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榴
策劃:十點讀書
終南山的云彩,
不但可以蓋宮殿,
還可以揪一塊,
嚼著吃。
—— 張二冬
花開一樹
生活不只是有風花雪月,還有粗茶淡飯
苦的存在是為了讓甜成為甜。
2015年初,一篇《2014年借山而居》的帖子在微信朋友圈刷屏了,一天之間閱讀量突破了10萬,而后迅速被各大自媒體轉(zhuǎn)載。
這篇帖子的主人公,畢業(yè)于西安美術(shù)學院油畫系,卻在2013年的時候,花4000元在終南山租下一座使用權(quán)20年的小院,從此過著喂雞養(yǎng)狗,寫詩畫畫,種地曬太陽的詩意生活。
他就是《借山而居》的作者,張二冬。
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他那篇被瘋轉(zhuǎn)的文章后,就好奇這樣一個人,遠離都市,回歸到最本質(zh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是一種怎樣的狀態(tài)?有幸采訪到這位妙人,想與你們分享一下這位“另類”的終南山居民。
一個人在終南山上生活,冬子每天需要喂狗喂雞、做飯、洗碗,還有鋤地、拔草、發(fā)呆、喝茶、聽歌、曬太陽享受清靜,這些事情足夠花費他一整天的時間。
他說,他就像個家庭主婦,瑣碎的事情繁多,有永遠收拾不完的家務(wù)。
正在曬太陽的冬子
你說他孤獨嗎?其實不然。冬子的院子有一群小伙伴?!巴炼埂笔撬B(yǎng)的第一條狗,同學鄭佳又送過來一只狗,冬子覺得給狗取名麻煩,索性就叫它“鄭佳”了。后來擔心土豆會寂寞,又領(lǐng)養(yǎng)了“小寶”和“小七”這兩只汪。
土豆和鄭佳
院里有一只叫“幼婷”的鵝,從小就很害羞,但很有女神范。
幼婷
冬子還養(yǎng)了五只雞,分別是鳳霞、玉珠、春花和建國。冬子給雞取名就沒有像“鄭佳”那么隨便了,這些雞的名字都是有講究的。不太合群的雞,叫鳳霞。毛色鮮艷,雙目圓睜的叫“紅艷”,柔軟一點的,是“玉珠”,常常和大公雞眉來眼去的是“春花”,唯一一只公雞叫“建國”。
建國和它的“婆娘們”
冬子寫過一篇文章《妻妾成群》聊的就是建國和他的一群“婆娘們”。
他還笑稱自己是浪漫理想主義式的養(yǎng)雞生活,他養(yǎng)雞不是為了吃的,而是為了看的。這幾乎成了鄰里之間的笑談,在他們看來,二冬養(yǎng)了一群沒用的雞,不用來下蛋,養(yǎng)著也不吃,那能干嘛呢。
“用來看?。∵€能干嘛~”
這群小伙伴在他的院里活得逍遙自在,不僅給他的生活帶來樂趣,而且是他創(chuàng)作的靈感來源,不論從繪畫還是文字,都能看出冬子對它們的喜愛。
畫上一只鵝
在山上生活,如何解決衣食住行,這很關(guān)鍵。冬子平常吃的食物都是自己種的,他有一處小菜園,種各種蔬菜。冬子不是農(nóng)民,種菜這樣的技術(shù)活,對他來說,還是有點難度的,好在種菜這種事,這次不行,多種幾次就有經(jīng)驗了。
冬子的菜園
院前有十來棵槐樹,每年四月中旬,槐花開滿一樹,冬子喜歡將其做成槐花蒸飯,聽說,很好吃。
槐花蒸飯
十月份的秋天,有火晶柿子,掛起來一直到大雪,冬子說,霜凍之后的柿子吃起來像冰淇淋。
凍柿子
終南山的冬天很冷,如何熬過冬天,這似乎是冬子在山上生活的大問題。所以需要在屋里生爐子,晚上爐子封得好不好,能決定冬子明天早起的狀態(tài)。
厚厚的大雪
冬子的好友也差不多是圈內(nèi)的人,山上不時會有三倆好友前來小院喝茶、聊天。
他的朋友說過,只有在你這兒喝茶的時候才算是喝茶,在其他地方喝茶都被喝成裝逼了。
冬子自己也會下山,有時候會到鎮(zhèn)上買些必需品,或買些蔬菜種子豐富他的小菜園地。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下山去看一場電影。
山下的路不好走,冬子有一輛摩托車,跟了他三年,有時候朋友過來玩,冬子也會騎著送朋友一段。
