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死因之謎
杜甫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最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的詩被公認為“詩史”。他的一生，經(jīng)歷著玄宗、肅宗、代宗三朝，是唐朝由開元盛世轉(zhuǎn)入動蕩衰敗的大時代。杜甫不是一個超越世外的隱士，而是一個深入社會深入生活的實踐者。杜甫在59歲那年去世，關(guān)于他的死，也有幾種不同的說法。
唐代大詩人杜甫、字子美，出生在一個“奉儒守官”的官僚家庭、其祖父杜審言是武則天時期的著名詩人，父親杜閑曾為兗州司馬和奉天縣令，因此他享有不納租稅、不服兵役等特權(quán)。杜家到杜甫出生后，已經(jīng)家道中落，杜甫自己說，他少小多病，貧窮好學(xué)，奠定了學(xué)問基礎(chǔ)。他雖貧窮多病，志氣卻很不小，杜甫覺得謫居家園很難施展胸中的抱負，成年后便游歷全國。他的諸多作品都反映了對國土的贊美和對人民困苦生活的關(guān)注。
杜甫一生歷經(jīng)漂泊。代宗永泰元年，當(dāng)他54歲的時候，想安定下來，卻失掉了好友嚴武，同時也失去了生活的憑藉。于是，他繼續(xù)漂泊流浪，在59歲那年去世。關(guān)于杜甫究竟死于何因，有著諸多不同說法。自唐中葉以來，關(guān)于杜甫死因的說法主要有這樣幾種，一是“啖牛肉白酒醉飽而死”，一是“溺水而死”，一是“因病而死”。
根據(jù)《舊唐書·杜甫傳》的記載：“永泰二年（此時間有誤，應(yīng)是大歷五年），（杜甫）啖牛肉白酒，一夕而卒于耒陽，時年五十九?！薄缎绿茣繁緜鞯挠涊d與此基本相同：“大歷中，出瞿唐，下江陵，溯旬不得食，縣令具舟迎之，乃得還。令嘗饋牛炙白酒，大醉，一夕卒。年五十九?！庇纱丝梢姡鸥κ撑Ｈ獍拙?，一日暴死，這種說法的史料來源十分正宗。
但是，吃喝了牛肉白酒怎樣會致人于死地呢？這個問題引發(fā)了人們的猜測。從史源上說，早在兩《唐書》成書之前，就有唐人鄭處誨《明皇雜錄》的相關(guān)部分有了這樣的記載：唐代宗大歷五年（770年）杜甫客居耒陽，游岳詞，大水遽至，十多天沒有東西吃。縣令用船將杜甫接回來，并且送給他牛炙白酒。杜甫一見，“飲過多，一夕而卒”。可見，此后的兩《唐書》均沿用了此說，只是沒有清楚表明牛肉白酒是怎樣致杜甫于死地的。而鄭處誨就說得詳細明了，杜甫是因為吃得太多太快，腹脹而死。之后研究杜甫的人，很多同意鄭的說法。
郭沫若在《李白與杜甫》一書中，對于杜甫的死因也曾作過專門論述，他認為杜甫的確是死于食牛肉白酒，不過不是“夭死”，而是因為中毒。郭沫若的分析看來還是比較科學(xué)中肯的，他認為，當(dāng)時杜甫正因為大水而阻隔在耒陽這個地方，時值酷暑天氣，當(dāng)?shù)氐目h官聶某命人送來了牛肉與白酒，杜甫并沒有一次將它們吃完，于是剩下來的由于冷藏得不好而腐敗了。我們知道，腐肉是有毒的，特別在是腐敗后24至28小時毒性最烈，能使人神經(jīng)麻痹、心臟惡化而致死。杜甫在食物腐敗之后再食，加上當(dāng)時他年老體弱又多病纏身，喝下的白酒加速使得腐肉毒素在血液中的循環(huán)，因此吃腐肉飲白酒中毒而死是說得通的。
有人認為杜甫在大歷五年先后于夏天和冬天兩次為水所阻。第一次困于耒陽方田驛，脫險后食縣令饋贈的牛炙白酒，并沒有大醉，更沒有中毒而死，因為之后他寫的《贈聶耒陽》紀事長詩，要是死了，就不會有此詩了。第二次是“漂寓湘潭”之后，即在冬天回棹南進，再度來到耒陽縣，縣令又送來了牛炙白酒，因饑腸轆轆吃得過多，就死于暴飲暴食誘發(fā)的急性胰腺炎。在當(dāng)時來說，此病一得即死。
