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城宋軍砸傷大汗蒙哥重創(chuàng)蒙古鐵騎
古城遺址經十余年考古發(fā)掘真面目逐步清晰
“楊過低頭避過,飛步搶上,左手中早已拾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呼的一聲擲出,正中蒙哥后心。楊過這一擲勁力何等剛猛,蒙哥筋舍骨斷,倒撞下馬,登時斃命……”這是金庸先生在《神雕俠侶·大戰(zhàn)襄陽》中描述的蒙古大汗蒙哥之死,雖突出了大俠楊過的英雄形象,卻偏離了歷史。
原來,蒙哥大汗于1258年率蒙古鐵騎進犯四川,次年2月兵臨釣魚城。據《元史》記載:負責任的蒙哥親臨釣魚城下督戰(zhàn)時被城頭宋軍發(fā)現,于是拋石機集中向他發(fā)射。蒙哥被密集的炮石砸成重傷,7月率軍撤離釣魚城,行至金劍山溫湯峽(今北溫泉)逝世。釣魚城一戰(zhàn),不僅迫使彪悍的蒙軍北撤,讓奄奄一息的南宋王朝茍延殘喘了幾年,還導致整個歐亞戰(zhàn)局得以緩和,世界歷史因此而改寫。所以,釣魚城作為“英雄之城”一直享譽中外,甚至被西方史學家稱為“上帝折鞭處”。
自1995年起,重慶市文物考古工作者先后多次對這座令人肅然起敬的古城遺址進行了調查和發(fā)掘,驚人的新發(fā)現接二連三出現。這些發(fā)現不僅讓古城的面貌逐漸清晰,還糾正了不少認識上的錯誤。
印證歷史
堅守三十六年
重傷蒙古大汗 釣魚山城,位于重慶市合川區(qū)東城半島的釣魚山上,西距合川城區(qū)約5千米,南距重慶市中區(qū)約63千米。遺址地處渠江、涪江與嘉陵江的匯合之處。從這里可沿著三條江河而上,前出至四川盆地東北部廣大地區(qū);可以沿著嘉陵江順流而下,抵達嘉陵江與長江匯合處的四川盆地中心城市重慶,并可從重慶沿長江而下直至長江中下游地區(qū),
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圖一)。這座“英雄之城”攻防結合,耕戰(zhàn)結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堅守了36年,直至南宋滅亡后守將舉城降元。
南宋末期,隨著蒙古大軍侵入四川,占據了包括四川首府成都在內的半壁河山,宋王朝原先沿四川盆地邊緣山區(qū)構建的防御體系土崩瓦解,南宋四川統(tǒng)治區(qū)面臨著無險可守的局面。為了守住四川這個南宋王朝疆土的上游屏障,南宋王朝加緊了四川地區(qū)的防御部署,開始利用山河之險筑城設防,在四川境內三條縱向大江(嘉陵江、沱江和岷江)以及三江匯合后的橫向大江即長江沿岸險要的地點修筑山城和水寨,將當時無險可守的州城和縣城遷到這些山城和水寨中來,以遏制蒙古(元)軍騎兵優(yōu)勢的發(fā)揮。從而建成了以山水城池為點,以江河為線,點線結合、相互策應的防御體系。而作為當時新合州城治所的釣魚山城就是這個防御體系中重要的一環(huán)。
南宋淳祐三年(1243年),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命甘閏在原合州釣魚山山寨的基礎上修建釣魚山城。寶祐二年(1254年),王堅守合州時,又“發(fā)郡所屬石照、銅梁、巴川、漢初、赤水五縣之民,計戶口八萬、丁一十七萬,以完其城”(元·無名氏《釣魚山記》)。釣魚城的防御設施因此更加完善。山城建成之后,將原駐合州的興州兵移守釣魚城,其后又陸續(xù)有“秦、鞏、利、沔之民”來此城,一時“秦蜀之民,響應云集,眾至十數萬,屹然一巨鎮(zhèn)”(明·何悌順《新建王張二公祠堂記》)。景定四年(1263年),張玨守合州,再次加修釣魚城?!?張)玨外以兵護耕,內教民墾田積粟;再期,公私兼足。”(《宋史·余玠傳》)在歷任釣魚城守將的率領下,城中之民,在戰(zhàn)事不緊迫之時,春天出城耕地播種,秋天又出城搶收運糧,依靠著農戰(zhàn)結合,先后打退了蒙古(元)軍的多次圍攻,堅守該城達36年之久。