù)裈，此亦料理寒具之常
者?？挡谕瘍簹q懼其母念之深，借斗柄以自喻，蓋所以安母之心也。知有
母不知有身，其惟康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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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親在誰能不有身，我生憂母不憂貧。
寒襦蓋體粗為爾，似此兒曹今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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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之于兄姊當(dāng)鑒孔融、李勣
孔融年四歲，與兄食梨而輒取小者。人問其故，答曰：“小兒法當(dāng)取小
者。”李勣以姊病親為煮粥，回風(fēng)■其須。姊曰：“仆妾幸多，何苦如是！”
勣曰：“姊老勣亦老，雖欲久為煮粥，其可乎！”幼而四歲，知有兄之尊，
老而公爵，知有姊之奉，過人遠(yuǎn)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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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兄姊常尊眾所同，幼誰悌順老誰恭？
孔融李勣今亡矣，我讀遺書為斂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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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姊之于弟妹當(dāng)鑒盧延、賈逵
盧延遭王莽之亂，有從妹年在孩乳，其母不能活之，棄于溝中，延哀而
收養(yǎng)之，遂至成人。賈逵年五歲，其姊聞鄰家讀書，逐日抱逵聽之。逵年六
歲乃暗通六經(jīng)，姊之力也?；顝拿脛t易收之，孩乳則難養(yǎng)；幼弟則易抱之，
聽讀則難。如是恩愛，不可以常理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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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愛妹人皆有至情，誰從溝壑活余生？
更看幼弟為難養(yǎng)，有姊能令學(xué)業(y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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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異母當(dāng)鑒王祥、王覽
王祥弟覽。繼母朱氏遇祥無道，覽見祥被撻，輒流涕抱杖。及長，諫母
不止。使祥非理，覽亦與焉，朱意乃止。天之生物使之一本，如曰二本是違
天也。祥、覽雖異母，而兄弟無二本。是以覽之名雖亞于祥，而孝友根于天
性。祥位至三公，覽至光祿大夫。覽奕世多賢才興于江左，得非余慶至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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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母嚚弟傲舜尤難，祥覽相須尚可安。
自古圣賢多不幸，只留名教后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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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分財(cái)當(dāng)鑒薛包、李孟元
薛包好學(xué)有行，弟求分財(cái)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cái)。奴婢取老弱者，
曰：“我共事久矣。”田園取其荒者，曰：“吾少所理，意所戀也。”器物
取朽損者，曰：“素所服，身口所安也。”李孟元性恭順，與叔子就同居。
就有痼疾，孟元推所有田園悉以遜就，夫婦紡績?nèi)战o。嗟乎！分異之事，古
人所難言也，末俗安之，恬不知怪。有能于區(qū)分之際自取其不如意者，亦復(fù)
遜其所有，以自勞苦者，非有至德絕俗輩，未可以語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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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樸俗凋零誰忍聞，古人何處有區(qū)分？
就如李薛猶難到，叔世相尋以斧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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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之于婦當(dāng)鑒何曾
何曾位至三公，閨門整肅，自少及長，無聲樂嬖幸之好。與妻相見，正
衣冠，相待如賓，己南面，妻北面，再拜，上酒而酬酢之禮行焉。曾雖華侈
過度，性實(shí)至孝，嘗面折阮籍居喪無禮于文帝之前，以為“污染華夏，宜擯
四裔”。其節(jié)行亦可嘉，又復(fù)以賓禮行乎夫婦，雖老而謹(jǐn)。其視晉朝漫滅典
禮為如何？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妻子。”
曾亦有道君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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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百年伉儷在蘋蘩，禮法須從我輩看。
