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歷代官刻述略
童達清
唐朝發(fā)明雕版印刷以后,迅速在全國普及流行開來,宣城的刻書出版事業(yè)也得到長足的發(fā)展,其刻書之早之多、質量之精,在安徽地區(qū)乃至全國均占有重要的地位。
宣城刻書事業(yè)的繁榮,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宣城是皖南重要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文化發(fā)達,人口眾多,有其客觀的需要;優(yōu)質的宣紙為書籍的印刷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緊臨四大刻書中心之一的徽州,可以相互學習、借鑒,刻工的流動比較方便;元大德二年旌德縣尹王禎發(fā)明木活字印刷,大大提高了刻書效率。等等。
宣城古代的刻書,主要有官刻、私刻、坊刻等形式,限于篇幅,本文僅討論其中官刻書籍的狀況。
官刻指宣州(寧國府)、宣城縣的官方刻書,其具體組織者又往往是府州學和縣學。府州學先后稱宣州州學、宣城郡學、寧國府學、寧國路學、宣城郡學、宛陵郡齋。從今存宣城官刻來看,所刻書籍多為政經類圖書和名人詩文集。今就目力所及分朝代加以敘述,其后代翻刻附見于原刻后,不再單獨列目。
1、《宣城郡圖經》(《宣州圖經》)
一般認為,圖經之類書籍的大規(guī)模編修始于隋朝。隋建立后,為了改變行政區(qū)劃混亂、僑州郡林立的亂象,加強對全國的戶口賦稅控制,隋文帝于開皇五年(585)實行“大索貌閱”和“輸籍法”,隋煬帝大業(yè)年間,“普詔天下州郡,條其風俗、物產、地圖,上于尚書?!保ā端鍟肪砣督浖罚缎强D經》當編定于此時。唐初李賢注《文選》,于鮑照《還都道中》、謝朓《敬亭山》兩詩下皆注引《宣城郡圖經》,即為明證。其后唐、五代,《宣州圖經》當經過多次重修,《元和郡縣志》《太平御覽》也都曾多次引用《宣城郡圖經》,當即其遞修本。今所知版刻《宣州圖經》當始于北宋大中祥符年間(1008—1016),惜此書久已亡佚,其具體刊刻情況不得而知。
2、《李賀詩歌編》
宋代的李賀詩集主要有五種版本:京師本、蜀本、姚氏本、宣城本、鮑欽止本(萬曼《唐集敘錄》),一般認為,宣城本始于北宋,乃是根據賀鑄刊本翻刻。傅增湘說:“全書用宋乾道間宣州官文書紙印……此書四卷相連,猶存卷子裝遺式,在宋刊中為僅見,可寶之至。其字體欹斜古樸,與余藏北宋本《范文正公集》有相似處,當是北宋刊本。其卷前序目、卷一首葉及《集外詩》一卷,則南渡后年補也。(《藏園群書經眼錄》卷十二)由傅氏所言,則此本始刻于北宋,南宋乾道年間(1165—1173)續(xù)為補刻。
此本清末原為季滄葦珍藏,后歸袁世凱之子袁克文,袁氏在他的《寒云手寫所藏宋本提要二十九種》一書中,對此書的版式、行款、字體、刻工姓名、避諱字、紙色、刻工刀痕、藏書印、題跋等方面均加以詳細論證,判定為“北宋刊南宋印”。1918年誦芬室影印此本,董康亦有考定。此書今存臺灣中央圖書館,1971年臺灣亦有影印本。
明弘治十五年(1502),寧國府知府劉廷瓚重刻《唐李長吉詩集》四卷,此本乃是用南宋劉辰翁評點本,朱墨套印,半頁9行,行18字,白口,四周雙邊。此版今藏國家圖書館,有兩種印式,一為四卷四冊,一為四卷一冊,則此本后當續(xù)有翻印。
3、《宛陵集》
南宋紹興九年(1139)七月,汪伯彥任宣州知州,其到宣城,首試州學。宣州州學鑒于“梅圣俞詩集自遭兵火,殘編斷簡,靡有全者”,請刻梅堯臣《宛陵集》,汪伯彥欣然允從。是刻凡六十卷,竣刻于明年正月,書后附有汪伯彥上元日(正月十五日)的《重刻宛陵詩集后序》。
