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很有天資的人,高大英俊、強壯勇武、言辭暢達、意志堅定,甚至還有藝術天分。
執(zhí)政后,憑借過人的魄力與霸氣,硬生生將自己的家族推向晉國執(zhí)政的頂峰——“四卿”之首!
最巔峰的時刻,即使后來皆在戰(zhàn)國七雄之列的“韓趙魏”三家聯(lián)合起來,對他也極為忌憚。
可就是這樣一個強人,最后僅僅因為一個要命的缺點,就身死族滅了。
這個人就是智伯,春秋末期,中原強晉最有權勢的人物。
1、唯一的缺點
智伯的父親是智宣子。
智宣子主導智氏時,智氏家族在當時晉國中并不算最強。
因為另外的趙氏家族中出了一個很厲害的領導人物——趙鞅。
在趙鞅的光環(huán)下,其他幾家都只能成為陪襯的綠葉。
作為曾經輝煌過的家族,智宣子當然不甘心,可能力又確不如人,沒辦法,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繼任者身上。
他有兩個兒子,長子智宵、次子智瑤。
智瑤,也就是后來所謂的“智伯”。
智宣子在選擇繼承人的問題上態(tài)度很堅決,那就是一定選立智瑤。
原因很簡單:這個人是天生的領導者,銳意進取!在他的帶領下,智氏家族一定能夠重現昔日之輝煌,甚至達到新的高度!
不過他的兄弟,也就是智瑤的叔父智果卻堅決反對。
在他看來,智瑤樣樣都好,也的確有超強的領導能力,可他同時也有著一個要命的缺點——“不仁”。
在智果看來,這個缺點是致命的。
哪怕將來智瑤真能帶領智氏家族重新走向輝煌,可最后,也大概率會因四處樹敵而走向滅亡。
不過智宣子不聽。
也許在他看來,讓智氏家族盡快重新強大起來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智果所說智瑤身上的那個缺點,則未必就會導致那么嚴重的后果。
于是,在智宣子過世之后,智瑤接任智氏家族宗主之位。
被時人尊稱為“智伯”的人物便出現了。
2、是否有災難,只有我說了算!
智伯接掌宗主之位后,當然也不是一帆風順。
因為他首先要逾越過趙氏宗主趙鞅那座高山。
好在趙鞅很快也就死了。
在此之后,智伯那絲毫不遜色于趙鞅的領導能力與魄力便展現出來。
前472年,率軍伐齊,智瑤身先士卒,帶頭沖殺,將士皆用命,智瑤甚至親手俘虜了齊國大夫顏庚。
前468年,伐鄭,盡管齊軍援鄭,但晉軍在智瑤率領下及時撤退,也沒受到什么損失,反而智瑤修書一封,把當時齊軍的主帥陳恒給數落嘲諷了一頓,氣的陳恒暴跳如雷。
前464年,再度出兵伐鄭,直逼鄭都城下。
...
經過一系列的南征北討,智伯果然沒有辜負智宣子的期望,不僅讓智氏家族地盤越來越大,也順理成章成為晉國最有實力的卿族。
以至于強大到另外的韓、趙、魏三家,在他面前,都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兒。
但慢慢的,智伯性情中那致命的缺點,真的就開始暴露出來了。
一次他與韓魏兩家宗主韓康子、魏桓子在藍臺宴會,宴席上,竟公然戲弄韓康子,又侮辱了韓康子的家臣段規(guī)。
盡管兩人在他面前不敢表現出什么,可心中的憤恨可想而知。
可智伯對此非但毫不在意,反而洋洋自得。
因為他在眾人面前又一次展現了自己的權威:
怎么樣?他族的宗主又怎樣?我戲弄侮辱他們還不是連個屁也不敢放?
他的謀臣智國勸他:“家主您要預備可能的災禍了,蜂蟲蛇蟻之類尚且能夠蟄人,更何況是他族的君與相?”
可智伯怎么說呢?
