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開了窗簾。卻沒有拉開窗戶的勇氣,兇猛的寒風一次次無情地沖擊著玻璃,仿佛想把它撕碎一般,而玻璃也痛苦地呻吟著,我不住地打了個寒顫,放下了窗簾,重新回到了沙發(fā)上,我的對面坐著我的新室友,他是昨晚才搬過來的,可就是這個我認識還不到12小時的陌生人,在幾分鐘前我們還天南地北地閑扯著,從世界末日聊到現(xiàn)在的房價問題,而我聊的正起勁時,他卻突然沉默起來,低頭看起了我看過的雜志,他時而熱情時而冷漠,是他天生如此?還是我說了什么話,讓他不高興了?我開始回想我們聊的最后一個話題,是星座與性格的關系問題,我大談現(xiàn)在之所以很多人覺得星座描述性格很準,是因為陷入了作者的圈套,每一個星座都對應著許多品質(zhì),包括優(yōu)點和缺點,可我們仔細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12星座中所描述的特點有普遍適應性,說點簡單點,你是水瓶座,看了其對應的性格,覺得很準,但只要你移眼看看其他星座,沒準你會發(fā)現(xiàn)白羊座說的也是你……之所以會這樣因為作者利用模糊兩可的字眼和人們只愛關注自己的心理,來讓讀者一個個對號入座??晌业男率矣巡⒉煌?,但也不完全反對,而是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他認為這個一個本末倒置的問題,人們一開始為了研究星座與性格之間的關系,對不同星座的人的性格進行調(diào)查分析,然后進行歸納總結,得出每個星座與其對應的性格,這本身其實只是一個概率問題,當初所抽取的樣品越具廣泛性、普遍性、多樣性,現(xiàn)在所得出的結論就越具真實性。其實現(xiàn)在的讀者還是在扮演樣品的角色,只是不同的是當初樣品是為了驗證理論,而現(xiàn)在是為了迎合理論,這本身就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以前為了證明“7+8=9+
我不得不說他的這個觀點很新穎,聽起來好像也挺科學的,但我天生就是一個好勝的主,而且沒理也能給我辯出三分理來,就這樣我們兩位文雅的紳士平靜的辯論著,沒有脖紅耳粗,沒有調(diào)侃諷刺,有的只是犀利的語言和旁引博證的例子。結果是我辯贏了,但我很清楚如果我用的是他的論點的話,我會贏的更輕松。也許他同樣是個好勝心強的人,所以才會不高興吧,我不禁有些后悔了,想起了工作上的前輩對我說的一句話‘辯論,贏是可以贏得比賽,但輸卻可以贏得朋友’我暗自決定以后不能再這么欺負新室友了,看他現(xiàn)在這么專心,我也不便打擾,就靠在沙發(fā)上,想著自己的事。
在彼此沉默中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了:“老兄,你不該這么想的,如果當初你追她的話,也許她現(xiàn)在就不會當模特,只會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罷了”我也跟著感慨道“是?。∽蛱斓呐既?,都將成為今天的必然,是沒什么好幻想的”突然我意識到了問題的可怕性,猛然抬頭,對面的新舍友正對著我笑著,那是一種勝利者對著失敗者驕傲的的笑容,我敢說當時我辯贏他的時候,我的臉上一定也掛著這張笑容,他平靜的說道“看到你驚訝的表情,我就知道我一定猜對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相信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問道:“你知道我在想誰?”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低頭翻閱手中的雜志,翻了幾張就停住了,把雜志正對我,好讓我看清他停住的那一頁,我順著他那細長的手指停留的那一塊,不由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他看到這情形,笑的更開懷了,如果說他之前的笑容是小家碧玉型的,那現(xiàn)在絕對是抽風型的,想我之前還在為惹他不高興而耿耿于懷,而現(xiàn)在我真后悔當時沒好好的奚落他,不過與其說我現(xiàn)在是氣憤,不如說我現(xiàn)在是好奇。
“你是說,你是猜出來的?”
聽到我的問話,他才努力恢復常態(tài),清了清喉嚨,用一種平和的語態(tài)說道:“也不盡然,毫無依據(jù)的想法才能叫猜,我的應該算是推測,別人的想法沒有人能百分百確定的,我只是根據(jù)你的言行舉止想象你的心理,然后說出萬千可能中一個可能性較大的想法而已”
“你學過心理學?”我接著問道
“沒有,只是我在書上曾看到這樣一句話‘想知道別人在想些什么,就去做他正在做的動作吧’我覺得很有道理,也是一直這樣做的,不過成功的次數(shù)并不多,好在這次是成功了!”說完他又不顧形象的笑了。而我卻無暇顧及他那令人厭惡的笑容。又問“你是說你是通過觀察我的動作推測出我的心理的?”