誰道晉人多曠誕，何曾獨(dú)解整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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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之于夫當(dāng)鑒樂羊子之妻
樂羊子游學(xué)一年而歸，妻跪問其故。羊子曰：“久行懷思，無異也。”
妻乃引刀，趨而言曰：“此織生自蠶繭，成于機(jī)杼。一絲而累，至寸不已，
遂成丈匹。夫子積學(xué)，當(dāng)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
乎！”羊子感其言，復(fù)還終業(yè)，遂七年不反。婦人何所知見，而能以學(xué)業(yè)責(zé)
成其夫如此？其后，妻以賊劫，又能身死以全其姑。嗟乎！正節(jié)大義與寒霜
烈日爭嚴(yán)，不出于丈夫而出于婦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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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機(jī)斷何殊學(xué)半涂，婦人以此勉其夫。
一生節(jié)義寒冰凜，寧殞微軀活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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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之于姑當(dāng)鑒姜詩之妻
姜詩事母至孝，其妻奉順尤謹(jǐn)。妻嘗溯流取江水以奉姑，詩以后時(shí)而遣
之。妻乃止鄰舍，晝夜紡績，日市珍羞，使鄰母自遺其姑。如是者久之，姑
感慚，呼還，養(yǎng)愈謹(jǐn)。其子后因汲水溺死，妻恐姑哀傷不敢言，而托以游學(xué)。
未幾，舍側(cè)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輒躍雙鯉以供姑之膳。赤眉賊過詩里，弛
兵過曰：“驚大孝，必觸鬼神。”婦之孝于其姑，是亦理之常，誰知姜詩之
妻以取水后時(shí)而見逐，乃安心鄰舍而事姑之禮尤謹(jǐn)。又誰能命其子取水而溺
死，乃語其姑以游學(xué)，惟恐哀傷，此皆古今所未嘗聞之事。是宜盜亦有道，
而曰“驚大孝必觸鬼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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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姜婦真心世所無，孝誠極處可驚吁。
子殘身逐渾閑事，直要甘泉日養(yǎng)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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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翁之于婿當(dāng)鑒張宣子
張宣子家富于財(cái)，欲以女妻同郡劉商。其妻怒曰：“我女年始十四，姿
識(shí)如此，何慮不得為公侯妃，而遂以妻劉商乎！”宣子曰：“非爾所及也。”
誡其女曰：“劉商至孝冥感，兼才識(shí)超世，此人終當(dāng)遠(yuǎn)達(dá)，為世名公。汝其
謹(jǐn)事之。”張氏性亦婉順，事王母以孝聞。時(shí)司空齊王攸辟商為掾，征南將
軍羊祜召參軍事，宣子亦勸商就辟。商曰：“王母在堂，一就辟命，當(dāng)盡臣
禮便不得就養(yǎng)。”宣子曰：“如子所言，豈庸人所識(shí)哉！”宣子一喜其言而
妻之以女。莫大乎宣子之見也。“婦翁冰清”、“女婿玉潤”，皆晉人浮夸
等語，不足為劉商道，亦非宣子所樂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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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衿帨從人若可依，東床何必?cái)?shù)羲之。
要令我女供蘋藻，不嫁劉商外更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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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母之于侄當(dāng)鑒任氏
皇甫謐年二十，不好學(xué)，游蕩無度。嘗得瓜來進(jìn)叔母任氏。叔母曰：“孝
經(jīng)云 ‘三牲之養(yǎng)，猶為不孝’，汝今年余二十，目不存教，心不入道，無以
慰我。昔孟母三徙以成人，曾父烹豕以存教，豈我居不卜鄰，教有所闕？何
爾魯鈍之甚？修身篤學(xué)自汝得之，于我何有？”因?qū)χ榱?。謐乃感激，帶
經(jīng)而農(nóng)，遂博綜典籍，自號(hào)元晏先生。謐晚年尤耽書忘疾與食，或有箴其損
耗精神。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況命之修短在天乎！”謐又嘗自表就
武帝借書，武帝送一車書與之。謐雖羸疾而披閱不怠。復(fù)累詔，竟不仕。謐
之初年游蕩乃如彼，晚節(jié)成名乃如此，叔母任氏真孟母也。孟母之訓(xùn)其子，
母之常也；任母之訓(xùn)其侄，幾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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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誨存叔侄理宜然，叔母希聞?dòng)写速t。
學(xué)術(shù)作成皇甫謐，不令孟母獨(dú)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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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之于侄女當(dāng)鑒劉平
劉平弟仲為賊所殺，扶母奔。平抱仲遺腹之女，年方一歲，而棄其己之
子。母欲還之，平曰：“力不能兩活，仲不可絕類。兄弟之子‘猶子’也。”
