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響起熟悉的“當當當”聲音,眼看著黑白相間的護欄緩緩落下,心里懊惱“又趕上火車了”,許多上海人都有這樣的經歷。不知不覺間,上海的道口在消失,或者是架設了天橋,不必再等火車過去才能通行,或者是路線棄用后道口封閉,現(xiàn)在,再也不會聽見那象征著那個年代的聲音了。
火車的汽笛聲、道口的“當當當”警示聲、自行車的鈴聲、人群中“來勿及了”的抱怨聲……1987年夏天的一個清晨,鐵路滬寧線光新路道口,各種聲音攙雜在一起,人們的心里如同夏天的天氣一樣,火燒火燎。
上個世紀80年代的上海,鐵路運輸因改革開放的到來和深入變得繁忙起來,以光新路道口為例,當時的滬寧線、滬杭線出上海都要經過這一道口,最繁忙的時段,每過幾分鐘,就有一趟火車經過;同時,80年代中國作為“自行車大國”的“規(guī)模”也顯現(xiàn)出來,上下班的自行車“長龍”極為壯觀,據說1987年光新路道口每天過往的自行車數量達百萬之巨。
一邊是穿梭不止的火車,一邊是如洪水般涌來的自行車流,光新路道口在當時成了最繁忙的道口。每當火車經過,道口交通指揮員就非常緊張,拿著兩面小旗子,站在鐵路一側,大有“以一人之力擋住萬千人”的氣勢。數不清的自行車被擋在鐵路兩側的鐵柵欄外,而且越“積”越多。等到鐵柵欄的滑輪一動,道口瞬間如同泄洪一般,車流“對沖”,鬧成一團。
也正因為火車頻次高,自行車數量多,光新路道口成了事故頻發(fā)的道口,常常因為自行車相撞而出現(xiàn)險情,由此引發(fā)的“吵相罵”幾乎每天都有。更嚴重的是,一旦道口被堵,火車無法正常通行,就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打亂后續(xù)整個行車計劃。
上班的人路上遇到道口過火車,自然是心急火燎,就覺得這一節(jié)一節(jié)的車廂怎么走也走不完。不過對于小孩子來說,在道口看火車是件好玩的事情。
一位住在志丹路甘泉新村的老上海說,她小時候就很喜歡到光新路道口觀看火車。飛馳而來,呼嘯而去的火車,在她幼小的心靈中是神秘誘人、滿載精彩的,她時常會編織乘火車去向美麗遠方的故事。
志丹路南端與光新路接壤處是東西走向的交通路,與交通路平行的就是滬寧線鐵路,毗鄰坐落著光新足球場,交通路志丹路口還有大豐化工廠。鐵軌、馬路、足球場、化工廠,“點與線”勾勒出童年記憶中的一幅幾何圖案。
火車對她來說有一種驅動力,她與小伙伴隔三差五地到光新路道口看火車。客車是一節(jié)節(jié)綠皮的有窗口的,在暮色四合中,觀看已經減速即將駛進北站的客車,車廂里已泛出橘色的燈光,依窗而坐的旅客從眼前掠過,她心生滿滿的羨慕:“坐在火車上肯定是很愜意有趣的,我何時也能坐上火車看風景呢?“而貨車則像一條長長的蠕動的黑龍,經過道口時,晃蕩晃蕩的響動,地面微微的震顫,有些車廂上面還可見到堆放的木材、煤炭等貨物,有的則用帆布嚴實的掩蓋,大人們將這種火車叫做“棚車”,她會想到課本上建設祖國運向四面八方的物資。
上世紀80年代,火車駛入上海北站
每當聽到道口值班亭電話鈴聲響起,告知火車即將過道口,只見穿著鐵路制服的工人,吹著哨子揮著旗子,喝令行人止步車輛停駛。在黑白相間的欄桿徐徐放下中,還是有行人和推自行車的、踏黃魚車送菜的郊區(qū)農民,忙不迭地弓腰穿越欄桿。目睹費力拉車的農民,想著學雷鋒做好事的孩子們,不管不顧地奔去幫著推車,直到從欄桿的另一端鉆出。“小赤佬,覅命啦?”,沒獲得鐵路工人的稱贊,反受到一頓訓斥,讓他們感到又困惑又后怕。