冬子的“嘉陵”摩托車
在山上的生活除了寫詩、畫畫、寫文章,冬子還有一大愛好,就是玩盆景。他現(xiàn)在每次出門,包里都裝著一把修枝剪刀,看到有些樹長的有前途,就會過去修一修。
陽光下的盆景
有人覺得他文章里描述的生活美好而愜意,但是生活的真相往往殘酷。
他說,春有百花,還有泥巴。秋有月,還有漫長的陰雨季。夏有涼風,還有蟲。冬有雪,還有寒冰。但我不寫泥巴路滑,不寫雨季漫長,不寫蟲咬,不寫冷。不值得寫。苦的存在是為了讓甜成為甜。
生活不僅有風花雪夜,還有柴米油鹽,這就是生活。
若有隱之心,處處皆終南
每個人都有對桃花源的想象,但各有各的問題。所以每一種生活都是個案,不可復制,有唯一性,因為他是他,所以他的生活是他。
很多人好奇,為什么冬子會選擇在終南山,在他看來,選擇終南山的原因有很多,歸根到底是對西安的某種情結(jié),或者說是對民族文化根基的某種依賴。
被雪覆蓋的小院
西安于他而言,是一種歸屬感。他說,我去過南方玩,也去過其他地方,發(fā)現(xiàn)不管是人、天氣還是環(huán)境,都和我的氣息不合。
只有回到西安,我才有那種歸屬感。就像我們翻字帖時,在不明作者的條件下喜愛一個人的字,愛不釋手,那就說明,寫作者一定是位老朋友,或今生或前世。
屋內(nèi)的畫案
有網(wǎng)友問:“若亦有隱世之心,然而茫茫終南,不知道還有屋舍否?”
他回復:“若有隱之心,處處皆終南?!?/p>
每個人都有對桃花源的想象。冬子對小院的改造,統(tǒng)共花費一萬多元,事實證明,想要一個桃花源的生活并不難。但為什么沒有多少人實現(xiàn)呢,問題就在于,你是否能應對想象后的生活。
他說,桃花源只是你看見的白天,而聊齋才是晚上,我們總羨慕桃花源的生活,卻不知道“鬼怪蟲蛇”或者“空寂”,山上停水停電,嚴寒酷暑等,每一樣都能打敗你的想象。
所以冬子不希望有人在看到他的生活,就產(chǎn)生效仿之心,他認為自己只是個案,不可復制,應對不了“聊齋”的晚上,不足以談住山。
三月杏花開
也有人會問,既然在山上隱居,怎么還會玩手機?屋子竟然還有家電,這算哪門子隱居啊?
其實冬子從來就沒說過自己是過著一種“隱居生活”,而且他也并不喜歡人們將他的行為劃歸為“隱士”。
他覺得,大部分人對隱士的概念是有誤的,在他們看來,隱士就該挑水、燒柴、穿個長袍、拄個禪杖,這種觀點很荒謬。
他在山上生活,就是在過日子,跟任何人一樣,只是與我們的生活方式不同而已。這就是他的狀態(tài),沒有刻意隱居,躲藏起來的意思。
他拒絕“隱”這個詞,就是想讓生活更真實、更自然一些。
自由和愛,這是生活本來的面目
我總希望每一天,每一年,都像摘果子一樣,有些收獲,這樣的話,到了五十,知天命的年齡,一定是很坦然的,因為回憶起來,是厚厚的一生。
我很好奇,冬子對愛情是怎樣理解的,他的回答很有意思。
他說,大多數(shù)的愛情都不是絕對的,不是你們的世界只有對方,最好的愛情是:我們有各自的生活,然后因陪伴,而有交融。
他給我舉了一個例子:
雞湯煲的愛情故事能撩撥人心,是因為當我們想象一種生活的時候是沒有細節(jié)的,比如明年要去什么什么地方旅游一禮拜。這種想象里,是只有旅游的一些模糊的美好的內(nèi)容的,像某年某月某小鎮(zhèn),藍天白云花邊裙。
但真正旅游的那幾天,基本是被買票、取票、起床、收拾行李、趕車、排隊、訂房間、徒步奔走什么的占據(jù)了一半以上的內(nèi)容。
事實是,你和一個人在一起生活,一天有24個小時,一年有十二個月,一生又有幾十年,這里面,日復一日間,大部分的生活都不是只有對方的。
對方只是一個陪伴,你在寫作時她在讀書,她在睡懶覺時,你在刷朋友圈。大多數(shù)時間你的生活還是你的,她的還是她的。所以我覺得最好的愛情應該是我們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然后因陪伴,而有交融。
小院
將平凡瑣碎的生活過得溫暖而豐盈。詩意的棲居打動人的不僅僅是詩意,更多的不就是這樣一種不一樣的生活狀態(tài)嗎?