“猶子”云者，是不以兄弟之子異乎己子也。劉平不忍仲之無后，而棄其子
以活其弟之子，此皆絕無僅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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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大賢至識(shí)與誰評(píng)？死厭藩籬障此生。
寧棄吾兒存仲后，鸰原高處看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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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之于嫂當(dāng)鑒顏含、馬援
顏含有嫂樊氏，喪明。究心醫(yī)養(yǎng)，求蛇膽不得，忽有青衣童子授之。童
子化成飛鳥而去，疾尋愈。馬援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廬。世俗以嫂叔之無服
也，是以不謹(jǐn)其名分，惟賢者敬兄如敬其父，事嫂如事其母。顏含、馬援何
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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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事嫂須知事母同，此身何處不溫恭？
人如顏馬今其幾？再見斯徒亦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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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之于侄當(dāng)鑒郗鑒、謝安
郗鑒遭永嘉之亂，窮餒無聊，鄉(xiāng)人共食之。鑒常攜兄子邁及外甥以就食，
鄉(xiāng)人以“不能兼口”辭之。鑒乃獨(dú)往，含飯于兩頰吐與二兒。此叔于艱食之
中而能養(yǎng)其侄者。謝元之好佩紫羅香囊，其叔謝安患之。不欲傷其意，因戲
賭而焚之。此叔于至微之飾而能警其侄者。食之，誨之，皆欲驅(qū)之成人之地，
叔父之名郗鑒、謝安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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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叔也誰無撫侄心，賢如郗謝寓情深。
吐余頰哺無窮愛，焚卻香囊有誨箴。
----------------------- 頁面 255-----------------------
侄之于叔當(dāng)鑒王濟(jì)
王濟(jì)之叔湛，兄弟宗族皆以為癡，惟濟(jì)與之談易，剖析精妙。晉武帝以
濟(jì)之癡叔為問。濟(jì)曰：“臣叔不癡，山濤以下，魏舒以上。”湛由是顯名。
噫！善則稱親，理之常然。叔父，我父也。兄弟宗族以為癡，聞之天子，亦
以為癡，而濟(jì)獨(dú)以為山濤、魏舒之匹。使湛果癡耶，濟(jì)不敢欺君以為賢；使
濟(jì)果不賢耶，亦不能稱叔之美于其上。有侄如是，何負(fù)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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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剛道吾家叔不癡，君言正對豈容欺！
階前有此奇蘭玉，王湛佳名藉汝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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娣之姒當(dāng)鑒鐘氏、郝氏
王渾妻鐘氏與弟婦郝氏皆有德行，鐘雖門高而與郝相親重。郝不以賤下
鐘，鐘不以貴陵郝。時(shí)人稱鐘夫人之禮，郝夫人之法。人皆以兄弟睦為家之
肥，茍為娣姒者非其鐘、郝，雖有令兄弟，亦為盛德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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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婦德于人誰獨(dú)全？一門二姓乃俱賢。
結(jié)縭母訓(xùn)粗能守，鐘郝風(fēng)嘉何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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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外兄弟當(dāng)鑒皇甫謐
皇甫謐有從姑之子梁柳出守城陽，有勸謐餞之者。謐曰：“柳為布衣時(shí)，
吾送迎不出門，食不過鹽菜，貧者不以酒肉為禮。今作郡送之，是貴城陽太
守而賤柳，豈中古之人情？非吾心所安也。”謐不以待城陽太守之禮而待姑
之子，蓋平日所以相處者未嘗逾禮。一旦以太守之禮禮之，謐所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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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窮達(dá)休休逐世情，城陽太守即書生。
我于姑子恩為重，貴顯都來草芥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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甥舅恩義當(dāng)鑒羊祜
史氏所載：“舅之于甥每致其厚。”如魏舒之倚寧氏。周翼之倚郗氏，
未聞甥之于舅而能致其厚者。羊祜進(jìn)爵乞封舅子蔡襲，晉之袁湛嘗謂“世無
‘謂陽’情”，祜而有此，亦景星麟鳳。祜封其舅之子，念母也；念母不可
得見，則念舅矣；念舅不可得見，則念舅之子矣。祜仁孝人也，墮淚之碑存
