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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是一位慈善的老人，她不僅心靈手巧，而且待人和藹可親。
聽說外婆在二十幾歲時，還開過壽衣店，經(jīng)她手縫的壽衣，精致美觀，花圈也糊得很別致，因此生意一直很火爆。
可在那個年代，很富有的人就要遭殃，外婆家被評為“富農(nóng)，”這個成分很高，因此在家就呆不下去了。她隨外公一路逃荒，輾轉(zhuǎn)到陜西，好不容易落了戶。
在我的記憶中，外婆始終裹著一雙小腳，走起路來步子很小。有一次，我很好奇，一定要讓外婆將腳打開，讓我看看她的腳到底長什么樣。外婆經(jīng)不住我的死纏爛磨，這才慢慢地將纏在褲腿上的布條一圈一圈地繞下來，隨后脫掉襪子，我終于看見外婆的腳長啥樣子了。只見她的腳趾除了大腳趾露在外面，其余的四個腳趾全都被折斷壓在了腳底，已經(jīng)磨成平的，上面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繭。我湊上前去問外婆:“你走路疼不疼啊?”
“現(xiàn)在不疼了，都幾十年了。剛開始裹腳時，疼得連路都不敢走呢!”
“那你為啥還要裹腳走路呢?”我好奇地問。
“那個年代，給人家做媳婦都得裹腳，不然大腳片子就會沒人要，嫁不出去的。”外婆說完，又重新穿好襪子，裹好褲腿。我看著都難受，更別說走路了。
雖如此，可外婆還忙碌個不停，洗衣、做飯，家務(wù)活她都干。要知道，她那時都已經(jīng)是八十多歲的人了，還要幫忙給家里做飯、洗衣。
外婆穿的衣服從來沒有買過，都是她自己縫的，她總是穿著一身黑衣服。還有她穿的鞋子，也是她一針一線納起來的，看上去特別的美觀。村里人誰見了都會豎起大拇指，夸贊外婆的鞋納的特別漂亮，外婆的嘴角也會露出滿意微笑。
有一次，外婆見到我，就把手伸進(jìn)衣兜里摸索半天，最后摸索到一個核桃，然后顫顫巍巍地塞到我手中，核桃上還帶著一點余熱。
“外婆，我不吃，還是你吃吧!”我說著，淚水不由得快要落下來。
“我不愛吃，你趕緊吃吧!”外婆親切地說。
每次見到外婆，我都感覺特別的親，外婆也很高興，總盼望著我回來。我一見到她，就將她的手拉得緊緊的，久久不愿松開。
我們有事沒事總愛往外婆家跑，外婆見到我們總是很稀罕的樣子，撫摸著我們哥幾個的頭?？蛇@一幕要是被她的兒媳婦看到了，她就會狠狠地用眼睛瞪外婆。那種眼神，充滿仇視和憤恨；那種眼神，永遠(yuǎn)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永遠(yuǎn)不能抹去……
她恨外婆，也恨我們。因此，外婆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有時她見到我們，也從來不會主動問一句，我們主動叫她，她也愛理不理的，更別說讓我們吃飯了。
她從來沒給過外婆一個好臉色，有時她心情不高興了，還會拎起一根棍子，一邊攆著院里的雞，嘴里一邊罵著:“打死你……打死你……”我們一見那陣勢，趕緊嚇得一溜煙地跑開了，后面只能聽見她罵罵咧咧的聲音漸行漸遠(yuǎn)……
后來，外婆的孫子也結(jié)婚了，住進(jìn)了剛裝修的新房里。
外婆的兒子和兒媳可能嫌她老兩口，跟他們住在一起是個累贅。就讓外公外婆跟孫子孫媳住在一起，孫子經(jīng)常不在家，孫媳整日呆家家里，好吃懶做。外婆把飯做好，她一吃完，碗一推，就沒影了?？赏馄艔牟辉诤踹@些，似乎她永遠(yuǎn)都不知道累，總是一副閑不住的樣子?？砂矊幍娜兆舆€沒過多長時間，一場暴風(fēng)雨就迎面撲來……
有一次，姐好長時間沒回家了，順便去家里看望一下母親和外婆。外婆一見到姐，就熱情地拉著姐的手，一定要讓姐吃了飯再走。姐拗不過外婆，只好答應(yīng)吃了飯再走。
于是，外婆和姐，母親就忙活著包起餃子來。誰知道正包著，外婆的孫媳，從房間出來，氣不打一處來，嘴里一邊嘮叨著:“吃，讓你們吃……”一邊一把上去就將外婆，連同鍋蓋上的餃子，一同掀翻在地。她也被桌子腿絆倒了，沉重地壓在了外婆的身上……
可憐的外婆，瘦弱的身體被她沉重地壓在下面，動彈不得，只有呻吟的份了。見此情景，母親和姐趕緊湊過來，扶好桌子，將外婆攙扶起來……
外婆被她壓得小腿發(fā)青，直不起腰，腿疼痛難忍，可外婆卻始終忍著，總怕得罪了她的小祖宗，眼睛里充盈著無奈的淚花……
