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朱立偉 攝影丨韓健
連續(xù)幾天的雨雪讓這個初冬的傍晚顯得格外陰冷，濕漉漉的道路變得泥濘不堪，北風使勁兒地搖曳著院旁的大樹，冰冷濕滑的枝條兒在寒風里任由擺布著，西北風兒尋找著一切可以鉆的縫隙向人們詮釋著今年的冬天比往年來的要早些。
在干凈寬敞的北房里屋，熱乎乎的火炕上。剛剛換洗的被褥雖年久褪色略顯陳舊外，但是依然給人一種柔軟、蓬松的感覺。一個癱瘓多年的老太太憤憤地對老伴說：“老頭兒，要不咱把老二告了吧？”老頭兒嘴角兒顫巍巍地抖了一下兒沒有作聲?！疤澞氵€當業(yè)務(wù)員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你倒是說句話呀！”老太太這次提高了腔調(diào)?！霸俚鹊劝桑裉烨霸旱睦蠌堫^兒來串門時，你也聽到了，我不止一次臭擺（丑化）老二了，也好讓人們知道知道他們兩口?！崩项^兒哆哆嗦嗦地用了三分鐘才說了這么簡短的一句話?！斑€是老大和閨女好呀！每次來都是大嘟嚕小包的！你看昨天咱閨女給烙的油鹽餅可著‘蓋簾兒’那么大，燉得粉條兒一根兒是一根兒的，你瞅瞅老二家的烙的餅和碗口那么大，粉條還給‘磨刀切’似得那么細，這就是怕吃呀?！崩咸仓煸桨l(fā)得不滿了。
在外屋昏暗的燈光下，老二媳婦剛檊好一張和碗口大的發(fā)面餅，放到了鍋里，老二隨手添了一把柴火。連接灶臺的另一口鍋里的白沙土啪、啪地爆著“沙窩兒”，就像爆米花一樣。聽到父母的對話，兩口子相視一笑，“這人要是上了歲數(shù)，說些糊涂話是正常的，他們也當是解悶吧?！崩隙牭较眿D這么說，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抿了一下兒嘴：我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娶了這樣一個好媳婦。
“明知道你愛吃‘大腸頭’，你看閨女給買多少，熱乎乎地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這真是個逆子！都說‘舅是閻王爺，叔是二戶爹’，要不叫他舅過來吧？他從小最聽他舅的，況且他那‘嘴’的手術(shù)還是他舅給拿的錢。幸好我嫁的‘當塊兒’（本村）！守著近就這點兒好處。”老太太氣得抄起床頭的電話，老頭兒又想說什么，但最終嘴唇翻了兩下兒沒有發(fā)出聲來。隨著電話的快捷鍵的按出，得到了娘家哥馬上就會來的答復(fù)后，老太太這才安靜下來。
外屋的老二依然忙碌著，自從昨天小妹拿來肥腸后，他心里就嘀咕：肥腸油性大又不好消化，父親吃后肯定會鬧肚子。當時想阻攔，但是話兒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真是讓人說對了，大冷的天，一大早就拉了一褲子。唉！真沒辦法?！崩隙贿呄胫贿吺炀毜匕迅赣H棉褲褲襠里的稀便撒上干沙土用來拔干，再用刷子刷干凈后又烤在了炕頭兒上?；仡^坐在了媳婦旁邊，有些愧疚地看了媳婦一眼，“本來應(yīng)該是我出去掙錢的，只不過咱爹這兒你伺候著不方便，再就是你還抱不動他們......”老二難為情還要想說什么卻被媳婦打斷了，看了看媳婦手中已經(jīng)涼好的熱湯面，連忙給父母端了進去。
老二把昨天剩下的像皮條一樣的油鹽餅遞給了媳婦，讓她切成絲，然后又把整根“撲棱、撲棱”的粉條，剁了剁，放了點菜做成了燴餅，他們的晚飯就這樣將就了。
進屋來的舅舅徑直去了里屋，摸摸了炕頭?！袄隙?，這溫度就行，別再熱了，人容易上火！看來這比暖氣也不差?！本司藴睾偷卣f。他看了看又要說話的妹妹，示意她繼續(xù)慢慢吃，抬手在她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說：“老妹呀，先慢慢吃吧?！辈[著眼睛又微微點了一下頭，就回到了外屋。
“老二，怎么點這么暗的燈泡？”舅舅開了腔?！斑@不是能省點兒是點兒嗎？兩個孩子現(xiàn)在正讀高中呢！日子緊巴點兒?！崩隙?yīng)承著?！跋氤龈玫霓k法了嗎？你這在家編個筐賣個簸箕的不行，是不是村東頭那家的短工活兒又沒了？光你媳婦一個人掙錢不行呀！唉！不過， 舅理解你。”舅舅說完嘆了口氣。“這不尋思著，打些家具賣，把那木工手藝再撿起來，只不過現(xiàn)在都用新式的了，也不知道行嗎？”老二抬頭看了看舅舅?！奥犝f你們這木工在工地一天也二百多塊錢的，難為你了！我那六個孩子捆一塊兒也比不上你?！本司藳]有回答老二的話，只是又嘆了一口氣。
“真是個逆子呀。”或許是哥哥的到來讓老太太找到了靠山一樣，她在屋里又嚷起來......“老二，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呀！別聽別人的，這不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你娘這是癱的時間太長，不動腦，有點兒糊涂了。你爹腦血栓前不是還撿破爛貼補家用不是？他現(xiàn)在不光說話不利索，腦子也有些糊涂。幸好還能自己端著碗吃飯，這不省得你喂了嘛。咱這是不好兒里找好兒?！本司讼袷窃诮忉?，但更像是在安慰地說道?！拔抑牢业湍锸潜徊∧玫摹Ｎ腋缟┰谕獾毓ぷ?，小妹又嫁得遠，只是看著他們這樣受罪，我心里難過?！崩隙f完低下了頭。
“誰守的多，肯定就要落不是，舅什么也懂！你瞅瞅我那五個閨女，本來當初你爹尋思著讓你來跟我的，唉！誰知道我家老六是個男孩呀。這都是命呀?！本司藷o奈地搖搖頭?！熬湍闶刂蔷湓捲趺凑f來著？”舅舅看了一眼怕路滑陪他來的孫子?！吧钋椴患熬冒?。”小男孩補充道。
“我看中央臺的那個《等著我》挺好，全國幫著尋親，要不讓他給你在網(wǎng)上報個名？小孩們玩電腦比大人溜?！闭f著，舅舅指了指小男孩。“就為了那張‘百病都治’的保健床，也別說沒錢，就是有錢也不買！舅舅的情緒有些激動。“也可能就是因為你是‘差著里’，所以你爹和你娘或許認為你是故意的吧！所以才......”舅舅沒有說完，只是在老二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舅，我什么想法也沒有，誰不管我爹和我娘，我也會管?！崩隙又亓苏Z氣?！拔揖褪窍胫?，當初在火車站我爸領(lǐng)我時，是我自己走丟的，還是因為我是一個‘豁子嘴’我家人不要我了呢？”說完這句話，一向堅強的老二像孩子一樣哽咽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