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段子:這故事并列講述了兩個很像的女人:淪落風塵、漂亮而富有才華、都通過自己的才華打動了有關(guān)官員,最后得到了人身自由,有了良好的歸宿。但“嚴蕊”的故事實際更為復雜,一直引起后世很多爭論。
【原文】
湖州吳秀才女,慧而能詩詞,貌美家貧,為富民子所據(jù)?;蛲犊ぴV其奸淫。王龜齡為太守,逮系司理獄。既伏罪,且受徒刑。
郡僚相與詣理院觀之。仍具酒,引使至席,風格傾一坐。遂命脫枷侍飲,諭之曰:“知汝能長短句,宜以一章自詠,當宛轉(zhuǎn)白待制為汝解脫。不然危矣?!迸凑堫}。時冬末雪消,春日且至,命道此景作《長相思》令。捉筆立成,曰:“煙霏霏,雨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醉眼開,睡眼開。疎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諸客賞嘆,為之盡歡。明日,以告王公,言其冤。王淳直不疑人欺,亟使釋放。其后無人肯禮娶。周介卿石之子買以為妾,名曰淑姬。王三恕時為司戶攝理,正治此獄,小詞藏其處。
又臺州官奴嚴蕊,尤有才思,而通書究達今古。唐與正為守,頗屬目。朱元晦提舉浙東,按部發(fā)其事,捕蕊下獄。杖其背,猶以為伍伯行杖輕,復押至會稽,再論決。蕊墮酷刑,而系樂籍如故。
岳商卿霖提點刑獄,因疎決至臺,蕊陳狀乞自便。岳令作詞,應(yīng)聲口占云:“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是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岳即判從良?!揪芭嵴f?!?/p>
【白話語音文字版】
湖州(浙江)吳秀才的女兒很智慧,會寫詩詞,人長得很漂亮,但家里很窮。她后來被一個富家子霸占,結(jié)果反被某些人告官,罪名是色誘富家子,勾搭成奸。當時王龜齡是太守,他把吳淑姬投到司理院(類似于預審部門),吳淑姬竟然認罪了,這樣就面臨著接受刑罰判決。
判決那天,很多官員都想看看吳淑姬,于是去看熱鬧。大家來到司理院,正到飯點,官員們準備吃喝。有人把吳淑姬帶到酒桌旁,大眾驚艷。有官員就說:“把她枷鎖除去吧!”除掉枷鎖的吳淑姬被邀跟大家一起喝酒,有人說:“知道你能寫詩詞,你現(xiàn)在能寫一首表達自己的心志嗎?寫的好呢,我們會婉轉(zhuǎn)把你的情況向待制(王龜齡太守的官級)匯報,看他能否解脫一下你的罪責,否則你就倒霉了(因為自己已認罪)!”吳淑姬說:“你給我個題目吧?!碑敃r正是冬末雪融,春天已至的時節(jié)。眾人說:“就憑當前景色,你寫一首《長相思》吧?!眳鞘缂闷鸸P來,不假思索,直接寫出:“煙霏霏,雨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醉眼開,睡眼開。疎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描寫時節(jié)景色,不詳解)。官員們聽到此詞都拍巴掌,覺得真不錯。第二天,他們就把情況向王龜齡太守報告,說吳淑姬是冤枉的,王這個人比較淳樸正直。別人這么一說,他也不懷疑,直接就把吳淑姬放了。因為吳淑姬在當?shù)孛^太大,沒人敢娶,后來周石(字介卿)的兒子把她買來做妾,才取名“淑姬”。這事情的見證人王三恕時任“司戶攝理”,這案子正是他經(jīng)手辦的。吳淑姬寫的小詞,他還收藏起來了。
現(xiàn)在說嚴蕊,她是浙江臺州的一個官奴(官妓)。這女孩很有才華,看過很多書,通明古今之理。臺州太守唐與正欣賞嚴蕊(給她除了樂籍)。當時,朱熹提舉浙東,彈劾唐有貪贓枉法的行為,嚴蕊也被裹挾在事件中。朱熹拿嚴蕊下手,不僅把她下獄杖脊,足足打了伍佰行杖,后來還把她押到會稽(浙江紹興)接著審問,嚴蕊再遭嚴刑;朱熹同時處分她回復樂籍身份。當時岳霖(字商卿,岳飛之子)做提點刑獄官,來到臺州處理未決案件,正好遇上嚴蕊案。嚴蕊拿著狀子直接跑到岳霖那里申訴,希望能給她解除樂籍,岳霖就說:“你做首詞自我剖解一下?!眹廊锂攬隹谡家唤^:“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浠ㄩ_自有時,總是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痹懒匾姷竭@首詞,當場判嚴蕊從良。
這個事情是洪邁弟弟景裴說的。
【祥宏點評】:岳霖所任“提點刑獄”相當于一個省的司法一把手;嚴蕊事件引起后世很多爭論,有大量的研究,這故事關(guān)系到朱熹和洪邁之間的一些恩怨,歷史上朱熹六次彈劾唐與正,唐與正據(jù)說與嚴蕊有男女關(guān)系,唐與正跟洪邁又是朋友。所以故事里很多微妙信息就不展開說了;官妓等同于過去官府里的文工團,賣藝不賣身。她們有著特殊身份——樂籍,由官府掏錢養(yǎng)著,不是自由身,有點像參軍的感覺;嚴蕊這首詞挺有名,被收進《全宋詞》,但也有說法,這詞不是她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