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輝,1935年1月25日生于安徽省安慶市,當代著名書畫評論家、鑒賞家、美術理論家,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研究員。曾任當代國畫大師劉海粟秘書十年,其間與劉海粟、林散之、李可染、錢君陶等大家建立了深厚的友誼。90年代在中國話劇研究所從事學術研究。1993年起享受突出貢獻政府津貼。
童真難遇,那就造一個吧!
——劉知白山水清音 柯文輝觀畫獨白(59)
文|柯文輝
人常常在孤獨中向往熱鬧,在熱鬧中又感覺到寂寞,甚至于加倍的寂寞。
先生畫了《獨樹老夫家》,一家人,只有個亭子,不簡單地認為是畫小,除了構圖需要,反映了先生心境。在更多的場合他畫的不止一間房子,也是心境的寫照??释笥蚜私庥职灿诠陋殻撬暾膽B(tài)。像天平的兩頭,如果一頭過沉,就會出現(xiàn)一些病態(tài)。喜歡熱鬧是平常的如蓮老人,喜歡在獨處中和自己談話,看上去凄涼,實際很快樂,那是作為畫家時候的知白先生。
一個人不能分切為兩半,也自相矛盾。孤獨了一陣想熱鬧,但是人多客散,倒剩茶時,立馬感到空虛。歲月溜走了一縷,生命又撕下一頁扔進了廢紙簍里。但過幾天,他完成了一批畫,誰來都被他看做知音,希望看看議議,若對新作冷漠就會刺傷了他。過了一陣,那勞動后的喜悅冷靜下來,他又嘲笑自己,為什么要求別人看懂或稱道?
他也許反省過:在熱鬧中是不是逃避自我?離開熱鬧每每自問:我真配享受孤獨嗎?這些只是從畫里的推測,他并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他說及少年時代,跟著同學一道步行七公里到淮河去游泳,從臨淮關回來被爺爺還是父親打了幾下屁股,因為怕他淹死。當時他非常生氣,覺得自己是“大人,”怎么可以隨便打?他明知,十二歲不是大人,但已有獨立人格,所以他長大之后從來不打兒女,雖然同輩之間,經(jīng)常有人體罰兒童,沒有說服的本事才動用棍棒,打出來的是逆反心理。一位很有音樂理解能力的優(yōu)秀翻譯家,我好友的父親,也曾說過;“有的音樂家是鞭子打出來的。”
茅屋較隱蔽,第一間房子是符號,交代物象,其他的都簡略朦朧,免得奪了山峰,整個大自然的戲。畫家又怕大自然離開人孤寂,需要幾個小人兒在里頭穿插,就造了房屋,撫慰雙方,又有輕重。大自然那一端從來沒有給他傷害,覺得特別親,甚至于替代去世很久,遙夜夢中的父母爺爺。
當人不被自己的同類相知相尊時,只有向大自然去傾訴情思。大自然聽不厭,甚至于不需要說都懂得。并不是大自然有耳朵,是說話的人有心。心在文革的特定環(huán)境下成了生存的累贅。
“哀莫大于心不死”。聶紺弩說出了能使莊子愕然的悲哀,我的朋友,鳳陽一位老教師彭詠沂兄最后一次跟我告別也說出類似警句?!爸挥行撵`死去,肉體才能活下來”。我常常想起他,中等身材,瘦瘦的,和如蓮老人近似的身影。在中國何止千萬。在社會歷史雙面鏡子里,通過平常眾生的存活現(xiàn)實,才能考察社會進步或退化了多少。
要讓自己明白一些,個人足跡很有限,全靠讀書甚至親身體驗,也不能全面了解客觀現(xiàn)實,人們向往大自然,因為跟她親近的機會很少。在鴿籠式小房子里被高高重疊地架起來,看不見青草。思念住在茅屋里的群體,認為他們最淳樸,其實那心有互相輕視排斥,彼此妒忌隔膜,身近心遙,理解不透,人性的弱點略同。詩人的悲哀是拼命地讀詩給不懂詩的來訪者聽,在停電的月黑頭,詩人看到墻角有個人影也大聲朗誦,第二天起來,好像有點不住點頭的模樣。他發(fā)現(xiàn)忠實的傾聽者是個衣架,是風吹著詩人的衣服和帽子。
我想,如蓮老人也碰上過這種類似的哀痛。走在高處,空氣稀薄,風雪刺骨,對他不會重演。愿后世畫家多一些體驗見識和學問,少兩分功利。無所不在無所不貪的功利“大神”,沒有把知白先生從藝術的懷中搶走,讓他一輩子喝著大自然的乳汁,尤其淮河的靈乳,因喝不到口而特別懷念時的童心太美了。童真難遇那就造一個吧。讓最懂畫的仙童安慰自己吧。讓畫安慰您,讓您自我安慰,用這些搓成一根長纓把您和畫栓成一體,獲得勇敢智慧力量,給了他繪畫。
接受相伴大半生的泡沫文化,膨脹-收縮-還原的考驗,走回老家鳳陽山,捧起鹿塘的微浪洗亮老眼,從老樹頂尖撕下一片白云,給您兄弟的手稿打個包袱跨在肩頭,聆聽牛背三尺半高的小丫頭唱一曲花鼓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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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比前人多走半步都很艱難 何況他已經(jīng)邁出了一大步
51:是我們創(chuàng)造了畸形,還是畸形在塑造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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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知白先生簡介
劉知白(1915—2003),安徽鳳陽人,號白云,晚號野竹翁、老藤、如蓮老人等。劉知白在近八十年的繪畫途程中,潛心于傳統(tǒng)近七十年。其藝術上承宋元,下接明清,其早年作品文雅秀潤,剛正清逸。晚年筆寫潑墨,清奇詭美,大氣磅礴,臻隨心所欲之大境。
劉知白先生一生遠離主流畫壇,始終堅守著一個文化人的自由之思想和獨立之品格,襟懷坦蕩,意存高古,正氣凜然。晚年在自然中印證傳統(tǒng),將古法化為己用,走入了一個全新的藝術天地和人生境界。至80歲終以自家墨法開創(chuàng)“心像山水”,由此成為中國畫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潑墨大家和中國山水畫歷史上一座新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