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培杰/陳創(chuàng)濤
從升降看柴胡桂枝干姜湯
有經(jīng)驗的老中醫(yī)，看病既快又準，那這靠什么呢？很多時候就是靠抓主癥，抓主癥治病，就好像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一樣，把主要矛盾解決了，次要矛盾隨之瓦解冰消。這就是為何有些老中醫(yī)半天就看六七十個病人的道理，而且普遍療效頗佳。
當我們看郝老師講傷寒時，郝老師又提到劉渡舟老先生看病既快又準的道理。到了那個層次，基本上既不怎么辨病，又不怎么辨證，而是抓住幾個點，就把病給治療了。郝老師描述了劉老看病的風采。
通常有三個學生跟劉老抄方，左邊一個學生坐在凳子上。
一個病人來了，病人說，大夫，我有乙肝啊，是大三陽，怎么辦？
劉老便說，你口渴嗎？病人說，渴。
那你大便怎么樣呢？病人就說，經(jīng)常拉稀，稍微吃得不好，就往廁所里跑。
劉老又用手指著問，那你肝區(qū)這個部位痛嗎？病人說，有時痛，有時不痛。
好了，經(jīng)過這三問，劉老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隨手便開出柴胡桂枝干姜湯。
為何？因為此方善治療肝膽有熱，脾陽虛衰，津液不足的癥狀，所以劉老抓住口苦便溏，此脾陽不足，下焦?jié)駶?，不能上下蒸騰，上面口中得不到滋潤。而中間又有肝膽濕熱，阻滯影響氣機升降上下的通道，所以這柴胡桂枝干姜湯就對上了。
又來第二個病人，說，大夫，我有慢性結(jié)腸炎啊，有二十多年了。
然后劉老叫病人伸出舌頭來看，舌上很干，便問，你口干嗎？病人點頭說，經(jīng)常口干。
劉老又問，是不是常拉肚子?。坎∪它c了點頭說，是啊，經(jīng)常拉肚子。
然后劉老再切脈，這脈沉弦。便說，你心情好嗎？病人郁悶地說，大夫，我心情非常不好，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這不正有肝郁存在嗎？
三個主癥一抓，好，柴胡桂枝干姜湯。不用一分鐘，這病就看完了。
隨后第三個病人又來了。說，大夫，我有糖尿病，有好幾年了。
劉老說，那你口渴嗎？病人說，渴啊，而且飲水不解渴。
劉老說，那你大便怎么樣呢？病人皺皺眉頭說，稍微吃點涼的就拉肚子。
這樣脾陽虛和水津不向上蒸發(fā)的癥狀都有了。
然后劉老又問，那你心情怎么樣呢？病人苦著臉說，當然不高興了，糖尿病是終身疾病，我這一輩子都要帶著藥罐子進棺材，我怎么能高興得起來呢？
又不到一兩分鐘，劉老便叫旁邊的學生寫上柴胡桂枝干姜湯，為什么？
同樣三個癥狀，三個主癥俱全，上焦口渴，津不上承；下焦便溏，濕濁內(nèi)陷；中焦肝氣不疏，高興不起來。
那怎么辦？還是用柴胡桂枝干姜湯。干姜暖脾陽，柴胡、桂枝疏肝，助陽氣化，把中焦通道打開，使津液上承，口渴癥狀隨著緩解，郁悶不疏也被通開，真是一舉兩得啊，這三味藥都是順其性的。從太陰脾到少陽柴胡再到太陽桂枝，層層把寒濕之氣打到上面，排出體外，讓下陷的濕濁提拔流通起來，助陽以化氣，這樣下面陽氣得溫，上面津液得潤，中焦肝膽得以疏通。就這三味順其性的主藥，就把主癥給解決了。
所以這就是老中醫(yī)難以傳出的心法，這可是中醫(yī)的神奇之處，抓住主癥，湯方一對上，就像推門入臼一樣，病人不管是乙肝，還是慢性結(jié)腸炎，或者是糖尿病，吃完藥后，這些痛苦的主癥都能得到緩解，甚至在緩解的過程中，慢慢恢復身心健康。
而柴胡桂枝干姜湯，不是還有黃芩、牡蠣、天花粉、炙甘草嗎？這又是干什么的？我們用鼎法來分析這湯方的七味藥，思路就進一步清晰了。
柴胡桂枝干姜湯歷代都被認為是治療少陽病兼有水飲的方子，而劉老對此方摸索入微，在臨床上應用最為得心應手，常常收到神奇的效果。
他認為此方和解少陽，同時助脾陽化寒濕，提出肝膽郁熱、脾常寒濕的思想，所以病人胸脅滿為結(jié)，但頭汗出，口渴，往來寒熱，又心煩，此乃邪在少陽，膽熱上擾之故也。
這是一個明顯的寒熱不調(diào)、升降失司的病癥，病機錯綜復雜，所以病人癥狀寒熱兼?zhèn)?，故而處方用藥也是寒溫升降同用，目的就是恢復氣機旋轉(zhuǎn)周流。這時如果純用清熱的思路，那么就更傷了脾陽；如果純用理中湯暖脾的思路，又會助熱化毒，加重肝區(qū)脅脹、心煩、口渴的癥狀。因為中焦有瘀堵不通，所以這時用天花粉、甘草生津止渴以養(yǎng)其真。天花粉即瓜蔞根。
然后用牡蠣、黃芩降肝膽郁熱，對于各類膽汁反流性胃炎，脅肋脹滿煩躁，口苦，心煩，一派肺胃不降的癥狀，黃芩、牡蠣能夠降而收之，使郁熱下行。
最后，再用柴胡、桂枝、干姜順其性的思路，使下面脾、腸得溫，中上部肝、心得以條達舒展，在干姜的作用下，水濕飲邪蒸騰氣化，在柴胡、桂枝風藥的作用下，直接往上往外提拔，這樣便溏、大便不成形的癥狀也隨之而解。
整個方子雖然只有七味藥，卻是妙合病機諸癥，故劉老對此方情有獨鐘，臨床運用頻率之高，治療病種之廣，不僅讓人嘆為神奇，更讓人覺得中醫(yī)道法自然、執(zhí)簡馭繁的至高境界。
所以學者如果能夠在此中機理里頭鉆研琢磨，明通升降上下，寒熱對流，則于臨證治病讀書，大有裨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