“別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又一次坐直了身體,接著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還原你從拉開窗簾到我開口打斷你思路你的一系列心理歷程?!?/span>
我很禮貌地伸出一只手,表示請他繼續(xù)。
“你拉開窗簾,無疑感受到那凜冽的寒風,聽那風聲,應該還不小哩,接著就拉上了,雙手抱臂蜷縮了一會兒,應該是被從縫隙吹進的寒風冷到了,我注意到你的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慶幸不用在這樣一個鬼天氣去上班,直覺告訴我你也是這么想的,然后你回到了沙發(fā)上,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和我有關的事,可具體是什么,我不知道,因為可能性太多了,直到你輕打了一下你的腦袋,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我在腦海里模仿你相同的動作,覺得你是在懊悔,那一切就明了了,一件和我有關而且又讓你懊悔的事,應該就是之前你把我辯地啞口無言的事了”聽到這我忍不住笑了。
“看來我又猜對了”他看著我,停了一會兒,我適時的止住了笑聲,他便又接著說:“你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后,就停留在了你的那張大學畢業(yè)照片上,你挺起了胸膛,目光也變得炯炯有神,應該是想起了當時的雄心壯志,但沒過幾秒,你就又像一個斗敗的公雞,無精打采起來,那么是什么讓你有挫敗感呢?我也盯著你的照片看,想象成是我的畢業(yè)照,我會想些什么,大學生活?大學老師?大學同學?……對就是大學同學!我記得在你無精打采之前你曾瞥過我這邊,當時我以為你是在看我,但想到你的大學同學,我就清楚了,你看的是這本雜志!”他說這話時,把那雜志拿的老高,仿佛在炫耀一般,而我也知道了他在說些什么,在之前的閑聊中,我曾興奮地拉著他看雜志中的一個女模特,告訴他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大學同學,而且我很意外她現(xiàn)在變得這么漂亮,還當了模特。想當初她只是一個打扮土里土氣,一心只想著讀書的乖乖女而已。當然我的新室友也毫無懸念地說出了我所推測的,之后他又說道:“之后,你不再失落,而是手托著下巴,斜看著上方,一副幻想中的滿足相,我覺得一般男人像你這種情況的話,一定會想‘早知道她現(xiàn)在這么漂亮,當初追她就好了……’然后我就打斷你了,好了,我說完了,告訴我猜對了多少?”
“沒全對,但已經(jīng)夠神奇的呢!”“不過……”我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你在辯不過我的時候,心里就盤算著怎么反將我一軍了吧?””
“哈哈,被你看穿了”他做了個鬼臉,繼而又認真的說道;“不愧是律師?。⌒乃伎b密”
我承認我又被嚇到了,“你……”
“如果看到書架上有那么多的法律書籍而本人又有說死人不償命的口才的話,而我還猜不出他是干什么的,那我就太笨了!”
“正相反,你太聰明了,你剛才的這段推理像極了福爾摩斯,我記得福爾摩斯有一次也像會讀心術一樣讓華生吃了一驚”
聽了我的贊美,他倒是謙虛起來了:“過獎了,這種事還真得看運氣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表演這種推理藝術的鼻祖可不是福爾摩斯,而是愛倫坡筆下的偵探杜賓,出自《莫格街兇殺案》”
我靜靜的聽著,心中對這位熟悉偵探小說的新室友的好奇心越來越重,終于爆發(fā)了,我站了起來伸出右手“你好,我叫任杰,是個律師”他似乎對我這突兀的行為還沒有反應過來,我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可笑了,這種事本該在剛見面的時候就說的,正猶豫是否該把手收回時,我感到了一雙纖細卻有力的手握住了我。
“你好,我叫慕容玄華,是一名推理小說家”
“慕容玄華?不會是寫了最近很火的那個小說《消失的尸體》的慕容玄華吧?”我打趣地問道。
“怎么,你看過我的小說?覺得怎么樣?”他充滿期待地看著我,那神情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畫了一幅自以為不錯的畫等待老師夸獎的樣子。原本我以為慕容玄華只是一個筆名,而他只是正巧與一正紅的作家同名而已??涩F(xiàn)在聽他這么說,我不由認真地重新打量了一下他,他和我差不多高,應該在170cm左右,長得比我消瘦,但似乎練的很結實,從他穿著的那件修身的藍色毛衣可以依稀看見那起伏的胸肌,應該是一個愛鍛煉的人,長得一張娃娃臉,濃眉、大眼、高鼻、厚唇,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剛入社會毫無經(jīng)驗的大男孩,我想誰也不會把他和那個廣受好評的小說家聯(lián)系在一起,在我心里他至少應該更……,更……,我不知該怎么形容。
