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紅老師的第二本地域散文和情致詩的合集《聽古城》，在淮南書城一樓的“淮南作家”，二樓的“讀書會”均有展示，可以免費閱讀。同時展示的還有《詩意八公山》。
淮南，淮南，位于走千走萬不如淮河兩岸的淮河之南。這里有形勝的八公山，這里有驪（lí）珠映月的黑龍?zhí)?。我是一個熱愛地域文化的人，尤其喜歡推廣個性爽直的大淮南。因此，常常有朋友向我提供行文線索。
今天早晨，手機進來一條微信消息，來自于潘集區(qū)政協(xié)委員井磊。他希望我參加一個關于淮南牛肉湯的征文比賽。我說我通常不參加征文比賽。他說你就當做是采風，寫一寫你想寫的內(nèi)容，這話說到了我的心坎上。那熱氣騰騰的牛肉湯，那紅油飄浮的牛肉湯啊，本來就是我的寫作內(nèi)容。
我說今年我要出版第三本書籍，能否找你岳父拉點贊助？他岳父是淮南牛肉湯商會會長張在可先生，淮南二中門口就有一家他的牛肉湯店。井磊說我岳父有錢是有錢但是比較摳，不過我岳父崇尚文化，我可以做姐姐的內(nèi)應……千里淮水煙霧蒼茫，經(jīng)久繚繞起淮南牛肉湯的縷縷醇香，親，想不想來碗淮南牛肉湯？
在來碗淮南牛肉湯之前，我們先來搜索一下它。當我在360瀏覽器中輸入“牛肉湯”字條的時候，360百科會把它特指成“淮南牛肉湯”。并解釋為“安徽菜的代表之一，是蘇豫魯皖滬一帶家喻戶曉的名小吃……”
一個下位詞堂而皇之的取代了上位詞，由此可見，淮南牛肉湯的影響之大，覆蓋范圍之廣。因此，2008年，淮南牛肉湯被納入淮南市早餐工程。2011年，經(jīng)過中國工商總局商標局批準，“淮南牛肉湯”作為淮南首個集體商標被成功注冊。
在隨后的360地圖里，代表淮南牛肉湯的紅色氣球高高升起在江淮大地?？s小地圖后，你會發(fā)現(xiàn)，它們主要集中在淮河兩岸的謝家集區(qū)、潘集區(qū)、八公山區(qū)、大通區(qū)、田家庵區(qū)、鳳臺縣以及壽縣。繼續(xù)縮小地圖，氣球都集中到了淮南。最后，當?shù)貓D縮小到看不見省份名稱的時候，那鮮艷的紅色氣球又驟然增多，鋪滿了半個中國。我的淮南牛肉湯啊，從味寡到濃烈，一路走來，帶著時光的斑駁。
大名鼎鼎的淮南牛肉湯，請問你來自何方？網(wǎng)上一說與劉安王有關，他常年在八公山上煉丹，吃口熱飯成了問題，仆人想出一計，就是帶上粉絲，備好牛肉湯……二說與黃袍加身的趙匡胤有關，他兵困南唐，老百姓把自家耕牛紛紛宰殺掉，煮成大鍋湯，送進趙營……這完全是一種民間想象。
中國是個農(nóng)耕社會，從西周開始，統(tǒng)治者就嚴令宰殺食用耕牛。它是中國歷史上唯一嚴禁食用的動物，一旦發(fā)現(xiàn)，輕者坐牢，重者殺頭。我曾經(jīng)去到巢湖的烔煬河古鎮(zhèn)采風，在老街見過一塊“正堂陳示”碑。碑文共有四條，第一條赫然鐫刻的是“耕牛有功于人，例禁私宰”。這塊碑文立于同治七年（1868年）?？梢圆聹y，直到那個時候，牛肉及牛肉湯還不敢大張旗鼓地出現(xiàn)在市面上。
近日，我閱讀到一篇文章，說的是淮南牛肉湯始于宋金時代，帶著千年的情節(jié)從北方而來。這篇洋洋灑灑的文章可以作為兼聽則明的材料，其觀點卻不可以茍同。
那么，淮南牛肉湯是怎么來的呢？它受限于淮南的地理地貌，來源于淮南的原住民，得益于淮南煤礦的開采，繁盛于國泰民安的現(xiàn)實生活。
