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習(xí)詩詞創(chuàng)作,少不得有唱和之作。有人問:唱和一定要步韻嗎?當(dāng)然不用,唱和有多種形式。
關(guān)于這個(gè)問題,清朝人吳喬的《答萬季埜詩問》說的很清楚:
又問:“和詩必步韻乎?”答曰:“和詩之體不一:意如答問而不同韻者,謂之和詩;同其韻而不同其字者,謂之和韻;用其韻而次第不同者,謂之用韻;依其次第者,謂之步韻。
最早的唱和,不必考慮韻的問題。因此《答萬季埜詩問》中說:
“和詩之體不一,意如答問而不同韻者,謂之和詩。
這里的兩個(gè)和詩意義不同,第二個(gè)是狹義的和詩,指唱和之詩與原作不同韻部。唐朝有四首著名的唱和詩,原唱是賈至的《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
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br style="display: inline;"> 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爐香?! ?br style="display: inline;"> 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唱和的三人也赫赫有名,第一位是詩圣杜甫,其詩為《奉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
五夜漏聲催曉箭,九重春色醉仙桃?!?br style="display: inline;"> 旌旗日暖龍蛇動(dòng),宮殿風(fēng)微燕雀高。
朝罷香煙攜滿袖,詩成珠玉在揮毫。
欲知世掌絲綸美,池上于今有鳳毛。
第二位是邊塞詩人岑參,其詩為《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官之作》:
雞聲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
金闕曉鐘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 ?/p>
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p>
獨(dú)有鳳皇池上客,陽春一曲和皆難。
第三位是山水田園詩人王維,其詩為《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絳幘雞人報(bào)曉籌,尚衣方進(jìn)翠云裘?! ?br style="display: inline;">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br style="display: inline;"> 日色才臨仙掌動(dòng),香煙欲傍袞龍浮?! ?br style="display: inline;">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到鳳池頭?! ?/p>
從題目就能看出,杜甫、王維、岑參都是唱和賈至,賈至是中書舍人,是他們的上司,領(lǐng)導(dǎo)作詩,下屬作詩奉和。可以看出這幾首和詩,押韻與原唱都不相同。
廣義的和詩,包括狹義的和詩,以及下面提到的幾種方式。
同其韻,是指同一個(gè)韻部,不同其字,意思是押韻的字不同。這種方式叫做和韻,一般稱之為依韻。
例如王昌齡的這兩首詩,其一: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dú)上海風(fēng)秋。
更吹羌笛關(guān)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
其二:
馳道楊花滿御溝,紅妝縵綰上青樓。
金章紫綬千馀騎,夫婿朝回初拜侯。
這兩首詩不是唱和之作,借用一下說明依韻。第一首韻腳是樓、秋、愁;第二首韻腳詩溝、樓、侯。兩首詩同一個(gè)韻部,但是韻腳不完全相同,這種押韻方式的唱和,叫做依韻。
雖然兩首詩有一個(gè)相同的字作韻腳:樓,但是只要有一個(gè)不同,就是依韻,假如都相同就是用韻或者次韻。
這一種也是“用其韻”,區(qū)別在于押韻的字也相同。例如宋朝詞人米芾有《水調(diào)歌頭·中秋》:
砧聲送風(fēng)急,蟠蟀思高秋。我來對(duì)景,不學(xué)宋玉解悲愁。收拾凄涼興況,分付尊中醽醁,倍覺不勝幽。自有多情處,明月掛南樓。
悵襟懷,橫玉笛,韻悠悠。清時(shí)良夜,借我此地倒金甌??蓯垡惶祜L(fēng)物,遍倚闌干十二,宇宙若萍浮。醉困不知醒,欹枕臥江流。
老街有一首習(xí)作,《水調(diào)歌頭(用米芾中秋韻)》:
檻外楚江水,萬里向東流。橫空誰寄雁字,椽筆抹高秋。拋卻江郎才調(diào),攬得坡公颯爽,風(fēng)月入金甌。放眼云山闊,浩蕩解千愁。
黃鶴去,鯨鯢渺,盡悠悠。仲宣眷眷,今古北望不勝幽。何似青蓮居士,歌舞花間對(duì)影 ,杯酒釋沉浮。且拜姮娥轉(zhuǎn) ,與我下南樓。