有人不同意這種看法，說大歷五年夏天之后杜甫還有六七首詩如《回棹》、《長沙送李十一》、《風(fēng)雨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舊友》等，難于把這些作品都說成是偽作。而且這種說法比較晚，還是應(yīng)該以杜甫之孫邀請元稹寫作的《杜君墓志銘》為最可靠。
有人認為杜甫是溺死的，最早見于唐人李觀的《杜甫補遺》。這部書里有這樣一段記載：“甫往耒陽，聶令不禮。一日，過江上洲中，醉宿酒家。是夕江水暴漲，為驚湍漂沒，其尸不知落于何處。自玄宗還南內(nèi)，思子美，詔天下求之。聶令乃積空土于江上，曰：‘子美為牛肉白酒脹夭而死，葬于此矣！’”對于這種觀點，很多人認為并不可信，后世研究杜甫的名家如王得臣、黃鶴、鄧昂、錢謙益等紛紛為之辯誣。從實際來看，后人的指責(zé)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玄宗死于寶應(yīng)元年（762年），他怎么可能在大歷五年（770年）去思念杜子美呢？
與這種講法相近的是杜甫自沉而死說。偽托了韓愈的《題杜子美墳》認為杜甫是與屈原一樣懷沙自沉的。因為這樣一來，“三賢”（指屈原、李白、杜甫）便同歸一水了。不過，這一想像沒有任何根據(jù)，根本不值得深究。
較多的研究者堅持杜甫病死湘江舟中的觀點，他們對于有關(guān)杜甫死因的種種不同記載與傳說作了辯駁，對病死說作過一番詳細而似乎合情合理的解釋。
時值大歷五年四月，湖南兵馬使臧玠于夜間放火作亂，殺死湖南觀察使兼潭州刺史崔瓘。其時在潭州貧病交加的杜甫攜家眷慌忙出逃，準備溯郴水投奔在郴州任上的舅舅崔偉。不料在行至耒陽縣方田驛時，突然遇到江水大漲，無法行舟，只得停泊于驛中。由于沒有準備食物，杜甫好幾天里得不到任何吃的東西。耒陽縣令聶氏聞此訊息，立即差人為杜甫送去豐厚的食物，并且修書一封邀請杜甫到縣衙去。杜甫作詩感謝，詩題：“聶耒陽以仆阻水，書致酒肉，療饑荒江，詩得代懷，興盡本韻，至縣呈聶令?！焙笠驗樗畡莩掷m(xù)不退，詩詞自不能送達聶令處，杜甫也只好掉頭順?biāo)睾庵萑チ?。大水退去后，聶令再次派人在江面上尋找杜甫所在的船只，卻不見蹤跡，便立即斷定杜甫葬身大水，遂命令手下在耒陽縣的北部建一衣冠墓，以紀念這位聞名于世的偉大詩人。后來因為有了《明皇雜錄》、《杜傳補遺》、新舊《唐書》的記載，所以產(chǎn)生了杜甫啖牛肉白酒而死、溺死等傳說。但是，他們的記載畢竟沒有杜甫本人詩句和杜氏子孫處理先人喪事經(jīng)過的事實來得更加真實確切，可信度不高。
杜甫回到衡州后，僅是略作停留，便沿江而下。過洞庭湖時，他書有《過洞庭湖》詩：“破浪南風(fēng)正，回檣畏日斜。湖光與天遠，直欲泛仙槎。”詩中“南風(fēng)正”、“回檣”等字眼，恰證明了杜甫從上游而下的情景。由于杜甫一秋一冬居于艙內(nèi)，風(fēng)痹病日益加劇，最后臥病舟中。這時偏偏天不憐人，杜甫的幼女夭亡，于是在他寫出了一首長詩《分疾舟中伏枕書懷奉呈湖南親友》后，這位偉大的詩人便溘然長逝。