只霸氣的說出這么一句:
“難將由我,我不為難,誰敢興之!”
“呵呵,所謂災難,那是要由我來發(fā)起的!我不發(fā)起,誰敢來興它!”
他并非意識不到侮辱別人后,別人心里的不爽,甚至記恨,但他喜歡的就是那種看別人被欺負了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3、貪婪急切,剛愎自用
智伯無疑是有雄心的,這在他接掌晉國執(zhí)政之后所進行的一系列征討、戰(zhàn)事就能夠看的出來。
而且這份雄心不只是想將自己的家族給推向頂峰,他更想帶領著晉國重新成為那個時代的霸主!
這并不難理解,自己家族強,只是說明在晉國之內無對手,可晉國強,就是在普天之下無敵了。
后者,當然更符合他素來強橫的風格與口味。
于是,為了更有效將整個晉國的力量給凝聚起來,以便日后爭霸,同時也為了使自己對其他三族的掌控力更進一步,智伯便提出了由四卿每家,都向晉國國君獻出一個大城邑的提議。
他自己就首先獻了一個萬戶邑出來。
這看似豪邁,甚至一心為國,可畢竟只是看起來。
因為獻出去之后,歸根結底當然還是掌控在他手中的。
平白無故被奪走一座大城,其他三家當然都不愿意。
可為了讓自己家族不做出頭鳥而率先蒙受損失,同時也為了麻痹智伯,讓他更加驕傲自大,進而徹底得罪所有家族,于是韓魏兩家便就忍氣吞聲,各自拿了一座大城獻出來。
智伯當然欣喜若狂,這買賣做的實在是太劃算了!
只是當他派人最后向趙氏宗主趙襄子索地時,這個素來跟他不對付的人,就讓他碰釘子了。
趙襄子義憤填膺,就是不給!
智伯大怒。
直接脅迫韓魏兩家跟他一道討伐趙襄子。
于是,晉陽之戰(zhàn)爆發(fā)!
4、得意忘形,不嘚瑟不爽
智伯當然是極有實力的,不然也不會令其他三家懼怕那么久。
就算是趙襄子敢于公開挑戰(zhàn)智伯,也只是到了實在忍無可忍的地步。
所以圍攻晉陽城根本沒什么懸念,趙襄子所率領的趙族勢力只有苦撐挨打的份兒。
仰仗著自己父親派人在晉陽城多年的苦心經營,趙襄子得以在晉陽百姓的堅定擁護下堅守了三年之久。
甚至就連智伯派人決開汾水淹城的時候,晉陽城都沒有被攻下來。
但是,一座孤城,到了這種時刻,哪怕守城的人意志再堅定,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被攻破,只是早晚的事了。
看著宛如波濤中一葉孤舟的晉陽,智伯無疑是興奮又志得意滿的,他甚至得意的說道:
“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用水也可以滅人之國的呀,哈哈!”
他是真不知道么?
當然不是,不然也不會派人放水來淹了。
用現代話來說這就是“嘚瑟”。
不過嘚瑟的結果,往往就是樂極生悲。
于是跟隨在他旁邊的韓康子與魏桓子聽到他這么說,心中都是大驚,相互還用肘與腳悄悄碰了碰對方。
雙方都沒有說話,但一切盡在不言中。
今天能放水灌晉陽,明天就能決開汾水灌安邑,或者決開絳水灌平陽!
而那兩座城,正是他們各自的都邑!
5、忠言預警,置若罔聞
智氏能被智伯做到這么大,當然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功勞,他手下,的確是有一流的謀臣與武將的。
武將不說,一流的謀臣,至少就有兩個。
他的叔父智果,還有家臣絺疵(chīcī)。
絺疵最先察覺到韓魏兩家宗主的異樣,他進入大帳見到智伯后就趕緊跟他說:
“家主,您要提防了,韓魏必反!”