10歲那年,我爸到貴州“支內”。聽爸說,火車從北站開出經過光新路道口。在爸每次去貴州時,送他坐上78路公交車后,我就到交通路志丹路口的街面守候,盯視著每列經過的火車,希冀看到窗口里的爸,但我還沒來得及眨眼,一個個車窗就閃過啦。凝視著一列列遠去的列車,心中蕩出深深的失落和惆悵。
上初中后,我送爸到火車站。每次目睹候車室里人山人海,檢票時洶涌的人群涌向匝口,我憑站臺票進站,背著行李在爭先恐后人群的裹挾中奔向車廂,為的是能將行李“上架”,這一切做妥,喘口氣擦把汗后,爸就催我下車。爸在車上,我在車下,隨著汽笛聲響起火車緩緩起動了,爸探出窗外,揮手致意我回家。車站送別,我理解了爸為什么抱怨坐火車難受,兩夜三天的車程會讓腿腳坐腫,并非我從光新路道口看火車窗口里的美好遐想。
滬杭鐵路穿過長寧區(qū)境內。1980年時,每天穿越的火車越來越多?;疖囃ㄟ^長寧路鐵路道口時,正好是人們上早班的高峰期,大家只能在道口兩邊排隊,有時要等上二十多分鐘,大家意見很大。
昔日滬杭鐵路長寧路道口火車經過時的情景
后來,經過區(qū)里的領導與鐵道部門的相關人員商量,他們同意從外地拆一座鋼架人行天橋過來,只收成本費,還負責天橋的設計、施工,市政工程局也非常支持此項工程。
在各個單位的支持配合下,完成了施工場地需要的動遷。在建橋過程中,還得到上海鐵路西站、上海臺版二廠、上海第一絲綢印染廠和武夷路派出所等單位的協(xié)助。
終于在1981年6月,天橋開始動工建設,同年12月1日竣工。此橋為鋼結構,橋高6.2米,全長32.4米,橋面寬5米,兩端以階梯式踏步上下橋,階梯兩側各有50厘米寬的坡道方便自行車上下推行。
時光飛逝,只是過了一二十年,原本穿插在上海人日常生活中的道口,已面臨“要不要繼續(xù)存在”的問題。
2000年上午10點,最后一列貨運列車通過后,已經有著84年的鐵路滬杭線老滬閔路道口,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正式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隨著列車的緩緩駛過,鐵道建設工人把一塊塊道口板卸掉,并砌上圍墻,上海中心城區(qū)最后一個平面鐵路道口就此消失了。
老滬閔路道口位于徐匯區(qū)的新龍華地區(qū),從1916年12月9日投入使用后,每天通過的客貨列車超過70趟,而這一道口每天的過往的人流也要超過10萬人次。眾多的人流,與頻繁關閉的道口成了一對難以調和的矛盾,并成為當地交通的瓶頸。
1932年地圖上標注的滬杭鐵路及滬閔南柘路部分路段
老滬閔路關閉后,每天往返的列車將從新建的柳州路鐵路立交橋通行,實現(xiàn)火車、汽車、行人各行其道,同時也使即將開通的城市軌道交通實現(xiàn)了無障礙通行。
淞滬鐵路原為吳淞鐵路,由英資怡和洋行投資興建,1876年7月3日,從天后宮北(河南北路、塘沽路口)到江灣段通車營業(yè),引起了轟動。
淞滬鐵路的上?;疖囌?/span>
解放后,經過改建,被市民稱為“小火車”的淞滬鐵路客運線重新運營,許多家住寶山縣吳淞鎮(zhèn)、高鏡鎮(zhèn)等沿線的老百姓去市區(qū)都要坐“小火車”到老北站,然后再換乘其他車輛。
上世紀60年代中期,客運線漸漸退出,此時的淞滬鐵路主要以貨運為主,直至80年代中期,這條鐵路線運輸功能漸漸地退出,每天僅有一二趟火車經過。
隨著運輸功能的逐漸退出,鐵路沿線路基兩側出現(xiàn)了許多私搭私建的簡易屋棚,到了上世紀70年代,寶山路沿線至花園路一帶的淞滬鐵路上,火車簡直是從“小弄堂”里通過,簡易屋棚最近處,離鐵軌只有半米左右,火車開過時都會擦到棚沿,每次經過速度都非常慢,不但沿線險象環(huán)生,而且這一區(qū)域環(huán)境臟亂差日漸嚴重。