乎峴山之下，無所不厚可知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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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誰能三復(fù)謂陽詩，舉世寥寥此道衰。
念舅幸聞羊叔子，尚能邀爵到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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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當(dāng)鑒張公藝
張公藝九世同居，高宗臨幸其家問本末，書“忍”字以對，天子流涕賜
縑帛。三世一爨尚或有之，九世而同居者，不惟士庶之所難，雖九重之尊，
亦或發(fā)問。噫！“為善于家，賞于朝。”信斯言也。“忍”之一字，其言得
于顏?zhàn)?#8220;犯而不校”之學(xué)，后進(jìn)皆可以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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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萬木皆從一本傳，比鄰樂汝浪紛然。
我知忍字為家寶，會(huì)有精神到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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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當(dāng)鑒王吉
王吉東家有棗，實(shí)垂吉庭中，吉婦取之啖。吉后知之，乃去婦。禮與食，
孰重？曰：禮重。一介微物非我所有而取之，賢者死不肯矣。吉之妻取東家
之棗，以資吉之奉，使吉知之于未啖之初，千百年愧赧之恨，不可一日釋，
況知之于既啖之后耶！故其怒，直至去婦也，叱狗而去婦，以全其孝；啖棗
而去婦，以厲其行。婦去而棗伐，在常情有所不忍；婦歸而棗存，于名教實(shí)
有所尊。王吉之德，厥光大矣。吉上疏于宣帝，有曰：夫婦，人倫大綱。豈
不知夫婦之恩為厚耶！妻遇不以其正，吉所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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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克己奇功人不思，可堪鄰物更容私。
子陽異日鈞衡手，正要掃除天下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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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dú)居當(dāng)鑒魯男子
魯男子獨(dú)處于室，鄰之嫠婦亦獨(dú)處于室。嫠婦因風(fēng)雨室壞，趨而托之，
男子不納。嫠婦曰：“子獨(dú)不見柳下惠乎？”男子曰：“柳下惠可，吾固不
可。”孔子聞之曰：“善學(xué)柳下惠者，莫若魯之男子。”執(zhí)虛如執(zhí)盈，入室
如有人，士君子于不聞不睹之地，每致其惑于安平無事之日。若曰風(fēng)雨室壞
而納嫠婦，特倉卒中姑息耳！魯之男子所以別嫌微者，非其道也。其絕之也
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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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看取 《中庸》數(shù)百言，惟于“謹(jǐn)獨(dú)”最居先。
魯夸男子為標(biāo)置，我謂持循理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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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賤則勵(lì)固窮之操當(dāng)鑒謝僑
謝僑素貧，嘗一朝無食，其子啟欲以“班史”質(zhì)錢。答曰：“寧餓死，
豈可以此充食乎！”饑食渴飲，人之常爾。一日之計(jì)不辦，而僑之子請以其
書質(zhì)錢，貧可知矣。僑寧餓死而不從，亦可謂固窮之異乎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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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去信猶勝去食難，質(zhì)書那肯給朝飧。
謝僑脫或從兒請，歿后身名作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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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則防席勢之驕當(dāng)鑒房玄齡、穆寧、柳玼
房玄齡治家有法度，常恐諸子驕侈，席勢陵人。于是乎集《家誡》。柳
玭清直有父風(fēng)，常恐子孫事墜先訓(xùn)，則異他人雖生可以茍爵，死不可見祖先
地下。于是乎集 《家訓(xùn)》。穆寧居家嚴(yán)，有四子曰贊、曰質(zhì)、曰員、曰賞，
皆以行義顯。時(shí)人目之以珍味，如酪、酥、醍醐、乳腐，亦家令之嚴(yán)乃至此。
唐正元間言家法者，惟韓穆二家，即韓休、穆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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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世祿驕從氣體移，誰將禮樂問镃基？
倘嚴(yán)家法如三子，福汝孫孫無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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