“喂~~,覺得怎么樣~~~?”他在我面前招著手,歪著腦袋,故意壓低了音量,拖長了語調(diào)??吹剿@有些略顯幼稚的行為,我突然想到該怎么形容他了,他至少應該更成熟、穩(wěn)重些才對。
我心中是滿是疑問,但我的臉上卻沒有寫著問號,怎么能讓這位新朋友覺得我不相信他呢。
“嗯,寫的很不錯,”我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很有新意,你創(chuàng)作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偵探,可以足不出戶,僅憑別人對案情的描述就能破案,真是太神奇了!無疑,你在推理小說界開創(chuàng)了一片新天地”,他聽了高興地像一個孩子,但說出的話倒是十分理智,“那種推理模式有一個專業(yè)術語,叫做安樂椅上的純推理,而且開創(chuàng)這一模式的也不是我,而是之前我跟你提過的美國作家—愛倫坡,他可以說是推理小說的祖師爺,開創(chuàng)了包括安樂椅上的純推理在內(nèi)的5種推理模式,其他4種分別是密室殺人、破譯密碼、心理戰(zhàn)術以及人的盲點。我只是覺得安樂椅上的純推理這一模式在國內(nèi)還是少有人涉及,所以才想嘗試一下,看來反響還不錯”
他說的沒錯,現(xiàn)在國內(nèi)很多推理小說都融入了其他元素,或是愛情,或是驚悚,更扯的,加上異能玄幻,這樣做是迎合了多方面讀者愛好,但卻弱化了本該是最重要的推理,使整個小說顯得不倫不類,這也就解釋為什么他寫的小說《消失的尸體》一經(jīng)推出,就收到了讀者廣泛的追捧,除了新穎的推理模式外,他的小說結構非常單一,沒有愛情讓你糾結,沒有驚悚讓你害怕,更沒有異能玄幻讓你覺得鬼扯。它只有嚴謹、合理的邏輯推理,讓你享受精彩絕倫的思維盛宴。不過在看那本小說時,就有一個疑問一直縈繞在我的心中,讓我久久不能釋懷,現(xiàn)在好了,我可以當面問問作者。
“不過,有點小小不足,”
聽到我這么說,慕容玄華開始認真地注視著我,等待我下面要說的話。
“就是你創(chuàng)作的偵探太過理想化,試問在現(xiàn)實生活中真的存在安樂椅上的純推理嗎?”
沒想到我話音一落,他竟哈哈大笑起來,“你……你覺得不存在嗎?”他努力讓自己的帶著濃濃笑音的話說得清楚,而我也的確聽得很清楚,甚至有些氣憤,我很認真地提出我的疑問,卻得到了他的嘲笑,“你覺得存在嗎?”我大聲地反問道。他似乎聽出了我語氣的變化,恢復了常態(tài)。
“不好意思,剛才失態(tài)了,不過,我覺得真的存在”他很認真的回答。
“那證明給我看啦!”我還余怒未消,話中帶刺。
他雙手攤開,問道“那我該怎么證明呢?”
我把茶幾上一份報紙扔給了他,“那你把這上面的案子破了給我看看!”
慕容玄華展開了報紙,背緩緩地靠在了沙發(fā)上,左腿不安分地架到了右腿上,其實我本人是很反感這種坐姿的,覺得很不尊重人。但我眼前的這位,我相信他從沒想過這樣的坐姿會給人帶來的感覺,或許他只是喜歡這么坐,換句話說,我的這位新室友很率真,我不敢說他很單純,因為在之前的談論中他已充分展現(xiàn)了他思維的復雜性??偠灾?,他這種率真的性情在當今這個充滿欺騙與被欺騙的社會中已是很難能可貴了,我若再和他計較,倒顯得我很小家子氣了。
“你說的是這起5歲女童被殺案嗎?”他雖是在問我,可卻頭也不抬,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報紙。從他的言行來看,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答案,心中早就認定是那個案子了,這也難怪,因為這個案子整整占了一個版面,只要一展開報紙,就能看到那醒目的用黑色粗字寫的標題“令人發(fā)指!5歲女童被侵至死!”之所以說是‘令人發(fā)指’是因為那可惡的兇手不僅殺害的無辜的小女孩,還殘忍地將其毀容。
“這種兇手要是抓到的話,死一百次也不足惜!”我憤憤地說道。
慕容玄華這才抬起頭,望著我,語重心長地說:“任老弟,冷靜點,怒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問題變得更糟糕。古語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我很意外這些話能出自他之口,他像是一下子突然長大的了,又或者說,他本就是一個大人,只是有時候看起來像個孩子。不過他的一席話的確讓我冷靜了下來。
“這么說你能像你小說的偵探一樣僅憑案情描述就能找出兇手?”