一些研究杜甫的學(xué)者提出，如果說杜甫在耒陽歿于牛肉白酒，那么這些杜詩中所記述的事實又該作何解釋？杜甫死后，他的家人甚至連安葬他的錢財也沒有，只好旅殯于岳陽。直到43年之后，才由杜甫孫杜嗣業(yè)始從岳陽把杜甫的遺體運到了河南偃師，葬于首陽山杜審言的墓旁。杜嗣業(yè)還拜請了元稹為杜甫作墓志銘，銘文中有“扁舟下荊楚間，竟以寓卒，旅殯岳陽，享年五十有九”（元稹《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志銘》）的句子，這也可以作為杜甫病死湘江舟中的有力證據(jù)。
也有人對杜甫究竟得了什么病有不同意見，從醫(yī)學(xué)角度分析了杜甫的生活經(jīng)歷及晚年的健康狀況，認為杜甫真正的死因是糖尿病。這種觀點是用的現(xiàn)代的醫(yī)學(xué)知識來研究古人的病情，是一種比較嶄新的說法。
杜甫到底是病死湘江舟中，還是歿于牛肉白酒或者葬身郴水，各種說法均言之鑿鑿，尚不能最后下定論，還有待研究者們作更進一步的探討分析。
與上述問題相連的一個謎案是杜甫死后葬在何處？由于對杜甫死因的看法不一致，杜甫的葬處也有較大的不同。
鄭處晦《明皇雜錄》及兩《唐書》記載杜甫吃了牛炙白酒，死于衡州耒陽。根據(jù)當(dāng)?shù)氐姆街居涊d，杜甫墓在縣城北一公里的耒江畔。此墓在南宋理宗景定年間重建，明朝時又再次修筑。不過有人提出，其后杜甫的孫子杜嗣業(yè)為了實現(xiàn)祖父遷葬祖塋的遺愿，將杜甫的墓遷到了河南偃師，耒陽實際上僅僅是當(dāng)時的一個權(quán)厝家。
有人指出，根據(jù)元稹的《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志銘》以及后代的《湖南通志》、《巴陵縣志》、《平江縣志》等明清文獻，認為杜甫在耒陽死后，杜甫子杜宗武并沒有繼續(xù)南下，而是舉家移居岳州（今湖南岳陽），并將權(quán)葬于耒陽的杜甫靈柩遷到岳州。元稹的《墓志銘》上說的“旅殯岳陽”，就是指當(dāng)時的墳?zāi)乖谠狸?，后來遷到了北方。
那么在岳陽今天能夠找到杜甫曾經(jīng)葬過一段時間的痕跡嗎？地面上，當(dāng)?shù)厝怂褜ち撕荛L時間，并沒有見到明確的標(biāo)識。后來人們在《平江縣志》中找到了線索，發(fā)現(xiàn)今汨羅江畔的平江縣小田村有杜甫墓，還有杜甫的后裔繼續(xù)生活在那里。平江縣在唐代稱昌江，隸屬于岳州，“旅殯岳陽”就是指當(dāng)時葬在平江縣。一些人提出，杜甫死后，子杜宗武貧困無力遷葬，也在平江病逝。這樣杜甫長子、長孫這一支不得不留在平江，為祖宗守墓地。
唐憲宗元和八年（813年），杜嗣業(yè)將杜甫安葬于河南首陽山下，這是杜甫最后的歸宿地。杜甫墓現(xiàn)在河南鞏義市老城西北的邙嶺上。清乾隆年間，杜甫墓被村民的麥地包圍，越縮越小，但縣令朱續(xù)志想辦法找到了墓的所在地，造塋樹碑以示紀念。今天的墓地坐北朝南，杜甫長子、次子的墓也在近旁，形似覆斗，高10米，周長72米。
不同意者認為杜甫靈柩其實并沒有遷葬。清朝同治間，有位叫張岳齡的老學(xué)究在實地考察偃師后，寫了一篇《杜工部墓辨》的文章，認為偃師沒有杜甫墓，也沒有杜氏的后裔。杜宗武、杜嗣業(yè)一支一直在平江為杜甫祭守墓地，所以他們與杜甫一起葬在了平江，并沒有歸葬偃師。平江現(xiàn)有杜氏的后裔，其實是對這個問題的最好說明。
今天，考證出杜甫的墓到底是在耒陽、平江還是偃師，其實并沒有多少實際意義，不管是真真假假，只要能表達出后人對杜甫的一點紀念之情就可以了。不過就學(xué)術(shù)而言，搞清這個問題仍是具有較大意義的，而且我們相信學(xué)術(shù)界早晚會對這個問題探究清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