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盼過年，覺得過年熱鬧。中年以后怕過年，主要是怕熱鬧。小時候我在農(nóng)村，盼過年，是過年能吃上白蒸饃，吃上肉哨子的長面，運氣好的話，還能有一件兩件新衣裳穿。中年以后，已居城市多年，雖然居長安不易，但吃穿已不成問題，過年怕熱鬧之外，還怕吃城里的飯，城里的飯樣樣多，但吃著不香，老想著鄉(xiāng)下過年的飯。
鄉(xiāng)下的過年才叫過年哩。吃的好穿的美之外，最讓人興奮莫名的，還是感受那種準備過年的氣氛。那時還是人民公社，生產(chǎn)隊每到過年總要殺幾頭豬分肉，能分多少肉我記不得，也不關心，但看人殺豬確實是一件——用現(xiàn)在的話說，極具觀賞性的事?，F(xiàn)在回憶起來，殺豬真是一件充滿血腥的事，捉豬，放倒，脖子上捅一刀，血流如注，盛滿一盆，眼看著一頭活蹦亂跳的豬頓然氣絕身亡，再被開膛破肚，剝皮，切肉，實在是少兒不宜觀看。但那個年月在鄉(xiāng)下，除了黃土白云，一年到頭，真的是沒有什么好看的，殺豬，真的是一件看來極具刺激效果的事，比今天看一個好萊塢大片激動人心也精彩多了。還有看生產(chǎn)隊做豆腐。這個豆腐房平時不開，過年前是一定開的，許多男男女女聚在一間四面透氣的房子里，外面可能下著雪，但里面熱火朝天，燒火的，點豆腐的，大家說說笑笑。我們這些小孩子們，一會兒竄進去，一會兒被攆出來，但有時還能混著喝幾口豆?jié){，吃一點豆腐皮，感覺快樂至極。大年三十晚上放鞭炮自然是最期盼的事。那時沒有錢，從來沒有買過鞭炮，就跟在別人身后，看人放鞭炮。而從別人放過的鞭炮屑里搶著找出一個兩個未被點著的炮，放上幾響，那真是再過癮不過。年就算過了。快樂無比。
后來，來到城里，過年就是到母親家里聚一聚，吃團圓飯。也算熱鬧，也算高興。
再后來，母親去世，我是長子，過年就是我張羅著讓弟妹們聚在一起吃一頓飯。之后，就是忙啊忙，忙自己的事。不知道忙了些什么，但就是忙，忽地一下，年就完了。
五十歲以后，每臨年關，只有一個感覺：時間過得真快！原來準備三幾個月要完成的事情，居然一年過去，還只是開了個頭。有時準備一年完成的事情，幾年過去，依然看著遙遙無期。這才對人生有了新的認識，人生苦短，真正想做要做的事，真干不了幾件。放下吧，放下那些無聊的事，快快撿起自己要做的事，沉下心來，努力去做。再不做，晚矣。
所以，過年幾天，大家都放假，沒有干擾，可以靜下心來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實，想是這么想，真能坐下來做自己想做的事，還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他們的情緒還是要照顧的。過年難得一家團圓，享受天倫之樂，莫大之福也。往年，我喜歡帶妻子兒女過年去外地，一來大家團聚著，二來可以游賞天下美景。去山西五臺山拜佛，到云南麗江喝茶，一年有一年的去處，年也過得很充實快樂。
今年，不準備出去了，已和妻子兒女商量好，就坐在家里，品茶，聽音樂。年總是要過的，怎樣過得舒心，就怎樣過吧。
本文原刊于《陜西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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