“不知道,但我可以試試”他坐直了身體,放下了高高在上的那條腿,雙腳安穩(wěn)地呆在了地板上?!安贿^我有個要求,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除非我和你說話,否則不要打斷我,或是制造一點噪音。可以嗎?”
他說這話感覺是在與我商量,但口氣更像是命令,不過我并不在乎,我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告訴他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會再多說一句。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重新沉浸在了報紙的那個案子中。
空氣仿佛頓時凝固了,周圍也靜的可怕,只能聽到時鐘的滴答聲與屋外風的咆哮聲音聲相荷。我難受著坐著,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坐的沙發(fā)年紀有些大,只要動一動,它就會不合時宜的呻吟一下,這在平時倒沒什么,只是剛剛我才答應了慕容玄華不會發(fā)出一點噪音,所以只得一動不動的老實呆著,不過我發(fā)現(xiàn)慕容玄華也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我的心里倒是平衡了許多。
慕容玄華此時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濃眉依舊,但卻緊鎖,在眉宇間可清晰地看到一個‘川’字;大眼還在,只是少了一份童真,多了幾分銳利,高鼻緊繃,厚唇雙屛,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眼珠還在動,他現(xiàn)在簡直與一雕像無疑。但僅就他的神情而言,他更像一個準備捕食的雄鷹,他那銳利的雙眼正注視的獵物,似乎只要時機一到,他就會伸出那雙鋒利無比的鷹爪,將那還毫不知情的獵物抓出來。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此刻的他才真正能配得上慕容玄華這個名字。
“請把我房間的筆記本拿給我,當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拿你的,只要能上網(wǎng)就行了”他的突然一句話讓我高興不已,終于可以好好活動一下了,我給他拿來了我的電腦,并幫他連上了網(wǎng)絡,他平淡地說了謝謝后又投入了案件。我是不愿再坐下了,小心翼翼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決定暫時欣賞屋外的風景。但是屋外除了看起來一樣毫無特色的住宅,就是偶爾有車輛、行人寵幸的灰色街道,可就在這看似平和的日子的,沒準在我們所不知的角落里,正發(fā)生著兇殺案呢,而我們卻無能為力,所能做的也許就是當兇手被抓住時,發(fā)出一聲已沒有任何價值的譴責。難道就沒有防范于未然的方法嗎?慕容玄華在《消失的尸體》中借偵探之口所說的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他說:“世上的所有犯罪動機總結起來無非只有六種:名、利、愛、恨、情、仇,但從本質(zhì)上來說其實只有一種,那就是——欲,只要人還在,欲望就在,那這世上的罪惡就永不會有終止……”我抬頭望天,向天空發(fā)出了無聲的吶喊“難道只有在老子所提倡的那種清心寡欲的世界里,罪惡才不會存在嗎?”我很清楚,這個問題不是我該問的,也不是我能解決的,但是我卻說服不了自己不去想。當初就是為了能維護正義才去當了律師,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一個律師能做的真的微乎其微。我回頭看了看那全身貫注的同伴,從好勝心上,我不相信他能找出兇手,但從正義感上,我真的希望他能有神奇的能力解決這個案子??v使這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
“解決了”他如釋重負般地伸了個懶腰,重新恢復了之前那個我有些厭惡的坐姿。
我看了看鐘,不到20分鐘,我懷疑的問道:“你是說你找出兇手了?”
“嗯”他自信地點了點頭。
“這怎么可能!報紙上說現(xiàn)在警方連嫌疑犯都還沒有頭緒呢!”我大聲地提出了我的看法,在我看在,即使他那套推理方法可行,最多也只適合做選擇題,也就是說在有嫌疑犯的前提下,通過推理分析,判斷誰的疑點最多,進而推斷誰是兇手,可現(xiàn)在我讓他做的是一道根本沒有選項的填空題啊,難道他想說那女孩的父母是兇手?這簡直是開玩笑!
