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明是明中期“吳中四才子”之一,書法變化出入,陶冶涵化,風(fēng)骨爛漫,天真縱逸,自成一家。狂草尤擅,足稱巨擘。此卷書歐陽修《晝錦堂記》,流麗放達(dá),奮筆疾書,有絕壑奔泉,激蕩之勢。用筆中鋒,圓勁遒美,氣力內(nèi)斂,得懷素《自敘》神韻,與偏側(cè)跳蕩,如散花滿地的晚年狂草相較,更具瀟灑俊朗的書卷之氣。此卷所用絹是明代中期吳中地區(qū)所產(chǎn)的上品,精密細(xì)潔,宜書宜畫。寫于留都(南京)朋友顧氏家中,顧氏或即允明之友顧璘,亦蘇州人,號東橋居士,寓金陵。弘治九年進(jìn)士,嘗官開府知府、南京刑部尚書,以詩文負(fù)盛名,好接納,與祝允明、文征明等友善。在明窗凈幾之間,用精良的筆硯,對知己揮筆,于是就有了這卷神來之作。從本幅前后藏印看,此卷曾經(jīng)明王鏊、李孔昭及清初史普等收藏,保存精良,墨氣湛然,是可賞可藏的佳品。
晝錦堂記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xiāng)。此人情之所
榮,而今昔之所同也。蓋士方窮時,困厄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
而侮之。若季子不禮于其嫂,買臣見棄于其妻。一旦高車駟
馬,旗旄導(dǎo)前,而騎卒擁后,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跡,瞻望咨嘆;
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車塵馬
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志于當(dāng)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
者也。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為時名卿。
自公少時,已擢高科,登顯仕。海內(nèi)之士,聞下風(fēng)而望余光者,
蓋亦有年矣。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
厄之人,僥幸得志于一時,出于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
而夸耀之也。然則高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袞裳,不足為公貴。惟德
被生民,而公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后世
而傳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豈止夸一時榮一鄉(xiāng)哉!公在至和
中,以武康之節(jié),來治于相,乃作「晝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詩于石,以遺相
人。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譽為可薄,蓋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
而以為戒。于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
勞王家,而夷險一節(jié)。至于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
于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彝鼎而被弦歌
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
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于是乎書。
吳郡祝允明書于留都顧氏之微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