我們每天忙忙碌碌,有曾問過自己的內(nèi)心,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有人認為,冬子只是在逃避生活,覺得生活沒有了樂趣,沒有了奮斗目標,而選擇隱居在山林,但冬子只是選擇跟別人不一樣的生活,在廣袤幽靜、清澈通透的山上,讓他覺得有存在感。
是啊,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于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這是冬子所選擇的生活,比他在城市里更舒適愜意。
冬子的生活,羨慕者有之,質(zhì)疑炒作者有之,然而,四年過去了,他依舊在終南山,占據(jù)一方小天地,每天喂雞養(yǎng)狗,寫詩畫畫,打滾曬太陽,不亦樂乎。
Q:“借山而居”這個想法是在什么情況下產(chǎn)生的,是因為某個契機,還是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想法?
A:完全是個實用主義的契機,就是畢業(yè)后的條件只能在城中村租個10平方的房子,又悶又熱,每個月還要200塊錢,而山里的房子200塊可以租一年,并且還有院子。
而那些理想主義的想象,都是在有了院子之后慢慢滋生的。因為剛畢業(yè)那會兒我在一個畫室代課,待了兩三年,但那種一年又一年重復的生活讓人感覺很虛無,覺得時間像翻頁一樣快,那種快讓我非常不安。于是就決定回我的山上,我的山上有我的院子。
Q:一開始只是想把自己隱匿起來,“借山而居”火了,讓你“暴露”在公眾面前,對你的生活有何影響?會不會給你帶來不適感?
A:“隱匿”這個詞,好像是刻意“藏”的意思,其實到現(xiàn)在,我也沒刻意“隱匿”過,只是住在人少的地方,圖個清靜。我拒絕“隱”這個詞,就是想讓生活更真實、更自然一些。
現(xiàn)在好像也沒影響到什么,那種非常沒禮貌,直接找到我的人還是極少數(shù)的。
Q:你說你喜歡躲在人群后面審視臺上臺下的眾生相,而現(xiàn)在你是處于一種被眾生看的形式,對此,你怎么看?
A:啊?你看得見我嗎?你好像看到的只是我的文字。所以我現(xiàn)在依然在人群后面啊,在文字后面,在公眾號后臺,在某一處的某座山上。
Q:你曾說過,每個人都有桃花源的想象,但住山是有門檻的,你認為你是終南山的檻內(nèi)人嗎?
A:最大的門檻不是床底下、門后面,也不是陌生人敲門,而是“存在感”。我的存在很飽滿,在此刻,在死亡之外,在活著之間。
Q:終南山的景什么時候是最迷人的?
A:當你去注意它的時候。
Q:什么時刻讓你覺得孤獨,在感到孤寂時,你是如何排解的?
A:我有手機~
Q:平常做什么事情最讓你有幸福感?
A:我的窗戶是朝西的,天氣好的時候,下午三四點,太陽的光剛好可以鋪滿畫案。還有外面大雪,我在屋里靠著爐子取暖。
Q:你的好朋友高非兄,說你的繪畫作品讓人感到一種“新鮮感”,這種新鮮感是否來源于你的生活,在山上獨居的這幾年,生活給你帶來了哪些不一樣的感受?
A:我覺得最不一樣的感受是,越來越克制地表達,不管是寫作還是繪畫。表達,是最蒼白的。 最好的表現(xiàn)是呈現(xiàn),最好的表達,僅僅只是敘述就夠了。
Q:詩人、畫家、寫作者,三個身份對你來說,哪個認同感最強?為什么?
A:詩人吧。因為我理解的詩人不是寫詩的人,是內(nèi)心有詩意的人。你看,詩書畫印,古人這種排序,是很講究的,有詩,書、畫、印才有價值。詩是前提,沒有詩的書、畫、印,頂多是“能品”。
Q:平時會花多少時間在閱讀和寫作上?會看什么類型的書和電影,可以給我們十點讀者推薦一本書和一部電影嗎?
A:如果閱讀指的是讀書的話,那閱讀時間基本為0,寫作的話,覺得哪天該更新下了,就開電腦寫點隨筆。所以很遺憾沒讀過什么書也不知道推薦什么,電影有,最近看的印象比較深的一個片子,比較老了,叫《白日夢想家》。
Q:聽說你最近在籌備第二本書,方便向讀者透露一下,是關(guān)于什么內(nèi)容的呢?什么時候面市?讀者都很期待。
A:也是散文隨筆,很有趣,我也更喜歡這本,因為從寫作的文學性來說,我做到了我認為的,最好的表達。面市的話,如果我勤奮一點,應該能在2017年上半年。
這是80后詩人冬子的首部散文集,內(nèi)容圍繞他在終南山的所發(fā)生的趣事,還有他在山上,對生活的反思和感悟,對愛情與親情的見解,對隱居這一選擇的全面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