“我并不認為那女孩的父母是兇手,當然這也是可能性能之一,但這種可能性太小而不足以讓我說出來”慕容玄華又一次出其不意地道出了我的心聲,但這次他并沒有因為我吃驚的表情而得意,繼而平靜的說道:“我并不知道兇手是誰,只是對兇手一些特征應該有點頭緒了”
他閉上了眼睛,繼續(xù)說著:“兇手是一男性,年齡在30至40歲。未婚,獨居,近視,戴眼鏡,眼白有血絲,一手,極有可能是右手有咬傷,體材消瘦,住在龍陽小區(qū),剛搬來應該還不到一個星期,”
慕容玄華感覺好像他在腦中已然勾勒出了兇手的樣子,只要給他一看照片,他就能瞬間指出兇手一般。不過對我來說,他剛才的一通話完全就是在信口開河!
“你就吹吧,反正又不犯法”我語帶諷刺,但并不能怪我,誰讓他把我當傻子一樣耍。
“我就知道,只說結論而不說過程,是會讓人覺得在說大話,我會告訴你我的依據(jù),不過我很好奇你怎么驗證我的推論呢?,”
“這不用你擔心,我自有辦法,你只要告訴我你那關于兇手亂七八糟的描述是怎么得到的就可以了”
“好的,不過在此之前,我不想低估你的能力”他把報紙回扔給了我?!澳阍僦匦驴匆幌履欠輬蟮?,把所有主觀性的言論和任何與案件無關的字句刪掉,再仔細想一想,之后也許你就會覺得我的想法沒那么荒唐了”
我接到報紙,但卻沒有展開,而是把它疊好,放在一邊,“不用了,那篇報道已經(jīng)一字不露的在我這里了”我驕傲地指了指我的腦袋。
慕容玄華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驚喜的表情,“任老弟,你不會可以過目不忘吧?”
我閉上了眼睛,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而他見我默不作聲,還在不依不饒問我。
“不要發(fā)出噪音可以嗎?我現(xiàn)在需要安靜!”
我從眼縫中偷瞄到慕容玄華聽到我這話時臉上那種難以言喻的委屈,好像他此生從未受過此種待遇一樣,我在心中暗喜,像慕容玄華這種自命不凡的人,是該偶爾滅滅威風。
在“懲罰”了慕容玄華,我的思緒集中到了那篇報道上,我很清楚慕容玄華要我那么做的意圖,一般來說,筆者為了讓報道更具可看性,會可加上情緒化的語言和主觀性評論,這無疑會更吸引讀者的關注,但于案情分析卻是不利的,案情分析最忌諱的就是有先入為主的看法。
之前說過我是律師,可以大言不慚的說,在業(yè)內(nèi)還算小有名氣。所以對這種在實質(zhì)上就像是在小學語文試卷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概述文章的題目一樣的任務,我還是很拿手的。那篇報道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篇記敘文。而概述記敘文最關鍵地就是提煉出其中的六要素,即:時間、地點、人物以及事件發(fā)生的開始、發(fā)展和結局。這是小學老師那時經(jīng)常教導我們的,而我此刻都還記憶猶新。
在經(jīng)過一番提煉、刪減后,我在腦中重新閱讀了這起案件:
兇案發(fā)生在昨晚,死者是一對在路邊賣燒烤的夫婦的5歲女兒,案發(fā)當晚大概9點鐘左右,那對夫婦往常一樣準備收攤回家,可他們的女兒卻要上廁所,他們便讓女兒在后面的空地方便,誰知等了20分鐘也沒回來,那對夫婦便到空地去找,在磚堆后面發(fā)現(xiàn)了他們女兒的尸體,面目全非,但致命傷是后腦被硬物砸擊。下體褲子被褪去,且已不見了蹤影,上身衣物有被撕扯的痕跡。警察趕到后,在周邊四處尋找,可卻沒發(fā)現(xiàn)兇器和任何可疑人士,但從死者傷口上的殘留物,警方判斷這兇器便曾是磚堆上的磚塊之一。至于現(xiàn)在去哪了,警方還在調(diào)查。
這就是經(jīng)我壓縮過的整起案子。
首先我毫不懷疑這個兇手是一個男性,而且是一個十足的心理變態(tài)!否則怎么會侵犯一個小小年紀的女孩呢?至于慕華玄華說兇手是30開外,我也可以理解,如果是年輕人的話,能吸引他應該是完全綻放的鮮花,而不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再者如果一個人有泄欲對象的話,也不會冒險做這種事,所以對他未婚的推斷,我也勉強同意。但對慕容玄華的其他描述,我就不敢茍同了。
我對慕容玄華說出了我的看法,慕容玄華并沒有很意外,好像我剛才說出的幾點一般人都能看出來一樣,我多少有些失望。
“很好,既然如此,對你所贊同的推論,我就不多作解釋了,不過任老弟?。〖热荒阋舱J為兇手沒結婚,為什么卻得不出他是獨居的結論呢?”