這對于阻止蒙古(元)軍東進的步伐,延長宋王朝的壽命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特別是宋理宗開慶元年(1259年),蒙古大汗蒙哥在釣魚城下受傷致死,蒙古第三次遠征西亞北非的大軍因此退兵,從一個側面支援了當時亞非戰(zhàn)場抵御蒙軍入侵的斗爭。這一偶然性事件因此成為世界中古歷史重要的轉折點。即使在元軍攻克臨安,南宋王朝名存實亡后,釣魚城仍然堅守了三年。宋祥興二年即元至元十六年(1279年),在南宋宰相陸秀夫背負最后一個小皇帝趙昺投海后,釣魚城守將王立才舉城降元。
元軍占據釣魚城后,拆毀釣魚城城墻,遷軍民回山下合州舊城,釣魚城從此荒廢。
元朝覆滅后,
明朝士紳開始重視釣魚城的歷史紀念意義。明弘治七年,在釣魚城內宋護國寺舊址修建了祠廟,祭祀守衛(wèi)釣魚城的主帥王堅、張玨。以后祠廟屢經擴建,并增加策劃和主持建立四川山城體系的余玠、冉璞、冉進入忠貞祠。清代并立祠祭祀與釣魚城相關的歷史人物王立、李德輝和熊耳夫人。清嘉慶二年(1797年),川渝因白蓮教興起社會動蕩,危及合州,合州民眾遷入釣魚山避難,開始修復釣魚城。咸豐年間,因太平軍影響的緣故,釣魚山又得到修繕,今釣魚城護國門上咸豐四年(1854年)的“巴蜀保障”題額,就是這時的遺留。
考古發(fā)現 “文革”以后,為了利用釣魚城的影響發(fā)展旅游,在沒有進行充分調查研究的情況下,有關部門重修了釣魚城,除了按照想象修復了釣魚城的部分地段的城墻和少數城門外,還新修建了上山的公路和城內的旅游道路,以及一些接待游客的建筑,——這讓釣魚城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為了能夠為釣魚城及宋元戰(zhàn)爭歷史研究提供更準確的實物資料,給保護和修復釣魚城遺址提供科學的依據,重慶市的文物考古部門自1995年起先后對釣魚城遺址進行了多次調查和發(fā)掘工作。通過系列調查、勘探和發(fā)掘工作,取得了一系列的重要收獲,釣魚城遺址的本來面目正在逐步清晰。
40余商周至明清的遺存面世
重慶文物考古所的考古學家在釣魚城遺址周圍進行了大范圍的調查,發(fā)現了包括遺址、墓葬、古建筑、石刻造像、碑刻等各類文物40余處。這些遺存的年代從商周一直到明清,為全面了解釣魚城的縱向發(fā)展背景和橫向空間背景,提供了更加豐富的信息。其中在釣魚山南發(fā)現的小白塔、天泉洞等宋元遺址,面積較大、
文化堆積豐富,年代與釣魚城大致同時或前后相關,這為認識宋蒙(元)戰(zhàn)爭時期及其前后釣魚城周圍人們的居住和生活,提供了直接的證據。
此外,在與釣魚城遙遙相望的一些山頭上,也發(fā)現了石構山寨城堡,這些山寨城堡盡管暴露在地表的石構都是清代的遺留,但也不排除下面有宋元之際遺存的可能。
北水軍碼頭遺跡是宋代原物
考古調查獲悉:釣魚城遺址由釣魚山山頂的環(huán)山城墻、南北一字城及南北水軍碼頭組成,現存各段城墻總長約7320米(圖二)。山頂環(huán)城面積約2.5平方公里,其內新
發(fā)現了石照縣衙、大草房、范家院子等一批宋元時期遺址。在這些遺址中,鉆探發(fā)現有較大面積的夯土臺基及石質建筑構件存在,應為當時城內重要軍政或居住區(qū)域。
環(huán)山城墻沿釣魚山頂部斷崖分布,全長約5810米。城墻按地形修建有馬面及排水孔多處,并筑有鎮(zhèn)西、始關、小東、新東、菁華、出奇和奇勝等城門,現存這些城門都為石構雙重券頂門洞。從石塊的砌法看,它們都是清代以后復建的。在鎮(zhèn)西門外新發(fā)現有南宋咸淳年間“總統(tǒng)戍合軍馬秦琳”款的題刻,內容與當時抗蒙戰(zhàn)爭有關,頗有價值。新查明的北一字城墻,從山北的出奇門旁起,順山勢北下,繞經大龍?zhí)逗托↓執(zhí)断獪虾?,直至嘉陵江邊至,全長約850米。在北一字城北端西側的江邊,發(fā)現了北水軍碼頭的遺跡。北一字城及北水軍碼頭均為未經清代重修的宋代原物。