母親氣得真想上去揍她一頓，被外婆一把拉住了。這時，外婆的孫媳婦一看自己惹了禍，連忙爬起來，徑直奔向老屋，向她的公公狀告母親，說母親打她了。外婆那不明是非的兒子，聽信了自己兒媳的一番話后，不問青紅皂白地將母親痛罵了一頓。
看到這一切，姐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想沖上去揍她一頓?？伤妓髟偃?，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外公外婆還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生活，如果將她得罪了，以后外公外婆更不會有好日子過了?！毕氲竭@，她只好忍了下來……
然而，外婆的厄運這才剛剛開始。發(fā)生了上次那件事后，外公外婆又被迫搬回了老屋，又跟他們的兒子兒媳住在了一起。
她的兒子兒媳沒有一個給他倆好臉色看，外公外婆他們都忍著，生怕得罪了他們。有一次，外婆幫忙給兒媳做飯，外公為了幫忙去案板底下拿蒜，一彎腰絆倒在地。從此就再也沒有起來過，他的兒子也沒有給他看病。就那樣，外公在冰冷的床板上躺了整整兩年，就靜靜地離去了……
從此，剩下了孤苦伶仃的外婆，一天還要看人家臉色行事。
后來，村子搬遷，外婆跟隨兒子他們又搬進(jìn)了新房，她的孫媳隨孫子一起去了縣城，也不?；丶?。原想一切會風(fēng)平浪靜，可事情并非那么簡單。
母親和外婆家離得很近，外婆沒事時總愛去母親家轉(zhuǎn)轉(zhuǎn)，母親總是熱情招待，有時留外婆在家吃飯。我每次回去，順便會給外婆買些好吃的，外婆總是說:“我就不吃那些?！笨晌疫€硬塞進(jìn)她手里，有時會塞進(jìn)她嘴里，她這才慢慢地咀嚼著，臉上會露出久違的笑容。我心里也會莫名地抽搐，眼睛里充盈著溫?zé)岬臏I花……
后來，她的兒媳有時嫌外婆去了母親家，就干脆把大門一鎖，直到很晚才回家。外婆看在眼里，氣在心頭，也不知心里是啥滋味。
有一次，外婆剛出門，她的兒媳隨后就將門鎖上了，外婆想進(jìn)去拿件衣服都拿不成。母親此刻也沒在家，剛?cè)チ说乩铩．?dāng)母親從地里回來時，看到外婆正一邊哭訴著，一邊正對著一棵樹，將頭狠狠地往樹上撞。母親趕忙跑上前，一把拉住外婆，焦急地問:“你這是在干什么呀?”
“唉!我咋不早點死去呢?讓人家看不慣，我剛一出門，她就把門鎖住，你說我活著還有啥意思啊?”外婆說著，老淚縱橫。
“沒事，過我這邊吧!”母親含著淚，一邊說著，一邊將外婆拉進(jìn)院子，慢慢地安慰起外婆來，外婆這才漸漸地平復(fù)了心情。
在隨后的日子，外婆害怕兒媳又將門鎖住，來母親這邊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了。有時母親想進(jìn)去看一眼外婆，可人家又從外面把門一鎖，誰也進(jìn)不去，外婆在里面也出不來。
有一次，外婆趁兒媳剛回來，就趕緊過母親這邊來了，告訴母親，她感冒了。母親連忙叫來醫(yī)生，給外婆掛了幾瓶藥水，外婆也慢慢好起來了。
可是，當(dāng)她再回去時，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不到一星期，就聽說外婆再次感冒。在一個寒冷漆黑的夜里，外婆咳嗽不止，一聲緊接一聲地咳著，聲音凄慘而揪心。外面的風(fēng)也呼呼地刮著，似乎在怒吼著，為外婆鳴不平。就那樣，也不知外婆咳了多長時間，他的兒子兒媳始終未過來看一眼……
第二天早上，當(dāng)她的兒子趕過來時，外婆早已停止了呼吸，永遠(yuǎn)地離去了，嘴角還流著一點未吐完的痰絲……
當(dāng)我聽到了這個噩耗，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前幾天還好好的，真么說沒就沒了，打死我也不相信。可是，從母親嘴里說出來，還有錯嗎?母親也不敢相信，前幾天還有說有笑的外婆，頃刻間就沒了，簡直跟做夢一樣，使人不免有些悲憤與感傷。
外婆啊!你一輩子勤勞樸實，待人和藹可親，膽小怕事，做事小心翼翼，生怕撞著他們一根汗毛?？擅\對你竟如此地不公，你把心掏給了他們，可換來的卻是無盡的折磨。臨了臨了，你就那樣默默地去了，留下的，只會讓人產(chǎn)生無盡的遐想……
外婆啊!面對你的靈柩，我嘶聲裂肺地痛哭著，想要把對你的思念連同你的悲慘命運一齊發(fā)泄，人世間竟是如此的蒼桑，為何好人總得不到好報?
授權(quán)原創(chuàng)首發(fā)作者：劉曉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