淮南地區(qū)的八公山和舜耕山綿延鋪排，淮河逶迤?，F(xiàn)在看是一派山明水秀的壯美景象。但是在過去交通不便的情況下，這里就是窮山惡水?；茨鲜且粋€多民族聚集的地區(qū)，其中的回族是人口較多的少數(shù)民族。明朝對回族比較寬容，因為明太祖朱元璋的得力干將胡大海是回族人，朱元璋在臨淮關又娶了一位回族的王妃。回族能得以向內(nèi)陸擴散。清朝卻排斥回族，所以回民多居住在山之崖，水之角，也就是窮山惡水的地方。淮南謝家集區(qū)的賴山集，潘集區(qū)的古溝，八公山區(qū)的閃家沖等區(qū)域就集中居住著回族群眾。
受習俗影響，回族食用牛羊肉。當局允許他們宰殺老牛、病牛。牛肉湯在民間灶頭斷斷續(xù)續(xù)的存在著。但是作為大眾食用的快餐品種，那是民國時期的事了。
1910年（清宣統(tǒng)二年），民辦淮南大通煤礦公司誕生，外來人口增加。1930年，淮南煤礦局設立于九龍崗，官辦煤礦開始了它的風光。這次來的不僅是五湖四海的礦工們，更有一批專業(yè)技術人才，以及國學基礎扎實的飽學之士。
飲食文化是最貼近百姓生活的文化，是中華文化的有效構成。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平民百姓，全以食為天。隨著外來人口的增加，吃成了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牛肉湯就是牛肉、牛骨、牛下水熬的湯，湯上漂浮著一層紅紅的牛油。它和羊肉湯、雞湯等等一樣，為什么牛肉湯就溫暖了大眾的心房？
因為它沒有羊肉的膻味，適口性強。它比雞肉耐煮，成本低，可推廣。油水大，又可以免費續(xù)湯，出井的礦工，趕集的農(nóng)民可以泡上自帶的干糧。它的食材搭配相對固定，可供模仿。它隨吃隨做，既便捷又重復性很強?；茨吓Ｈ鉁尚陀诠I(yè)法開采的淮南煤礦，這個觀點來自于原淮南市地方志辦公室主任姚尚書先生，對此，我是贊成的。
寫到這里，親，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去喝一碗淮南牛肉湯？去看粼粼的淮河水在那碗里泛出點點日光。去看淮河兩岸的稻米、小麥，如何變成搭配它的一塊塊美味的干糧。去近距離的領略勤勞的淮南人臉上溢出的喜氣洋洋。
淮南牛肉湯是情感的幻化。當難過的淚水如春雨一樣飄灑，我會豪氣地說，來碗淮南牛肉湯。在騰騰的熱氣中，苦難就變成了生活綠葉上的紅花。身邊我的美人啊，北邊淮河流，我對自己說，愁情煩事又何必放在心頭？
當我寫作的思路如那束久久不愿舒展的百合，我對自己說，來碗淮南牛肉湯。來碗搭配著十幾種中草藥的牛肉湯。這種牛肉湯一定要大鍋燉煮，久經(jīng)熬制，不黑湯，不上火。一定要咕嘟嘟地冒著熱氣。一定要在鍋板上擺著大塊煮熟的牛肉，放著一盆紅紅的牛油，案板上要有千張、豆餅、粉絲，要有香蔥、蒜苗、芫荽（yán sui）、荊芥。人生短短幾個秋，不喝一碗淮南牛肉湯，怎能讓人善罷甘休？
當春回大地，桃之夭夭，灼灼（zhuó zhuó）其華的時候，你想不想喝一碗淮南牛肉湯，去讓你的情思蕩漾？當秋雨席卷寒潮而來的時候，你想不想喝一碗滾燙的淮南牛肉湯，把冰涼變成舒暢？
火辣辣的淮南牛肉湯，香徹心肺的淮南牛肉湯，豐富了我們的童年味蕾，盛滿了家鄉(xiāng)的味道。所有這些，可以成為2013年，淮南牛肉湯制作技藝被淮南市收錄為市級非遺名錄，并通過安徽省地方標準審查的原因嗎？淮南牛肉湯啊，晚來天欲雪，能喝一碗否？
我的密集寫作之路始于2015年的8月。從那以后，在采風的行程中，始終伴隨著我的是廉價卻美味的淮南牛肉湯。它熱乎乎的，催生了我的夢想。在隋唐古鎮(zhèn)上窯，我擠在嘈雜的人群中，喝了一碗淮南牛肉湯。從那以后，我的文思如同泉源村的泉水日夜不停，汩汩地流淌。在田家庵老街，我喝了一碗淮南牛肉湯，于是愛上了這個擁有20世紀70年代淮河城市風情的地方……