被他這么說我當然不會服氣,我可不會像他一樣妄下論斷,“我可不認為未婚和獨居之間有絕對的因果關系!兇手也可能是和別人合租或是和父母同住??!”
慕容玄華搖了搖手指表示不贊同,“任老弟啊,你考慮問題還不夠全面?。∧阆胍粋€30出頭的男人還會和他人一起租房子住嗎?”
被他這么一點,我頓時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但出于一名律師的自尊,我還要和他繼續(xù)辯下去。剛想發(fā)問,就被他一句話擋了回來。
“而一個經(jīng)??瓷槠娜耸墙^不會和父母同住的,一般像這種人尤其是兇手這種近乎性變態(tài)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愿意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特殊癖好的,特別是他們的父母”
“你說兇手經(jīng)??瓷槠遣皇翘^絕對了!”
“一點也不,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國內(nèi)外的許多社會學家都曾做過調(diào)查,研究有多少性犯罪者有觀看色情片的喜好,結果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是有一定聯(lián)系的,而且就我個人經(jīng)驗而言,沒有足夠的看片經(jīng)歷是不會形成像兇手那樣的性怪癖的”
“一般人在看色情片時,都會全身貫注,幾乎不眨眼,會盡可能地靠近屏幕,以追求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慕容玄華突然停了以來,也許是發(fā)現(xiàn)了我正以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反感地說道:“拜托,別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鄧爺爺說得好‘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親身試驗的話,那別人的研究也是一堆數(shù)據(jù)而已,一個推理小說家也要為他的作品負責,讓它更具真實性才行,再說了,你敢說到現(xiàn)在從沒看過色情片?”
我從沒想過會有人非常嚴肅地和我談論這個很不正經(jīng)的問題,而我也不想回答,話題一轉:“這么說,你就是根據(jù)你的個人經(jīng)驗,認為兇手近視、戴眼鏡和眼白有血絲的嗎?”我說這話時特意將‘個人經(jīng)驗’加重了語氣,不過他并沒有在意,,反而很自豪的說:“沒錯,還有說出來怕嚇到你,我曾千百次的想過如何不露痕跡地把周圍的人殺掉,我在腦中模擬過很多殺人手法,當然,都沒有實踐過”
他的話像冷風般地吹過我的脊梁,好吧,我承認我被嚇到了,想不到他會是如此瘋狂地推理小說家,還是說所有的推理小說家都會有他這種想法,隔行如隔山,我也不便妄加揣測。
“不好意思,有點跑題了,言歸正傳,我接下來要說的一個推測很關鍵,除非你有辦法證實它,不然我剩下所有的推測都可能是亂猜的?!?/span>
“你先說”我坐直了身體,下意識地覺得快接近真相了。
“你知道兇器在哪嗎?”
“你知道?”我急切地問道。
“我敢說你在刪減那份報道的時候一定忽略了在空地旁有一個小池塘”
我突然想起報道上的確有提及那女孩的父母一開始曾在小池塘邊尋找。
“你是說那個兇器在池塘里?”
