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故鄉(xiāng)多水。說起古城蘇州的水,總會勾起我對離我家老屋不遠處的那口水井——雙井的回憶。
我的童年是在古城蘇州西南隅的一條深巷里度過的。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腳下那一顆顆被歲月打磨得溜光的石丸,泛著夕陽鍍上的眩目金光,擠擠挨挨向著巷口延伸,在接近大街時觸角般地分出左右兩股,一股在小學校門前的石階下嘎然而止,一股朝相反方向略帶坡勢連接著雙井井臺。雙井離老屋不遠,何況在我就讀的小學對面,自然也就成了我和小伙伴們經(jīng)常光顧之地。
說雙井,道雙井,“雙井”其實是長久以來居住在這里的居民約定俗成的叫法。實際上這是一口井,與眾不同的是它的口徑特別的大,光井臺就足可供十數(shù)人同時洗濯。井口橫架著幾根寬厚的石梁,中間扣置兩個相同的青石井圈;井圈內(nèi)壁上由于桶繩經(jīng)年不斷地磨擦,刻勒出深深的溝槽。井臺南角砌有一通不高的石碑,碑上刻著許多小字,可惜早已漫漶不清,無從辨認了,似乎理應是何年何月何人開鑿的有關(guān)記載。
我去雙井多是在烈日炎炎的夏季,特別是在下午體育課之后。一堂體育課下來,我們就成了一只只小泥猴,老師“解散”的哨聲在我們耳中猶如“沖鋒”的號角,小伙伴們嗷嗷地叫著爭先恐后奔出校門,借來吊桶打上井水,扒在桶邊喝將起來。那份暢快淋漓美不堪言的感覺,絕非今日手捧紙杯口呷冰鎮(zhèn)雪碧或可樂的學子所能體會到的。一口清冽的井水含在嘴里,順著冒煙的喉嚨徐徐下咽,有如一條柔柔的、涼涼的細線輕輕滑入,兩腮甜津津,全身頓生爽意,張張泥和汗涂抹的臉上一副美不可支的神態(tài)。起初,體育老師還嚴令禁止我們飲用生水,后來大概發(fā)現(xiàn)我們并不像他所擔心的那樣會“肚皮撒格”,背著我們也去喝過一兩回,果見沒事,也就放任我們自流了,只是十分負責地叮囑大家“吃得慢點”。
想想確也有些不可思議,大汗淋淋,一通暢飲,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絕對是有悖衛(wèi)生常識的,當時卻從未聽說有誰因此而頭疼腦熱、“肚皮”鬧過情緒。
雙井水的不同凡響還不僅于此。冬暖夏涼自不必說,用來烹茶煮飯另有一種特別的清香。多年后我曾請教一位學地質(zhì)的朋友,據(jù)他分析推測,這眼水井極有可能打在一條泉脈上。
如今,每天早晨看著女兒從凈水器龍頭下斟滿水壺帶去學校,我就會很容易地思念起兒時的那甘冽的雙井水。我家老屋在近幾年的舊城改造中拆除了,不知那眼雙井安在否?應該抽空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