兩首詞押韻的字相同,但是次序不同,這種叫做用韻。如果次序相同,就是下面介紹的步韻(也叫次韻)。
這一種還是“用其韻”,區(qū)別在于不但押韻的字相同,而且次序也相同,這種叫做步韻,也叫次韻。
例如皮日休與陸龜蒙之間的唱和之作。皮日休寫給陸龜蒙一首詩,《魯望 春日多尋野景 日休抱疾杜門 因有是寄》詩云:
野侶相逢不待【期】,半緣幽事半緣【詩】。
烏紗任岸穿筋竹,白袷從披趁肉【芝】。
數(shù)卷蠹書棋處展,幾升菰米釣前【炊】。
病中不用君相憶,折取山櫻寄一【枝】。
陸龜蒙收到詩以后,次韻作了一首《奉和襲美抱疾杜門見寄次韻》:
雖失春城醉上【期】,下帷裁遍未裁【詩】。
因吟郢岸百畝蕙,欲采商崖三秀【芝】。
棲野鶴籠寬使織,施山僧飯別教【炊】。
但醫(yī)沈約重瞳健,不怕江花不滿【枝】。
步韻不僅僅出現(xiàn)在作詩中,填詞步韻也非常多。甚至宋人填詞時(shí)所說的和韻,基本都是步韻(次韻)。例如南宋滅亡后,皇室北上,王昭儀在途中作《滿江紅》詞云: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shí)顏色。曾記得、春風(fēng)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簪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cè)。忽一聲、顰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fēng)云滅。千古恨,憑誰說。對(duì)山河百二,淚盈襟血。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碾關(guān)山月。問嫦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同行的琴師汪元量填詞唱和,《滿江紅 和王昭儀韻 》:
天上人家,醉王母、蟠桃春色。被午夜、漏聲催箭,曉光侵闕?;ǜ睬Ч冫[閣外,香浮九鼎龍樓側(cè)。恨黑風(fēng)、吹雨濕霓裳,歌聲歇。
人去後,書應(yīng)絕。腸斷處,心難說。更那堪杜宇,滿山啼血。事去空流東汴水,愁來不見西湖月。有誰知、海上泣蟬娟,菱花缺。
二人的詞流傳天下后,文天祥的戰(zhàn)友鄧剡填詞唱和,《滿江紅·王母仙桃》:
王母仙桃,親曾醉、九重春色。誰信道、鹿銜花去,浪翻鰲闕。眉鎖姮娥山宛轉(zhuǎn),髻梳墜馬云欹側(cè)。恨風(fēng)沙、吹透漢宮衣,余香歇。
霓裳散,庭花滅。昭陽燕,應(yīng)難說。想春深銅雀,夢殘?zhí)溲???沼信脗鞒鋈?,更無環(huán)佩鳴歸月。又爭知、有客夜悲歌,壺敲缺。
文天祥則唱和了兩首,第一首為《滿江紅·燕子樓中》,序言寫到:和王夫人《滿江紅》韻,以庶幾后山《妾薄命》之意。詞云:
燕子樓中,又捱過、幾番秋色。相思處、青春如夢,乘鸞仙闕。肌玉暗銷衣帶緩,淚珠斜透花鈿側(cè)。最無端、蕉影上窗紗,青燈歇。
曲池合,高臺(tái)滅。人間事,何堪說。向南陽阡上,滿襟清血。世態(tài)便如翻覆手,妾身元是分明月。笑樂昌、一段好風(fēng)流,菱花缺。
第二首為《滿江紅·試問琵琶》,文天祥自注:代王夫人作。
詞云:試問琵琶,胡沙外、怎生風(fēng)色。最苦是、姚黃一朵,移根丹闕。王母歡闌瑤宴罷,仙人淚滿金盤側(cè)。聽行宮、半夜雨淋鈴,聲聲歇。
彩云散,香塵滅。銅駝恨,那堪說。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回首昭陽辭落日,傷心銅雀迎新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甌缺。
步韻之法,向來引起爭議。例如《答萬季埜詩問》中就說:
步韻最困人,如相毆而自縶手足也。蓋心思為韻所束,于命意布局,最難照顧。今人不及古人,大半以此。嚴(yán)滄浪已深斥之。
作詩如同兩個(gè)人打架,束縛了手腳,如何施展呢?很多人作詩,對(duì)仗、押韻都搞不好,步韻豈不是更麻煩。
嚴(yán)羽在《滄浪詩話》中說過:
和韻最害人詩,古人酬唱不次韻,此風(fēng)始盛于元白皮陸,本朝諸賢乃以此而斗工,遂至往復(fù)有八九和者。
元白皮陸,指元稹白居易,皮日休陸龜蒙,這兩對(duì)人最喜歡次韻作詩,影響到后來人唱和都以次韻為標(biāo)準(zhǔn)了。
清朝詩人施閏章也批評(píng)說:今人只解作韻,誰會(huì)作詩?
關(guān)于步韻束縛人的手腳,自古爭議不斷。但還是有很多人喜歡步韻作詩,原因不外有三:
1、唱和之作,形成的習(xí)慣。
2、炫耀技巧。
3、練習(xí)
老街也喜歡步韻作詩,目的是第三個(gè),體會(huì)古人的用筆,練習(xí)自己的遣詞造句。束縛越多,要求越高。不過,這個(gè)見仁見智。
另外,需要注意,在宋朝,很多題目中寫和韻、用韻的詩詞也是次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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