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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訪時間：2020年10月17日
上篇禹王碑一文中提到了一位曾來尋訪它的前賢——張栻。張栻（1133-1180），號南軒，南宋理學(xué)宗師，與朱熹、呂祖謙并稱“東南三賢”。他曾主講于岳麓書院，為湖湘學(xué)派之領(lǐng)袖，時人尊稱為“南軒先生”。在登岳麓山的翌日，我即往寧鄉(xiāng)一游，正巧還去過他的墓（當(dāng)時還不知他與禹王碑的這段淵源），今天趁熱打鐵，就先把這篇寫了吧。
當(dāng)日游完溈山密印寺后還有一些時間，便按最初做的計劃，繼續(xù)前往張南軒墓。從地圖上來看，兩點之間直線距離并不算遠(yuǎn)，但因要繞過一座大山，實際的路程足有兩倍以上，在蜿蜒曲折的狹窄縣道鄉(xiāng)道上開了將近一小時方到達(dá)，幸有我兄弟開車，否則還真不好來這里呢。如今百度、高德等地圖上張南軒墓的定位并不對，開到之后只見一片菜地（準(zhǔn)確位置見下圖）。但過此不遠(yuǎn)后，托旅游開發(fā)的福，路況明顯好轉(zhuǎn)，眼前也豁然開朗。此處山清水秀，一派寧靜祥和，端的是一處遠(yuǎn)離城市喧囂的好所在！
張栻墓在南軒文化園后門對面山坡上，這條公路將它們分隔開來，停完車后，我們遂就近先上山拜謁。此墓背山望水，風(fēng)水固然甚好，但這里其實挺偏僻，即便是在如今，交通也難稱便利，更是相距長沙、寧鄉(xiāng)市區(qū)甚遠(yuǎn)。張栻祖籍四川，似也并未在此生活過，縱是曾在湖南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人生篇章，卻為何把這里作為長眠之地呢？這還要從他的父親張浚說起。
張浚（1097-1164），四川綿竹人，少有大志，后入太學(xué)，弱冠之年便中了進(jìn)士。北宋末靖康之亂時，張浚還只是京城里一個低階文官。后來他逃了出來，南下追隨宋高宗，初為殿中侍御史（正七品），因深得高宗器重與信任，在短短三年內(nèi)即火箭般躥升為知樞密院事（正二品，為全國最高軍事長官）。那時，年方而立的張浚在抗金、平叛中皆有大功于國，堪稱南宋初年朝局得以穩(wěn)定的柱石，后來封爵拜相，位極人臣，成為一代抗金名相。
張浚是堅定的主戰(zhàn)派，畢生以克復(fù)中原為己任。不過他畢竟是文人出身，雖長于戰(zhàn)略，端于人品，但軍事水平卻頗有所短。按說高宗、孝宗兩代，即位之初也均有一圖振作之念。但后來由張浚主持的幾次關(guān)乎南宋國運(yùn)的軍事行動，諸如富平大戰(zhàn)、隆興北伐均以慘敗收場，喪師辱國，主和派遂開始占了上風(fēng)，對此張浚固然難辭其咎。更兼其與秦檜有宿怨，因而后半生仕途坎坷。臨終之際，張浚深知抗金已無望，或許也深刻回顧了自己的一生，自羞于歸葬四川祖塋，乃遺書二子葬己于衡山之下。
我們眼前的這座馬蹄形小山名為羅帶山，與衡山相距甚遠(yuǎn)。但古人認(rèn)為這里還算是衡山余脈，傳說張浚父子也曾經(jīng)過此地，早已相中了風(fēng)水，于是張栻不再勞師遠(yuǎn)送，就把父親葬在了這里。張栻其人，在學(xué)術(shù)領(lǐng)域無疑是青出于藍(lán)，大放異彩，但論官階則遜于其父遠(yuǎn)矣。他雖外任過知州、知府、轉(zhuǎn)運(yùn)副史等職，但查《宋史·張栻傳》中的記載，其本官最高階僅為秘閣修撰（從六品，另，傳記前文曾說他任吏部侍郎，我覺得應(yīng)是員外郎的誤寫）。在張浚去世十六年后，一代大儒張栻盛年卒于江陵知府任上，其弟張杓將其歸葬于父側(cè)，此處遂有父子二人之墓。張栻后人亦有一枝落籍寧鄉(xiāng)，枝繁葉茂，此為后話不表。
張浚、張栻父子的功績深受后世景仰。明朝嘉靖皇帝曾賜御碑，改羅帶山為官山（如今村名的由來），禁止任何人入葬山中驚擾先賢，并以官費(fèi)在此創(chuàng)辦了一座規(guī)模宏大的南軒書院，但明亡后書院逐漸廢棄。清朝同治年間亦重修墓與祠，并奉皇帝敕令，立“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碑，地位更為提高。
非?？上У氖牵m然1959年此墓園就已被列入湖南省級文物保護(hù)單位，但二墓連同上述的祠、碑等等，均在1967年被無情毀去，直到2008年左右才完成修復(fù)。只不過修得如同孿生兄弟一般，似乎也就只剩那兩塊墓碑，還是同治年的舊物?；蛟S是“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前朝舊臣的功業(yè)終成過往，但一派文脈的傳承卻是歷久彌新。八百多年后，“官僚”張浚的忠直已少有人提及，“大儒”張栻則成為這里的文化地標(biāo)。就連修復(fù)之后的墓園晉升國保時，項目名都定為張南軒墓，張浚墓反倒成了附庸。如此“喧賓奪主”，前賢若泉下有知，怕也會有些尷尬。
為了弘揚(yáng)湖湘本土文化，寧鄉(xiāng)當(dāng)?shù)嘏c湖南大學(xué)攜手，在原南軒書院的舊址上建了一座南軒文化園，在外面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徽派建筑。這里開園已有三年，但作為一個景點而言，仍是鮮為人知，馬蜂窩上竟無收錄，我兄弟是寧鄉(xiāng)本地人也不知道。我們從墓下來時已是4點40多，一問園子5點就要關(guān)門，趕緊進(jìn)去囫圇一觀，卻是從后門進(jìn)，正門出的了。
正門外立有一個石牌坊，整體則做成一個小園林的樣子，再往南便是緩緩流淌的溈水，一座異形橋橫跨其上。我漫步至河邊，放眼四下一望，有牧羊人趕著一群黑山羊在河邊吃草，亦有些許雞鴨閑庭信步……講真，我是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厚重的歷史人文與田園間的生趣盎然完美融合在這片山水，讓我深感心曠神怡。在多年的旅行中，常常是行路匆匆，要么是人聲鼎沸，能達(dá)到天人合一的意境實在極少。此番，在這個風(fēng)光如畫的小山村中，卻忽然不期而遇了。
靜思齋 于岳
2020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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