“不僅如此,還有那女孩失蹤的褲子?!?/span>
“可你是……”
“現(xiàn)在不如你先證實一下我的想法是否正確,不是更有意義嗎?”慕容玄華打斷了我的話。但他說得沒錯,我拿出手機,聯(lián)系到了本地警局刑偵小組隊長白夜,他是我的兒時的玩伴,現(xiàn)在的好哥們,我向他簡要說明了情況,而他正好負責這起案件,所以我們可以說是一拍即合,我放下手機,慕容玄華正饒有興致的看著我?!叭卫系?,還真是人脈很廣??!連警局都有人……”
“別說笑了,現(xiàn)在可以跟我解釋了吧”
“遵命”他對我作了一揖,他真是嚴肅時也不忘耍寶。
“其實一開始讓我奇怪的并不是兇器不見了,因為這是常有的事,而是死者的褲子不見了,是兇手拿走的嗎?不可能,因為但凡收集死者衣物的兇案,大多會是連環(huán)兇殺案,可此前并沒有過類似事件,那會是因為這是第一起嗎?不可能,兇器是兇殺現(xiàn)場隨處可見的磚塊,可見兇手是臨起殺意,不是預謀犯罪,我又聯(lián)想到兇器不見了,于是在我的腦中就浮現(xiàn)了這樣一個畫面‘兇手將女孩殺害后非常害怕,他從沒想過要殺人,現(xiàn)在他只想快點將手上滿是血跡的磚塊扔掉,他想到了小池塘,又看到了地上被他扒下的褲子,竟荒唐地認為用褲子綁著,會扔的更遠些,他也是這么做的,他用力地扔出了磚塊,仿佛這樣能把他剛才殘忍地行為一并扔掉一樣,之后就慌張地逃走了?!?/span>
慕容玄華在做這段充滿文學色彩的描述時,眼睛是閉上的,讓我的感覺是他在用心的在編造一個故事。之后慕容玄華不愿再多說一句,因為他說過除非證實這個猜想,否則他剩下的猜想就不存在了,此時我們早已沒有興趣開始任何其他話題,而這個話題又無法繼續(xù)下去,所以只好彼此沉默,等待我那位警察朋友的消息。
大約40分鐘后,我終于接到了那望穿秋水的電話,白夜那頭激動的語氣已然說明了一切,我是既高興又失落,高興是因為知道慕容玄華是對的,失落亦是如此。
慕容玄華倒是冷靜的很,也許他早就成竹在胸了,讓我打電話,只是為了消除我的疑慮。
“現(xiàn)在你就可以將我所有的論點告訴你那位警察朋友了,我都說的這么詳細了,那人應該很好找,每個人的齒痕和指紋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到時只要比對一下那人手上的齒痕就可以了”
我把慕容玄華的看法告訴了我在電話那頭的朋友,在我非常嚴肅認真地要求下,白夜終于同意去試試,因為他相信我這個老朋友,但他不知道我把賭注下到了一個認識還不到24小時的新朋友上,不過此時此刻我相信這位新朋友有足夠的能力讓我這樣做。
“你是怎么知道兇手的住處的?”
“還有兇手的手上有傷呢?”我有點迫不及待地問道,如果說之前我還因為我的好勝心想在慕容玄華的推理中找茬的話,那現(xiàn)在我只想心平氣和地好好享受這場本該出現(xiàn)在小說中思維盛宴。
“真相就在我們眼前,卻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span>
“好了,你就別賣關子了!”我無情地打斷了慕容玄華的自我賣弄。
“好吧”慕容玄華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不悅。
“我之前說過,這不是預謀犯罪,從兇手的角度分析,他根本就沒必要殺人,可他卻殺了,還那么殘忍,誰會和一個小女孩有深仇大恨呢?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當時已失去了理智,一個人在盛怒的情況下是最容易犯錯的,那又會是什么讓他惱羞成怒呢?我又聯(lián)想到那對夫婦并沒有聽到女孩的呼喊,如果那女孩真的能呼喊的話……”
“你是說死者被兇手捂住了口”我接上了慕容玄華的話,但轉而就覺得有漏洞,
“不過也可能是兇手現(xiàn)將死者殺害,然后……”我停住了,一個更合理的想法閃過我的腦海。
“不對,我知道了!事情是這樣的,兇手看見女孩在方便,頓起淫念,他拿起手邊的磚塊,本想只把女孩打暈,但卻不想失手將其打死,他很害怕,為了不讓別人知道死者是誰?便將其毀容,之后逃之夭夭,這就解釋那女孩后腦的致命傷了”我興奮地提高了音量。
慕容玄華輕輕地鼓起掌來,
“嘖嘖,任老弟,你不去當警察真是可惜了,你很有想象力,而且推理合情合理”
我聽了心中頓有一股暖意流動,但不到片刻就又瞬間凍結。因為……
“不過,不可能”
“不可能?為什么?你剛才不是說合情合理嗎?”我不服氣的問道。
“是合情合理但也只是符合邏輯而已,并不符合實際?!?/span>
“為什么?”
“你弄錯了這起案件的性質(zhì),你本能的把它當成一件兇殺案,當然它也的確是,不過我早就說過這并不是預謀犯罪,從兇手的角度來看,這本該只是起猥瑣兒童的性侵犯案件而已”
“那又怎么樣?”
“這并不怪你,任老弟 ,因為你不了解性犯罪者的心理,我告訴你,其實他們的心理是很奇怪的,他們在實施性侵犯時,比起生理的快感,他們更追求心理上的快感,被侵犯者的反抗和喊叫會更刺激侵犯者的性欲,當然在這起案件中,兇手是不能讓死者發(fā)出聲音來的,明白了嗎?”