智伯很奇怪,問他為什么,絺疵說:
“現在晉陽城指日可下,而我們也早就跟韓魏兩家約定好了事成之后三分趙氏領地,這本來應該是件大喜事,可你看他們兩個現在面上可有喜色么?
非但沒有喜色,反而都憂心忡忡的,這不是要反是什么!”
智伯當時怎么回答的不知道,可第二天令絺疵大跌眼鏡,直呼“神操作”的一幕便出現了。
他在智伯會見過韓魏兩家的家主后就徑自沖進大帳,質問智伯為什么把他昨天所講的那些話,說給那兩個人聽?
智伯當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感到很奇怪,問他是怎么知道的。
絺疵氣憤的道:
“我剛才在大帳外見到他們,他們看我的神色都很是嚴肅,可腳步又都放的很快,明顯是想快些遠離我,這不是因為知道了我已洞曉他們的圖謀是什么?”
智伯沒話說了。
可他還是不肯相信,向來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那兩個家主慫貨能干出那等膽大妄為的事情?
沒錯!
他們都怕我,絕不敢反叛!
我的力量這么強大!他們怎敢有那種心思?
就算有,又怎能有擊敗我的力量!
于是,無論絺疵怎樣苦心勸說,他就是不聽。
絺疵走出營帳后仰天長嘆,徒嘆奈何。
他預感到智氏必敗,于是便請求出使齊國,離開了。
6、功敗垂成
接下來的幾天,韓康子和魏桓子心中當然更為焦慮,簡直可說心急如焚!
很簡單,自己想要反叛的心思都被人家給看出來了,這還怎么搞?
就算現在智伯好像并沒有把絺疵的話給聽進去,也沒當回事,可誰知道明天、后天會怎樣?
但若真要他們現在就臨陣倒戈,去攻擊智伯軍吧,他們又屬實沒那個底氣。
因為知道那的確很難打得過。
于是,就在兩人哀嘆連連、愁眉不展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還有意想不到的轉機出現了——張孟談來了!
張孟談是趙襄子最重要的家臣,此次他是悄悄從晉陽城中潛出來的,為的,只是代表趙襄子向他們兩家宗主陳明厲害。
張孟談用了四個字來表達——“唇亡齒寒”!
并向韓魏兩家詳細闡明了趙襄子的計劃。
就這樣,一場針對智伯瑤的倒戈一擊的行動規(guī)劃,還有事成之后三家共同瓜分智氏家族龐大利益的秘密協(xié)定,就此達成了!
那一天的夜晚,注定是激昂又悲慘的。
激昂的是趙魏韓三家,悲慘的智伯。
趙襄子派人潛出,先突襲殺死了守堤的智氏軍卒,又放水倒灌智伯軍,智伯軍大亂。
韓魏兩家便趁機從兩翼兇猛掩殺,趙襄子又率軍從晉陽城中勇猛沖出,智伯大敗...
7、終局:頭為飲器,“不仁”,原來不只是“一個”缺點
對智伯恨之入骨的趙襄子當然不會因他的死就此放過他,畢竟這個人差點把自己,還有自己的宗族逼的灰飛煙滅!
于是,他命人砍下了智伯之頭,將之涂上漆蠟,做成了飲酒之器,每每宴會,甚至自己獨自小酌的時候,都會拿它出來飲酒!
一代強人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一生,智宣子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最看重的身具霸主氣質,全身上下只有一個缺點的兒子,竟會落到如此凄慘的下場。
或許,他會哀嘆自己的兒子為什么不能對其他宗族和善一點?
為什么不能勿以欺侮他人為樂?
為什么要那樣的狂妄自信、剛愎自用?
為什么不能夠多聽進謀臣的意見?
...
或許那時,他又會猛然想起自己的親兄弟,智瑤的親叔父對此子的評價——不仁。
那時,或許智宣子才會明白:
原來,“不仁”可不僅僅只是一個缺點,而是涵蓋了很多很多的方面。
很多足以要命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