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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名參，字子輿，魯人，小孔子四十六歲。他的著述，《史記》中列《孝經(jīng)》一篇；《漢書·藝文志》中錄《曾子》十八篇，早佚；《大戴禮記》中，殘存著十篇。由這十篇及《孝經(jīng)》，可以概略地知道曾子的說法。
《孝經(jīng)》一篇，據(jù)清代姚際恒等的意見 ，以為是漢人偽作的，不足信；但現(xiàn)在的《孝經(jīng)》，《呂氏春秋》中已引用了，《呂氏春秋》是呂不韋的著述，所以這定是秦代以前的舊本。又，相傳《孟子》外書中有解釋《孝經(jīng)》的《說〈孝經(jīng)〉》一篇 ，現(xiàn)在《孟子》七篇中也有與《孝經(jīng)》的思想相通的記事 ：由這些事實來考察，《孝經(jīng)》即令不是曾子手錄的，也定是傳述曾子派的主張的。又《大戴禮記》中殘存著的《曾子》十篇，也不是曾子的手筆，其中對于曾子的弟子樂正子，呼以字，從這一點上來看，是樂正子的后學(xué)傳述的本子，其中雖則很有感到是后來的思想的部分，但大體上，可以想象是傳述曾子學(xué)派的思想的。這里，據(jù)這十篇及《孝經(jīng)》，試概要地一述其主張。
《孝經(jīng)》中說：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曾子》中說：民之本教曰孝……仁者，仁之者也；宜者，宜之者也；……行者，行之者也；強者，強之者也。樂自順之生；刑自反之作。（《曾子·大孝》）
把一切的道德，統(tǒng)屬于一個“孝”字。不單把人類道德，統(tǒng)屬于孝，而且說：夫孝，天之經(jīng)也，地之宜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jīng)而民是則之。（《孝經(jīng)》）
夫孝者，天下之大經(jīng)也。夫孝置之而塞于天地，衡（橫）之而衡于四海，施之后世而無朝夕。（《曾子·大孝》）
孝是一貫天地人的道，不為時間和空間可限制，是遍布于宇宙的原理。孝是如此的遍布于宇宙的原理，而在宇宙間，最尊貴的存在是人，所以，孝，也是對于人最為完備。人的孝，可以區(qū)分為大孝、中孝、小孝三類。所謂大孝，不單是敬愛其親，而且在于為子者修其身而成為頂天立地的人，以顯揚其父母。所以《孝經(jīng)》中說：
孝莫大于嚴（尊）父，嚴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內(nèi)，各以其職來祭。夫圣人之德，又何加以孝乎。
把周公之德，歸之于孝。由這些話來看，曾子的所謂孝，與并稱孝悌的孝不同，實是近于孔子的所謂仁的。曾子說：君子立孝，其忠之用，禮之貴(體？）。 （《曾子·立孝》）
這是說，作為行孝的方法，在主觀上從忠，在客觀上從禮；這和《論語》中作為達到“仁”的方法，教以忠恕與復(fù)禮很相類似?？傊?，曾子以孝為宇宙的原理，人類的道德，為實踐孝，從忠與禮。這全只是把孔子的仁，改名為孝。
傳述曾子之學(xué)的，有子思。子思是孔子的孫子孔伋的字，他父親叫伯魚，子思的生卒年月不詳；伯魚先孔子而死，子思在魯穆公時還生存著，這是確鑿的事，至少，從孔子的卒年（公元前479年）到穆公的初年（據(jù)汲?！都o年》，為公元前415年）的六十五年間是生存著的，這是確實的。實際上，恐怕只生存到公元前400年左右吧。據(jù)《史記》，子思的年壽是六十二歲，這恐怕是八十二歲的偽誤吧 。
子思的文獻，據(jù)《漢書·藝文志》載著“《子思子》二十三篇”，今不傳；但據(jù)梁沈約說 ，現(xiàn)在的《禮記》中的《中庸》《表記》《坊記》《緇衣》等四篇，是從《子思子》中抄出的，所以，可以由此看到《子思子》的一部分。這四篇中，特別有名的是《中庸》篇，后漢鄭玄也已說過這是子思的遺作。熟讀這四篇，其中最古的是《中庸》的上半部，《表記》《坊記》《緇衣》等三篇次之，《中庸》的下半部感到是很后來的思想 。子思作《中庸》，《史記》中也記載著，但《漢書·藝文志》中還舉《中庸說》二篇，據(jù)這書名來推測，是解說《中庸》的；《禮記》的《中庸》中舊的部分是子思的《中庸》，感到是后來的思想的部分是它的解說吧。這舊的部分，以朱子的《中庸章句》來說，是從第二章到第十九章（但其中第十六章，應(yīng)移于第二十三章之后的，似是錯亂了的）的十七章；此外，似成于秦代而附加的辭說。
這里，單就其舊的部分來研究。子思先引仲尼的“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的話，稱贊中庸之道；其次說中庸的“中”是沒有“過”與“不及”的意思，又說是兩端的中央；其次說，庸是庸常的意思，中庸之道是匹夫匹婦之愚也能知道，匹夫匹婦之不肖也能實踐的道；最后，說君子之道，有如行遠必自近，登高必自卑，先自對父母盡孝始，稱贊舜之大孝，武王、周公的達孝，后面，這么地結(jié)束：
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廟，陳其宗器，設(shè)其裳衣，薦其時食。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為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以上所述，是《中庸》篇中舊的部分的大要。根據(jù)這些話，子思的《中庸》是敷陳曾子的孝的，與曾子的以孝來說明孔子的仁道相對，子思只是用中庸這句話來說明?？鬃拥娜?、曾子的孝，原本是成就那人類固有的親愛之情的，所以，當然是匹夫匹婦之愚、之不肖也能實踐的庸常之道，這既不是高遠的道理，也不是過于卑邁的，是所謂兩端之中的道，所以這叫作中庸之道。踐行這中庸之道，不需要其他困難的方法，單借忠恕便行了?！爸宜∵`道不遠，施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边@力說忠恕，也是與曾子派的思想相一致的，由這一點來看，可以知道，子思是承受了曾子的思想的。
總之，曾子以孔子以為仁之本的孝，來總括道德全部，子思為說明曾子的孝道，用中庸這范疇；因此，從孔子經(jīng)由曾子到子思之間，其說明的話雖則變化了，其內(nèi)容是大略相同的。曾子是以為行孔子之仁道的唯一的方法在于忠恕的人（《論語·里仁》），他的所謂孝，其根本也只是一個忠字（《曾子·本孝》）；子思也說，中庸之道，應(yīng)自對于父母盡孝始，其方法不出于忠恕。所以，曾子與子思，可以說是繼承了孔子作為行仁道的方法而教導(dǎo)的精神的方面（即忠恕說）而發(fā)展了的。而子夏、子游的一派，繼承仁的形式的方面（即復(fù)禮說），與曾子派異趣。
本文選自《中國哲學(xué)小史》（精裝）（日）武內(nèi)義雄 著，汪馥泉 譯，民主與建設(shè)出版社 2017年9月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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