宋嘉定本《宛陵集》
明正統四年(1439)知府袁旭重刻,已附有《拾遺》一卷、《附錄》一卷。萬歷四年(1576)宣城知縣姜奇方、道光十年(1830)知縣梁中孚也曾相繼重刊(附錄增為五卷)。
4、《謝宣城詩集》
南齊謝朓任宣城郡太守,在宣作詩文頗多,但年遠易湮,且《謝宣城集》全本十卷“世所罕傳”。紹興二十七年(1157),宣州知州樓炤“視事之暇,裒取郡舍石刻并《宣城集》所載謝詩”,“繼得蔣公之奇所集小謝詩,以昭亭廟、疊嶂樓、綺霞閣所刻及《文選》《玉臺新詠》本集所有合成一編,共五十八篇”,刪去《謝宣城集》后五卷的應用之文,編為《謝宣城詩集》五卷刊刻行世,成書于是年七月,卷首有樓炤《謝宣城集序》。
歷代翻刻《謝宣城集》極多,然皆以樓炤刻五卷本《謝宣城詩集》為祖本。寧國府尚翻刻有北宋唐庚輯本《三謝詩》一卷,收謝靈運詩四十首,謝惠連詩五首、謝朓詩二十一首。此書198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曾據涵芬樓版影印,卷中有“嘉泰甲子郡守譙令憲重修”字樣,譙令憲并未知過寧國府,歷修府志也未記載。清代藏書家顧廣圻《百宋一廛賦》曾提及此書:“至于宣城之三謝?!保ā端歼m齋集》卷一)他懷疑此郡當是指廬陵郡,則譙令憲先是嘉泰四年(1204)任吉安知府時刊刻此書,嘉定八年(1215)任江東提刑使時令寧國府再翻刻是書,這樣才有宣城本《三謝詩》,此種推測較合于情理。
嘉定十二年(1219)洪伋任寧國府知府,他認為:“謝公詩名重天下,在宣城所賦為多,故杜少陵以謝宣城稱之,在宣城宜有公之集矣。后公六百五十余年,樞密樓公始克鋟之木。距今又六十四年,字畫漫毀,幾不可讀,是用再刻于郡齋,以永其傳。”于是命寧國府學重刻《謝宣城詩集》,成書于明年十二月。此書刻工有侯琦、潘德璋、潘暉諸人,收藏家稱“字體方整而氣息渾厚,與浙杭本迥別”。
其后明嘉靖十六年(1537)寧國府知府黎晨,萬歷七年(1579)寧國府推官史元熙委邑人梅鼎祚,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寧國府同知郭威釗委邑人梅庚,均曾多次校訂重刊。
5、《雙溪集》與《燕喜詞》
此二書的作者為曹冠,字宗臣,號雙溪居士,今浙江東陽人。紹興二十四年(1154)進士,歷平江府教授、國子錄、太常博士兼權中書門下檢正諸房文字,紹熙元年(1190)起知郴州。曹冠早年以才稱,為秦檜十大門客之一。秦檜死后,曹冠被斥退。淳熙十二年(1185)十一月,詹騤任寧國府知府,延曹冠入其幕。十四年(1187),詹騤令府縣兩學刻其《雙溪集》二十卷、《燕喜詞》一卷?!笆咕蟊O(jiān)狀元詹公既深知之,一見其文集尤加嘆賞,敘而鋟版于郡庠,名之曰《雙溪》,因其居也。又以其所著樂府可歌于閨門之內者,別為一集,名之曰《燕喜》,摭其實也。”
楊萬里淳熙十五年正月作《謝曹宗臣惠〈雙溪集〉》詩:“家在東陽寶婺邊,官在宣城蓮幕里?!保ā墩\齋集》卷二十四)正記其事。今《雙溪集》已不存,《燕喜詞》尚存于世,前有宣城縣丞詹效之《燕喜詞跋》,寧國府通判陳[髟/犭異]《燕喜詞序》,可考其刊刻情況。
6、《寧國府志》
嘉定九年(1216),寧國知府趙希遠主修,久佚,內容無考。
7、《宣城總集》
《宣城總集》是今知宣城的第一部詩文總集,南宋李兼編。李兼(1143—1208?),字孟達,號雪巖,宣城人。歷官臺州知州,除宗正丞,未任卒。李兼平時有志于鄉(xiāng)邦文獻的收集,至其晚年《宣城總集》基本成書。全書共二十八卷,分二十三門,收詩千余首,賦、頌、雜文二百余篇。