由于這條鐵路的存在,當時與鐵路兩側平行的東、西江灣路及附近的馬路常常擁堵不堪,加上周邊有虹口體育場、虹口游泳池等公共娛樂場所,遇到有大型國際國內賽事,人流量相當高。特別是當年虹口體育場經常有國際足球比賽,散場時短時間內人流特別集中,往往要一個多小時才能散去。此時,許多人就會在鐵軌上行走,相當危險。
另一個情況是,虹口體育場附近鐵路圍欄鐵絲網常被扒開一個口子,自行車和行人從扒開的口子橫穿鐵路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火車經過時險象環(huán)生,常有人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而且隨著上海北部地區(qū)寶山鋼鐵總廠的建設,市區(qū)前往吳淞方向水產路、吳淞煤氣廠當時只有51、52路公交車,許多去寶鋼地區(qū)上班的人,都要在虹口游泳池(虹口體育場)站乘車,因而這里成了去寶鋼地區(qū)的中轉站之一,乘車的人往往等幾輛公交車都擠不上去。
在虹口區(qū)的廣中路淞滬鐵路道口,由于火車通過時,鐵路放下欄桿禁止各種車輛通過,這一禁止短的十來分鐘,長的近二十來分鐘。東西向的廣中路、大連西路往往車輛排成了數百米,道路阻塞嚴重。
上世紀90年代,在原有的淞滬鐵路線上方架空建設鐵路的方案,經過市有關部門的多次討論,終于有了結果。1997年4月7日淞滬鐵路線拆除,開始建設高架鐵路(即軌道交通明珠線,現(xiàn)在稱為軌交3號線)。
許多人都知道復旦大學的校園里跑火車。在那里經過的是淞滬鐵路的分支線路之一。
611線
這兩條311線和611線,611線也稱江灣機場線,此線抗日時期就已經有了,是當時日本軍隊修建,鼎盛時期611連接——華東物資總后勤處05倉庫,國定路貨場,江灣機場和建筑材料江灣供給站。有逸仙路,吉浦路,紀念路,國定路,復旦大學宿舍正門,淞滬路以上幾個道口。
江灣機場以及淞滬路道口早已廢棄年代不詳,國定路貨場復旦大學宿舍正門道口是經過貨場的必經之地,這個道口由于經過宿舍區(qū)和教學樓,不少學生因為被攔下而遲到,遲到率大大增加,后校方多次向鐵路局反映,鐵路局同意國定路貨場縮線,不久就廢棄。
華東師大閔行校區(qū)
在華東師范大學的閔行校區(qū),鐵路直接從校園中穿過,且成了教學區(qū)與宿舍區(qū)的“天然分界線”,華師不得不修筑了多條地下道連通兩塊校區(qū)。
不過,雖然火車看似是在校園中穿行,但鐵軌的兩側都有圍墻,師生們是不可能接近火車的,緊貼著鐵路的這一狹長區(qū)域實際上在“校外”。周圍的一些居民甚至還順著鐵軌走進了這片區(qū)域,利用軌道旁的狹小空間種植蔬菜。
這條鐵路現(xiàn)稱“七庫線”,從吳涇支線淡水橋站牽出,終到浦西站,全長不足4公里,僅一個區(qū)間。七庫線原是吳周支線的一部分,吳周支線全長20公里,除了現(xiàn)存的淡水橋至浦西的一小段,這條鐵路在黃浦江對面的浦東還曾有16公里的線路。
從上世紀50年代末,吳涇被國家列為重點的化工和倉儲基地以后,吳涇區(qū)域的鐵道建設得到很大發(fā)展。其中,大家熟識的是“吳涇線”和“七庫線”。
“七庫線”主要承擔著倉儲糧食、冷凍食品以及糧油、農資公司等單位貨物的運輸。當時,儲存大量糧食的上糧七庫,還有被稱為遠東第一冷庫的吳涇冷庫,都對國民經濟以及備戰(zhàn)備荒的重大戰(zhàn)略物資的調運發(fā)揮著重要而不可替代的作用。而目前走“七庫線”的火車,一天至多也就一到兩趟。
(綜合:新民晚報《千軍萬馬過道口》作者 金志剛、普陀區(qū)圖書館《光新路道口看火車》作者 張林鳳、《火車悠悠穿校園,還曾坐船去浦東》攝影 張亦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