發(fā)現蒙古兵攻城開鑿的地道 釣魚城遺址西北部,是該山自然懸崖較低,主要靠人工城墻防御的地段。這里自然就成為蒙古(元)軍隊重點進攻的地方。在這里的奇勝門以北約100米處,調查發(fā)現了一段古地道。該地道開鑿于砂巖及泥巖構成的山體中,距地表約5米,由主通道、六條短支道及豎井組成,總長度約35米。隧道內填滿石塊,并清理大量礌石、鐵彈片、鐵釘及少量宋代涂山窯瓷器殘片。考古學家根據這些發(fā)現推知:該地道是蒙古(元)軍為攻克釣魚城而開鑿的一條地道,因被釣魚城守軍發(fā)現封堵而廢棄。
奇勝門附近古地道的發(fā)現和清理,則為考證《元史·憲宗紀》中所載1259年四月,蒙哥率師繞道釣魚城西北部,“丁酉,夜登外城,殺宋兵甚眾”等戰(zhàn)役提供重要線索。
確認了真正的南水軍碼頭 現在習慣所說的“南水軍碼頭”位于釣魚山南近嘉陵江邊的緩坡之上,東、西、南三面臨江,“碼頭”西北擋墻斜上與山頂環(huán)形城墻相連?!按a頭”系在山腳臨江處利用原有平緩坡地,外部砌筑護坡條石,內部進行人工平整并填筑黏土碎石而成。“碼頭”現存建筑面積約8000平方米,由16道石砌擋墻及其上的平臺、道路、炮臺等遺跡組成。發(fā)掘者根據擋墻間的疊壓打破關系,將南水軍碼頭分為三期:一期較小,二期稍大,三期更高大。這說明隨著戰(zhàn)事的日趨嚴酷,守城者在不斷加高加大這處所謂的“碼頭”?!按a頭”上有多條道路,其中東北部的斜坡上山道路(編號為道路四)殘長78.65米,寬3.40米,坡度30°。左右路面以規(guī)整石板鋪砌成梯道,兩側有石構的排水溝。由此可見釣魚城內宋代道路的狀況。
另外,在“碼頭”上發(fā)現三處卵石堆,卵石大小較為一致,應當是當時拋石機的炮石,而蒙古大汗蒙哥或許就是被這種石頭打成重傷的。這處所謂的南水軍碼頭,其構筑形態(tài)與碼頭差異較大而與軍事要塞相似,其外水域礁多水淺,不利于船舶??浚鼞斉c南一字城一樣,是拱衛(wèi)其間的真正南水軍碼頭的防御設施(圖三)。
南一字城遺址東距“南水軍碼頭”約400米,自釣魚山南飛檐洞左側峭壁據山脊而下,一直伸入至嘉陵江內,與橫亙江中的人工擋水堤相連,全長約400米。城墻外(東)側為一道天然溝壑,更顯得城墻高大雄壯。城墻一般在寬2.5米~5.2米、高6.9米以上,但在接近嘉陵江邊的緩坡地帶,城墻加寬至7.2米~14.3米,最高處達到了10米。城墻的構筑方式和結構特征等與“南水軍碼頭”類似,也是分三次不斷加厚加高。城墻內及城墻上發(fā)現有女墻、道路、卵石堆、平臺及柱洞等遺跡。在南一字城西不遠處,發(fā)現有用石塊傾斜壘砌的構筑物,石構坡臺外側是適宜于船舶??康纳钏畢^(qū)——這才是真正的南水軍碼頭的所在。
總之,新發(fā)掘的南北水軍碼頭和一字城遺址是釣魚城遺址未經后世重建的南宋石構,它們的壘砌形態(tài)和建造工藝為今后辨識釣魚城及其他山城的南宋石構遺跡提供了標準,有助于人們更加全面和準確地認識這些山城的本來面目。新發(fā)現并確認的南宋真正的南水軍碼頭遺址,糾正了過去將南一字城的西墻南端構筑物當作水軍碼頭的誤解,對于認識南一字城的功能和當時一些事件發(fā)生的空間背景,無疑很有幫助。
重新認識
新的考古發(fā)現
僅是遺址一隅
作為宋蒙(元)戰(zhàn)爭重要
歷史事件的見證,釣魚城遺址由于數百年來人為的破壞和修建,某些歷史信息已經發(fā)生了混淆,需要進行考古調查和發(fā)掘來重新揭示。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孫華表示:這次釣魚城南宋碼頭和一字城的勘察與發(fā)掘,是釣魚城遺址首次大規(guī)模的考古發(fā)掘。釣魚城遺址的考古新發(fā)現,只是圍繞這座重要山城遺址一隅開展的考古收獲。如果今后能夠繼續(xù)開展釣魚城城內的考古工作,定能揭示更多不為人知的歷史信息,糾正目前存在的認識上的誤區(qū),從而推進宋元之際這段重要歷史的研究,并為該遺址的保護和利用方案的修訂提供正確的基礎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