《宣城總集》編成后,李兼未及刊行即已辭世。其子李蒙善(號后軒居士)繼承父志,親自謄寫校對,并得到當時寧國府知府楊伯巖、孫夢觀,邑人吳潛、吳淵等的捐金資助,吳潛并親自為該書作序,此書才得以出版問世。《宣城總集》的刊刻年代不詳,當在紹定元年(1228),因楊伯巖任寧國知府在寶慶末,孫夢觀任在紹定元年。明初修《永樂大典》后不久《宣城總集》即已亡佚,賴《永樂大典》方得以窺見《宣城總集》的概貌,惜《永樂大典》也已不全。
8、《廣微孝經說》
《廣微孝經說》為袁甫著。袁甫字廣微,號蒙齋,慶元府鄞縣(今屬浙江寧波)人。嘉定七年(1214)狀元,紹定二年(1229)提舉江東常平時曾行部至宣城。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說:“廣微為鄱憲日,為諸生說《孝經》,旁及諸子。諸生錄之為此編,凡三卷?!?/span>
約淳祐二年(1242),寧國府知府王遂刻之于寧國府學宮。王遂大概考慮到后二卷乃是“引《論語》、《孟子》而發(fā)者”,因此僅刻了第一卷,旁加附注,并非完本。直到元大德十年(1306),貴溪姜翔仲將后二卷刻之于家塾,乃卒其刻(參見戴表元《題新刻袁氏孝經說后》,《全元文》卷四二一)。然而無論是宋刻還是元刻,均已久佚。
9、《致堂讀史管見》
是書由寧國府知府劉震孫刻成于寶祐二年(1254)閏六月,凡三十卷,書后附有劉震孫《重刻致堂讀史管見后跋》,可考見其刻書之緣由?!吨绿米x史管見》是南宋胡寅的史論著作,以春秋大義來評論《資治通鑒》所記之史事,自紹興二十五年(1155)問世后影響很大?!罢饘O服膺是書有年矣,每惜江浙間獨欠此本。假守宛陵,公余細加讎校,乃刻置郡齋,與學士大夫共之。”此刻載有刻工姓名幾近百人,對研究這一時期宣城的出版業(yè)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元大德初,前湖南廉訪使盧摯奉旨收書,將“江南諸郡在官四庫精善書板,舟致京師,付興文署”,此書刻版亦被收入興文署。大德六年(1302)江東道廉訪使姚燧有慨于“自是庠后學之士廢讀是書”,因此令寧國路教授劉安重刊此書,是為元刊本。此本今國家圖書館藏有殘本。
10、《舍奠禮器圖》
《舍奠禮器圖》一作《釋奠禮器圖》,此書專為學宮祭禮而作,北宋祥符三年(1010)、天禧元年(1017)都曾刊刻頒行諸路,南宋紹熙間朱熹曾加以考定。景定四年(1263),趙汝梅知寧國府,乃取朱熹考定的《紹熙圖式》重新加以參訂,“其圖則本朱文公所已考及以博古所收,參訂亦勤矣”,匯為一卷,刊刻行世。后人陳設祭器、樂器,多取法此書。(可參見程陶孫《舍奠禮器記》,《元文類》卷二十七。乾隆《婁縣志》卷八《學校志》)
11、《通鑒綱目凡例》《通鑒綱目》
咸淳元年(1265)正月,金華刊刻《朱子通鑒綱目凡例》,但由于金華離宣城較遠,宣之學者多未之見。恰好寧國府通判潘子輿(或當為金華人)有此金華刊本,約咸淳二年,寧國府教授文天祐將之再刻于寧國府學。
據文天祐《朱子通鑒綱目凡例序》:“既成矣,復相語曰:安得并刻《綱目》,備此一書,以為宣學巨麗之典也?”(《古今圖書集成》經籍典卷四○四,《全宋文》卷八二五九)時至宋末,大廈將傾,事務叢沓,且《通鑒綱目》五十九卷,卷帙浩繁,當是無力刊刻。
約元朝后至元年間,文敬所才將之刊刻行世。汪克寬《資治通鑒綱目考異凡例序》:“然魯齋王公刊之金華,敬所文君刊之宣城,而傳之未廣也。至元丁丑,友人倪仲弘偶得于其友朱平仲,遂以示余。”(《御批資治通鑒綱目》卷首下)汪克寬后至元三年(1337)得見宣城刻本,則其刻當在元統末至元初。
文敬所其人生平不詳,或文天祐后人移居宣城者,或任寧國路學官。邑人汪銖有《文敬所自杭歸且聞學飛升之術,和韻奉寄》(《宛陵群英集》卷七)、汪澤民有《祥符寺追和文敬所壁間韻》(嘉慶《太平縣志》卷十二),則其為元中晚期人無疑。
1、《說苑》
