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動秦淮河的柳如是嘉興人，這個大家都應(yīng)該知道。同是“秦淮八艷”之一的董小宛也曾經(jīng)和丈夫“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在海鹽南北湖寄居很久。實際上，我們還是另一位名妓蘇小小的寄魂之地。
關(guān)于蘇小小確切記載非常簡單，在梁朝人徐陵采編的《玉臺新詠》中，有一篇《錢塘蘇小歌》：
這是歷史上最早關(guān)于蘇小小的記載。但是除了這首詩之外，沒有其他信息，大概也就是知道蘇小小是錢塘人（今杭州）。但是在《玉臺新詠》之后，另一部書《樂府廣題》說：“蘇小小，錢塘名倡也，蓋南齊時人。西陵在今錢塘江之西，歌云'西陵松柏下’是也?！?/strong>也就是說，在明確了蘇小小是錢塘人之外，還進(jìn)一步指出蘇小小是一個妓女。
但是一個妓女為什么在歷史上那么有名呢？這里就涉及到中國文化倫理禁忌了，儒家是主張男女授受不親的。但是嚴(yán)格歸嚴(yán)格，人的七情六欲是存在。因此，蘇小小這首詩大膽的表達(dá)了一種對愛情渴望，受到主流話語壓抑的男男女女追捧了就自然而然了，蘇小小成為了一種反抗話語的符號，這和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類似，人們通過歌頌這些故事符號，表達(dá)對自由戀愛的追求，因此歷代都有很多文人墨客留下了詩作詠懷蘇小小。比較有名的如“詩魔”白居易、“詩鬼”李賀。就連三宮六院的乾隆爺也在西湖畔的蘇小小墓前駐足神交。
細(xì)心的朋友一定會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文章標(biāo)題不是說蘇小小香消玉殞之后，寄魂嘉興嗎？那乾隆在西湖駐足的蘇小小墓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就是涉及到一段蘇小小墓的公案了。
目前看來，最早記載蘇小小墓所在地的是唐代詩人徐凝，他在《嘉興逢寒食》詩云：“嘉興郭裏逢寒食，落日家家拜掃歸。只有縣前蘇小小，無人送與紙錢來?！?/strong>這是目前最早最明確嘉興是蘇小小墓所在地的記載。
同時代的唐朝宰相李紳在《真娘墓詩序》也提到：“嘉興縣前有吳妓人蘇小小墓，風(fēng)雨之夕，或聞其上有歌吹之音?！?/strong>
另外一個同時代的詩人劉禹錫在《送裴處士應(yīng)制舉詩》也有詩云：“憶得當(dāng)年識君處，嘉禾驛后聯(lián)墻住。垂鉤釣得王馀魚，踏芳共登蘇小墓?！?/strong>因為劉禹錫曾隨父居住在嘉興十多年，所以從這首詩的內(nèi)容來看，劉禹錫是親自探訪過蘇小小墓的。
也就是說相去南齊不遠(yuǎn)的唐代，蘇小小的墓地從來不是個問題，就是在嘉興。即使在宋元，還有很多著名人物在詩作中明確提到是在嘉興。包括那位秉筆直書，拒絕為宋真宗篡改《太祖實錄》的史官王禹偁。
那么問題又來了，既然最早記載蘇小小墓都是在嘉興，怎么又會去到西湖邊上。可能因為蘇小小是錢塘人，她那首詩中寫的地點也是在錢塘。很容易就近附會到西湖邊上的呢？
在進(jìn)入宋朝以后，杭州的政治地位逐漸上升，西湖水利工程的建設(shè)，空間權(quán)重也逐漸上升。各路文人墨客都參與到對西湖的意象塑造之作中，最經(jīng)典的莫過于蘇東坡的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strong>其實這句話中，西湖的女性人格化已經(jīng)宛然成型。
（傳）李嵩 西湖清趣圖
到這時候，蘇小小意象和西湖融合就水到渠成了。這從清人陳樹基輯錄的白話文學(xué)《西湖拾遺》中有關(guān)蘇小小篇章可以看出端倪：說蘇小小拒絕了很多達(dá)官貴人，偏偏喜歡一個窮書生，資助他去參加科考，然后書生金榜題名之后，準(zhǔn)備回來迎娶佳人，卻發(fā)現(xiàn)蘇小小已經(jīng)病逝，然后把她葬在西湖邊上，云云。其實，蘇小小是南齊人，而中國的科舉是隋代開始的，真正成熟是宋朝，故事的流傳正好和歷史演化節(jié)奏吻合。
所以今天西湖邊上的蘇小小墓我勸大家千萬別去，那里就是一個衣冠冢，不知道是哪個風(fēng)騷客出資造的。事實上，根據(jù)記載，西湖畔的墳里的確是沒有蘇小小的香軀的。
百年前的杭州蘇小小墓，后毀于文革
不過，說蘇小小鬧鬼的事，倒也不僅僅出現(xiàn)是嘉興，大概是因為她太艷了，文人雅士都按耐不住騷動，想法設(shè)法編排那種“倩女幽魂”的故事。比如明末清初的大才子張岱《西湖夢尋》就根據(jù)更早前的一些文學(xué)記載改編了一個故事：
蘇小小者，南齊時錢塘名妓也。貌絕青樓，才空士類，當(dāng)時莫不艷稱。以年少早卒，葬于西泠之塢。芳魂不歿，往往花間出現(xiàn)。宋時有司馬槱者，字才仲，在洛下夢一美人搴帷而歌，問其名，曰：西陵蘇小小也。問歌何曲？曰：《黃金縷》。后五年，才仲以東坡薦舉，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少章異之，曰：“蘇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吊之?！辈胖偻鶎て淠拱葜?。是夜，夢與同寢，曰：妾愿酬矣。自是幽昏三載，才仲亦卒于杭，葬小小墓側(cè)。
“司馬槱，陜?nèi)?，太師文正之侄也。制舉中第，調(diào)關(guān)中第一幕官。行次里中，一日晝寢，恍惚間見一美婦人，衣裳甚古，入幌中執(zhí)版歌曰：'家在錢塘江上住?；浠ㄩ_，不管年華度。燕子又將春色去，紗窗一陣黃昏雨’。歌闋而去。槱因續(xù)成一曲：'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清歌，唱徹《黃金縷》。望斷云行無去處，夢回明月在春浦。’后易杭州幕官，或云其官舍下乃蘇小墓，而槱竟卒于官?！?/strong>
最后，我必須很遺憾的告訴大家，雖然最早有關(guān)蘇小小墓的記載，明確是嘉興，但是它也一樣是衣冠冢。根據(jù)嘉興作家陸明的記述，他小時候是見過蘇小小的墓的。但是，文革時紅衛(wèi)兵把蘇小小墓給刨了，結(jié)果什么都沒挖到。其中有一個挖墳的人在一無所獲之后，狠狠地罵了一句：“戳那！”
在嘉興蘇小小的墓所在舊址，名為“賢娼弄”， 不知道為何，嘉興人會對一個妓女評價那么高，或許這就是嘉興在近代艷絕江南的風(fēng)水緣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