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買過一本《納蘭詞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后又買了一本《飲水詞箋注》，中華書局版，從去年到今年，一直是我的床頭書之一。臨睡前讀兩首，雖如今讀書不若少年時，記不牢，但讀著喜歡。 納蘭容若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詞人，他的詞悲婉沉郁，悱惻纏綿，是他短短一生中最為驚艷的所在，遠(yuǎn)遠(yuǎn)大過他高貴的出身以及作為康熙近衛(wèi)的榮耀?！叭松糁蝗绯跻?，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為許多人所吟哦稱頌引用。徐征在他的《人生若只如初見—納蘭容若尋蹤》里認(rèn)為這句是寫給容若默默無聞的小妾顏氏，我卻認(rèn)為寫給初戀的表妹的可能性更大些。畢竟顏氏一直陪伴在容若身邊，詩的后面兩句：“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明顯與顏氏不吻合，且最后一句：“比翼連枝當(dāng)日愿。”是往事的回眸、追憶與抱憾?；蛘撸瑢懡o沈宛也未可知。沈宛是漢人，滿漢當(dāng)時不允許通婚，雖二人互為知音，沈宛卻入不了納蘭府，只能別住他處，此詩是容若于沈宛的愧對與憐惜。 康熙十二年，容若因病未能參加殿試，十九歲的容若即在玉泉山麓東裂帛湖旁修筑了淥水亭。淥水亭建成不久，即成天下名人志士的投身之處，常常芝蘭滿座。一起詩詞唱和、闊論高談。容若也得以閑暇著書?！稖O水亭雜識》即是容若在康熙十二年至康熙十五年之間完成?？滴跏?，二十歲的容若與盧氏成婚。盧氏溫婉端麗，通筆墨，得以與容若琴瑟和鳴，恩愛非常。燕爾新婚的容若，雖無仕途，卻時時能與高朋知己逍遙山水間，不亦樂乎。
顧貞觀與容若更是惺惺相惜：顧貞觀懷才不遇，出身家境也與容若差之千里，卻最為容若所重。淥水亭沒落之后，容若專為顧貞觀在桑榆墅搭建茅屋，專詩以邀，請其北上長住，顧貞觀之友有“江左三鳳凰”之稱的吳兆騫因順治十四年江南鄉(xiāng)試案蒙冤牽累，被流放寧古塔。寧古塔遠(yuǎn)在東北邊陲黑龍江的苦寒之地，環(huán)境甚是惡劣。顧貞觀與容若成為至交后求助容若，容若承諾五年為期，后吳兆騫當(dāng)真在五年之內(nèi)為容若所營救，一時傳為佳話。
康熙十七年，盧氏故去，容若的早逝或也與此脫不了干系，所謂：“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容若為盧氏寫下無數(shù)的悼亡詞，入心入肺，句句成傷。
淥水亭荒廢之后，容若另辟他地修建了桑榆墅，在里面建了一個縮小版的淥水亭，可終究物是人非，情如星散。雖偶爾依有詩詞唱和，終歸地偏人遠(yuǎn)不復(fù)當(dāng)年景?？滴跏迥?，容若高中進(jìn)士，成為御前近衛(wèi)，跟隨康熙幾下江南，北出山海關(guān)。遠(yuǎn)至黑龍江邊境。奉旨兩次出使梭龍，途中，寫下《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guān)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fēng)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所有的納蘭詞中，我尤喜這首。王國維贊譽這首詩：“堪比李杜”。那年初讀到這首詞時，我正在北行的火車上。自溫潤的江南煙水浴出，山一程、水一程去向蕭肅的塞北荒寒。車窗外已然深秋景，倚在車廂內(nèi)逼窄臥鋪上的我?guī)状缢监l(xiāng)，幾分豪氣，“深秋遠(yuǎn)塞若為情”，明月關(guān)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