“我懂~~,你有個人經(jīng)驗嘛”話一出,我就后悔了,不該說這么露骨的諷刺話。
好在慕容玄華一心在案子上,沒聽出什么話外之音,我想要在平時的話,他一定會和我沒完的。
“現(xiàn)在你對兇手捂住死者這一推測,沒有異議了吧?”
“嗯”
“那兇手手上會有咬傷你也能想到吧?”
“嗯”
我接連老實地點了兩次頭,現(xiàn)在我是學乖了,就算再有把握,我也不會再班門弄斧了,感覺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樣。
也許慕容玄華說了這么多也感到累了,之后的推理異常簡練,沒有一句廢話,這也是我最樂見的。
“兇手在大晚上放著有路燈平坦的大路不走,反而從這昏暗、坑洼的空地上經(jīng)過,我能想到的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在超近路,于是上網(wǎng)查了查地圖,果然……”他邊說便把筆記本屏幕轉向我,手還在上面比劃著。
“你看,這附近就只有這個小區(qū),從空地走的話就很近,可從大路就遠多了。所以我大膽的推測兇手住在那里,女孩的父母能放心她一個人在昏暗的空地上方便,又或者說一個5歲的小女孩敢一個人去,就充分說明了那女孩是經(jīng)常一個人晚上去空地,可之前卻沒有發(fā)生意外,所以我認為兇手是剛搬過來的,至于一星期嗎?……”慕容玄華還想接著解釋,我也正聽著入迷,不過這時來了白夜的電話,讓我打開電視看新聞臺,我便打開了客廳的電視。我想是正巧看到了白夜想讓我看到的新聞。
我們一直在討論的兇手此刻正出現(xiàn)在電視上痛哭流涕,他已被拘捕,不過戲劇性的是,他并不是被捕的,就在白夜按照我的要求前往龍陽小區(qū)的路上,就接到警局的電話,說兇手已經(jīng)主動投案自首了。
“哎!好在兇手自首了,不然結局還真不一定哩……”慕容玄華慶幸般地說道。
我有些疑惑了“怎么,你不是非常有把握嗎?”
他聽了發(fā)出了我很熟悉的大笑,而且應該是克制了很久的緣故,這次他笑的更忘乎所以,要不是在我的多次催促下,他說不定能一直笑到到中午呢。
“任老弟,你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嗎?我的推理中有一個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
我仔細地想了想,依舊茫然的看著他。他這次倒也爽快。
“那就是我說兇手的手上有齒痕,真的是我亂猜的,當然我非??隙ㄋ勒呖隙ㄊ亲隽耸裁醋寖词职l(fā)狂的舉動,但究竟是不是咬了兇手,我并不確定,而且就算真的咬了,也不一定會留下齒痕的,不過我也沒有辦法,只能這樣推測,因為只有有齒痕才是最有力的證據(jù),不過現(xiàn)在好了,一切都解決了”
看著慕容玄華如此輕松的說出這件事,我真是有種想立刻殺了他的沖動,好在事情是這樣解決的,不然我很可能失去我最好兄弟信任,就這點而言,我第一次對兇手有了感激之情。
直到報道結束我都沒看到兇手的雙手,而我也不敢再讓白夜去證實,我只希望白夜能忘記我之前說得所有的話。所以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慕容玄華那大膽的推測是否正確,不過那慕容玄華也的確有幾分本事,他對兇手的其他推測大多是正確的,報道上只說兇手的確是剛搬到龍陽小區(qū),但是不是超過一星期就不得而知了,還有就是兇手并沒有戴眼鏡,由于在電視上也看不清他的眼白是否有血絲,總之一句話,以后我對慕容玄華的任何推測都會保持一個鐵的原則,那就是——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慕容玄華為了表示歉意應該也是為了慶祝他這套不大靠譜的推理法的勉強勝利,提出請我吃飯,我也并不推辭,因為這一上午我也受了他的不少氣,應該得到補償?shù)摹?/span>
“任老弟,還在生氣呢?”
“別以為你總能猜對別人的心思,還有,我可比你大,別老弟,老弟的叫我了”
“相信我老弟,你是沒我大的,而且我知道我比你大兩歲”
“你怎么知道?”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你是屬牛的”
“你怎么……”
“想知道嗎?這頓你請?”
可還不等我回答,他又拍著我的肩膀說道:“開玩笑的,告訴你好了,還記得我們早上一開始的閑談嗎,那時你……”
我們邊聊邊出了門,看著旁邊這位喋喋不休的同伴,我有理由相信我以后的生活是不會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