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隙碎筆》嚴格來說是我第一次閱讀史鐵生的書。
在此之前,他留在我腦海中模糊的作家風格印象,依然停留在小學課本中的那篇《我與地壇》。那時候情智還未開蒙,只覺得這篇熟讀課文字句中流露出的苦難、壓抑感,讓人從心底里抗拒排斥,以至于二十多年間,我竟然從沒看過他的任何一本書。
潛意識里總會把史鐵生放置于在苦海中拼命掙扎卻無果的悲情作家。
而這次和《病隙碎筆》的偶然相遇,令腦海中那個模糊的作家印象,于充滿哲思的字里行間,逐漸清晰起來——拒絕向生命行賄,用充滿靈性的雙眼,去映射這世間的苦難與信仰,仁慈與兇惡,以及生與死。
這本書用最健全豐滿的思想,從普遍性問題中,發(fā)掘了生命的廣博。
| 關于信仰
基督,佛教,還是其他?
在人們寄托塵世的愛恨癡嗔之時,總會習慣性的將自己信奉的信仰,進行具象化的崇拜和迷戀。于是,有了“南朝三百八十寺,多少露臺煙雨中”,有了人類生來有罪的懺悔十字架。凡此種種具象神化的信仰,將人群進行了特殊的歸類:
信佛的,相信來生轉世,是對生的執(zhí)迷;
信仰基督的,相信上帝和天堂,死的歸處。
無論是信佛還是基督,在史鐵生看來“唯對神性的追問與尋覓,是實際可行的信仰之路。”
他肯定信仰神性的所在,“一切威赫的存在,一切命運的肇因,一切生與死的劫難,一切曠野的呼告和信心,都已是神在的證明。比如,神于西奈山上以光為顯現(xiàn),指引了摩西?!眳s否定信仰具象化的神:“一定要為神再描畫一個人形證明,常常倒阻礙著對神的認信。神自有其神格,一定要弄得人格兮兮有什么好處?”在他看來,人生最根本要面對的無非是生與死,既如此,只要能給予你心靈的指引、警醒、監(jiān)督和鼓勵,令你成為一個頓悟的智者,在信仰的流傳中,不斷思悟,才能豐沛浩蕩。| 關于愛情
迎來愛情的時候,史鐵生38歲,已經坐在輪椅上多年。這本書也常常將殘疾、病痛與愛情放在一起討論。也許是從自身原因出發(fā),史鐵生用非常客觀到近乎于上帝的視角,用很多篇幅字句,對愛情與殘疾是否可以并列以及性愛在愛情中是繁衍還是靈魂深處情感呼嘯碰撞等問題,進行了很多次深入探討。他將自己列為“不能”進入愛情的一員,因為世人對殘疾人的愛情都抱著“不能”的態(tài)度。雖然我們都被教育人人平等,愛情平等,精神可貴,但當他抬起頭想要望望四周時,“不能”寫滿了四周。這是他在遇到陳希米之前,面對愛情時心靈遭受的困苦。在書中的這一部分,他抽離出主觀本我,用本我的口吻,去大肆討論殘疾到底能不能擁有愛情,最后的結論是——但即使如此,在一番深入剖析之后,他依然主張所有殘疾人,不要聽任愛情權利的丟失。即使世人對以冷面,但在坦誠的言說中,愛自會呈現(xiàn)。
這個問題,我曾經問過很多人,在各種各樣的答案中,能讓我頓悟醒然的答案,少之又少。這個我經常會時不時思考,并陷入“人活著無甚意義”的死胡同的問題,在看完史鐵生的分析后,真的是徹然大悟。
生命本無意義,是“我”使生命獲得了意義。這里的“我”就是精神。首先,他將生命分離成精神和肉身,精神即是思想,這個肉身即是思想在這個世界寄托的介質。而我們之所以會思考“生命的意義”,要么是對肉身健康長壽,以它的死亡來結束所有的一切;要么從精神角度出發(fā),欲以脫離肉身寂滅的必然,讓“我”持續(xù)的活在這個世上,但這樣的話,問題就又回到了對肉身的關懷之上。他認為,如果將生命的意義,牽系著無限之在和絕對價值,它就不會隨著肉身的死亡而熄滅。我們常常思考生命的意義,只是恐懼于這個世界某一天沒有你時,你會陷入“無限的寂滅”。但不防換個思路想想,有你這個個體生命之前,你就已經經歷過無盡的寂滅。將關注脫離肉身,放置于思想精神,超越時空,“讓這區(qū)區(qū)肉身所承載的消息得以遼闊,得以升華?!?/span>這便是生命的意義——讓毀壞的肉身回去,讓不滅的神魂流傳。讀這本書時,就像是在和史鐵生對話、交流,在字字句句中,敲開了一扇門,認識了常居其中的“史鐵生”。
正如余華所說,在什么樣的年齡讀什么樣的書。如果三十而立,沒有歷經塵世冷暖和苦難,還是那個不經世事的小學生,我可能依然讀不進、讀不懂史鐵生。
【寫在后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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