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卷七:“《校正劉向說苑》二十卷,元刊本,十一行二十字,白口,左右雙闌。此本字跡結體方整,而筆意圓渾,似元翻宋刻?!瓩z取末冊,有元人跋五行,錄于左方:‘憲使牧庵先生暇日出示劉向《說苑》,有益后學,俾繡之梓,以壽其傳,誠盛事也。大德癸卯冬十月朔,文學掾、河南后學云謙敬書?!?/span>
由上跋可知,是書刻于大德七年(1303),由江東道廉訪使姚燧令寧國路儒學教授云謙具體負責刊刻事宜。云謙,河南人,曾任建寧路總管府知事,《寧國府志》職官表缺漏此人。
2、《帝學》
《帝學》,北宋范祖禹撰,八卷(一作十卷)。明孫能全《內閣藏書目錄》卷四著錄此書二冊,謂“元大德間云謙??獭?,則當是大德年間云謙任寧國路教授時在宣城所刊。只是此書宣城刻本未見其他藏書家著錄,想是早已亡佚了。
3、《后漢書》
大德九年(1305)四月,寧國路翻刻《后漢書》九十卷、司馬彪《志注補》三十卷,竣工于十一月,由江東道廉訪副使伯都負責提調,寧國路教授云謙負責???,是為著名的“九路十七史”之一。此書乃翻刻宋景祐監(jiān)本,卷首刻有“景祐元年九月秘書丞余靖上言”、“大德九年十一月望日寧國路儒學云教授任內刊”二行,各卷題有“寧國路學正王師道校正”等字樣。此刻今殘存《后漢書》三十卷、《志注補》十四卷,原藏日本內閣文庫,今藏國家圖書館。明成化年間寧國府曾有重刻,具體情況不詳。
4、《大學章句疏義》《春秋集傳詳說》《隸釋》《隸續(xù)》
此四種皆泰定二年(1325)刻?!洞髮W章句疏義》一卷,元學者金履祥(1232—1303)著,由江東道刊行。家鉉翁《春秋集傳詳說》三十卷,洪適《隸釋》二十七卷、《隸續(xù)》七卷,皆寧國路儒學刊行。其具體刊刻情況,可參見龔璛《春秋詳說原跋》(《春秋集傳詳說》卷末)、《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十二、瞿中溶《古泉山館題跋》。
5、《春秋》《大學》等十九書
泰定四年(1327),龔璛任寧國路儒學教授。黃溍《江浙儒學副提舉致仕龔先生墓志銘》:在寧國征逋租為錢十二萬五千緡,刻《春秋》、《大學》等十九書以惠學者。(《文獻集》卷八上)可見龔璛在任期間刻書之多??上н@“十九書”,除上面提到的《春秋》、《大學》外,其他已很難考定。
今可考知者,惟有《四書集注句讀音考標題》三冊,張師曾著,見《明史》卷一三三?!肚ы曁脮俊分涱}作《四書集注音考》。此書當是翻刻吳柔勝當涂郡齋嘉定十年刻本,楊士奇《四書集注二集》跋曰:“右四書集注,其句讀、旁抹之法,兼取勉齋黃氏、北山何氏、魯齋王氏、導江張氏諸本之長,宣城張師曾為之參校,加以音考,蓋今最善本也??贪逶诔V莞畬W。此集六冊。”(《東里續(xù)集》卷十七)當即是同一書。
此書刻于常州、蘇州坊間,后人遂多以為乃常州府學刊刻,實誤。今南京圖書館有藏本,可參見李致忠《南京圖書館所藏標抹本〈四書章句集注〉考略》,《文獻》2012年第1期。
6、《牧庵集》
姚燧(1238—1313),字端甫,號牧庵,河南(今河南洛陽)人。大德五年(1301)由翰林學士出任江東道肅政廉訪使。著有《牧庵集》。
此書當刊于姚燧離任后,具體時間不詳。吳善《牧庵集序》:曩得寧國所刊本,讀之既非全帙,訛舛尤多,每為悵然也。(同治《饒州府志》卷二十六)寧國路所刻雖非當今通行的全本,卻是《牧庵集》的最早刻本,其版本價值不言而喻。
(作者系宣城市歷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安徽省文史資料學術研究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