淮南牛肉湯味道濃烈醇厚，很搭淮南人的粗獷豪放?；茨吓Ｈ鉁纳蕦Ρ葟娏?，紅的紅，綠的綠，在碗里發(fā)生了藝術的撞色。紅的是牛油炸辣椒，綠的是荊芥或芫荽。荊芥和芫荽都是中草藥，都具有發(fā)汗、透疹、消食、除瘡等藥效。
特別是芫荽，這里面還有一個神話傳說呢。話說二郎神楊戩（jiǎn）有一只哮天犬，哮天犬死后皮毛被埋葬在一個地方，因為這是一只神犬，得過天地之靈氣，所以在埋葬它的地方長出了氣味獨特的綠色香草，這就是被淮南牛肉湯用來佐味的芫荽。配了芫荽或荊芥、香蔥、蒜苗的牛肉湯，味道又多了一份清爽。
親，要不要來碗淮南牛肉湯？要不要跟著我采風的步伐去到戰(zhàn)國四公子春申君安眠的地方？春申君安眠于謝家集區(qū)的賴山集。這里是回民聚集區(qū)，是淮南牛肉湯的發(fā)祥地之一。
其中一家牛肉湯店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楊維勝清真牛肉湯。這個名字怎么這么熟悉呢？在模糊的記憶中，曾經(jīng)有一名讀者多次給我贊賞，好像就是這個名字。又好像不是，那是誰呢？我終于想起來了，是壽縣正陽中學的副校長楊維勝先生。他與我有過多次面緣。想不到在這里看到一個與他名字一樣的牛肉湯店。這時，一位環(huán)衛(wèi)工人來到攤前，她需要帶走一碗淮南牛肉湯，帶走一碗滲透著大眾屬性的快餐牛肉湯。
我也說，老板，來碗淮南牛肉湯。他馬上拿起漏勺抓料，一位男青年過來搭下手。走進楊維勝牛肉湯店，這是一家簡陋的常態(tài)小店。忙碌好的主人一家圍坐在鄰桌用餐。他們在談論著河南固始的蘿卜如何的好吃。我插了一句話——淮南的牛肉湯也好吃。固始說，淮南牛肉湯就是好，所以才來淮南學牛肉湯手藝的。他指的是剛才那位搭下手的男青年。我說你是河南人？他是河南固始人，26歲?；厝ヒ院?，店鋪打的招牌將是淮南牛肉湯。祝他生意興隆。
天津人說，他們不吃狗不理包子，因為價格高，不可能成為日常消費的品類，吃的多是外地人。與此同類，蜚聲在外的豆腐宴又有多少淮南人吃呢？淮南人吃的是牛肉湯，是在家門口鄰里的眼睛下做成的實實在在的牛肉湯。它既美名遠揚，又能走進千家萬戶，成為大眾的一日三餐，地氣接的令人羨慕。令事業(yè)有成的淮南人周濤說，最想吃的是淮南牛肉湯。令當年的央視主播劉璐離開淮南后，又中途返回，再吃一碗淮南牛肉湯，令著名黃梅戲演員吳瓊說，到了淮南一定要吃一碗牛肉湯……
離開這家牛肉湯店之后，我匆匆的采風步伐又停留在了另外一家牛肉湯店。此時已是午時之后，人潮退去，店堂清凈了許多。在靠墻的一張桌子上，一對母子正在喝淮南牛肉湯。這位年輕的母親當年從蘭州遠嫁到了淮南。她說她喜歡淮南，喜歡淮南的牛肉湯。
淮南牛肉湯誕生于淮南人火熱的生活。是勤勞的淮南人應時局而生的一種食物類型。人活著就要吃，既然吃了，就盡量結合當?shù)厥巢?，讓吃變得豐富而美味?，F(xiàn)在的社會是個流動的大空間，走出去的淮南人，勢必在交流的時候，滿懷感情地說，俺們淮南人愛吃牛肉湯。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食物類型從產(chǎn)生那一天起，就打上了地域文化的印記。居民的心理歸依，主要來自童年的味蕾?；茨吓Ｈ鉁臉銓嵭晕睹溃茨吓Ｈ鉁娜罕娦云占?，吃淮南牛肉湯時的那個熱鬧嘈雜的場面，勢必會熏陶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后情不自禁地說，來碗淮南牛肉湯。
《來碗淮南牛肉湯》 2019.2.18
作者：崔小紅，民建會員，中學語文教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