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治愈的能力,這股力量蘊含在人的心中,而治療的意義就在于幫助其去除阻礙性的力量,而調動建設性的力量,最終促使真我成長。就印度哲學的觀點而言:治療乃是經由自知而獲得再定向之道。此時,他的自我開始覺醒,他意識到了什么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他不再被恐懼與欲望所左右,開始努力成為他自己,活出他自己。
但這卻是一條艱險的道路,他需要擺脫阻礙個人成長和幸福既有框架,在自身體驗的基礎上,建立新的人生方向與目標,他要發(fā)現自己真正的情感和需求,去建立屬于自己的價值觀,以真實的自己和他人相處,把生活的重心從他人轉回到自身。這不是一個可以順利完成的過程,相反它是一個不斷產生痛苦、畏懼、迷茫的過程,選擇這樣一條路需要很大的勇氣。
開始患者是因為生活中的某些困難或身心癥狀來求治的,但隨著治療的深入,他會逐漸發(fā)現到問題并非如此簡單。開始幻想治療只是“閃電戰(zhàn)”的階段過去之后,他意識到治療實際上是“持久戰(zhàn)”——如果要擺脫內心的分裂,達到“人格的統(tǒng)合”,那這必須要經過痛苦與漫長的努力。
在這個過程中,他必須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從癥狀的減輕轉變成對人性與人格的反思。他要理解自己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要明白原生家庭對他帶來了那些影響,他要體會到內驅力對他的掌控;他要看清自己虛假自我的存在,他要醒悟到價值觀與人生追求的錯誤,他要放棄對自己的錯覺以及幻想,他必須克服一切足以阻礙他人格發(fā)展的需要、驅力或態(tài)度,他才有機會發(fā)覺出自己的真正潛能,進而發(fā)展它們。
所以本書所論及的一切都是治療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雖然整書看起來并沒有提出太多可以操作性的建議與指導,但在心靈成長的領域真正需要的并非是方法,而是覺察與醒悟。雖然我也希望患者能快點放棄其病態(tài)的追求與目標,但如果他自己的內心沒有成長,沒有認識到,任憑我怎么說都沒用。只有他自己覺察到了,而不是別人灌輸給他的,這樣才能產生轉變的力量。所以咨詢師的角色是幫他看見,試圖喚醒他,讓他明白。
因為治療如此強調患者本人的參與和努力,有時患者又會走上另一個極端,從認為治療是萬能的,變?yōu)橹委熓菬o用的。治療的作用就好像是一面鏡子,幫助他“看見”自己,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是有用的,但鏡子并不能消除一個人臉上的瑕疵,也無法把一個人變得美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治療又是無用的。所以治療并非是一件功利的事情,而相當于一種自我的修行。當我們對自己,對問題有更深刻的認識與了解,才會體會到其實自己一直在錯誤的道路上而不自知。
一些患者總是很著急,希望咨詢師把看見的,知道的都告訴他,這樣可以加快治療的進程,但實際上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為他的心靈沒有成長到一定的高度,他的覺察沒有到達一定的深度,如果他只是把治療當成消除癥狀的手段,那么無論咨詢師怎么說都不會走心,或只是機械化執(zhí)行咨詢師的每一句話。比如,當咨詢師說他太過自負,太過敏感,太強求,因為他自己沒有搞明白這一切的前因后果,他也沒有真的體會到這一切,那么他就會強迫自己不自負,強迫自己不敏感,強迫自己放下一切執(zhí)著。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只是從一種強迫,變成另一種強迫,只要他內心沒有感觸到,沒有真的放下,那么任憑他怎么做都是徒勞的。
打個比方,如果一個人依然堅信傳銷致富,那么想必他不僅不會退出,還會繼續(xù)把親友都拉來成為他的下線。就算拯救他的警察把他帶離傳銷窩點,他依然會責怪警察影響了他的財路。過一陣子他又會被另一個騙局所吸引。因為他壓根就沒有發(fā)現這一切自己如此容易被如此拙劣的騙局吸引,只是因為內心中有過于強烈的貪欲。如果不放下貪欲,那么他的智商就可不能在線。
一些患者太想好了,但一個規(guī)律就是,越是想要治好,就越治不好。很多人不明白,為何肯努力,想好的人,生活就如此事與愿違。實際上我們只看到了表面,太想好的背后,實際上就是他不能面對一個不夠好,不完美的自己。
治愈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這里存在真治愈和假治愈的區(qū)別,真正的治愈并不是痛苦和癥狀的減少,而是驚醒夢中人。就好像賭徒,真正對他有幫助的,并不是教給他怎么贏,而是戒賭。雖然患者與治療師都在談論著治愈,但實際上治愈的含義在兩者的定義完全不同,患者認為的治愈是消除癥狀,維系和諧,消除不完美,逃避不可控的現實,維系他高高在上優(yōu)越感與自負與人設(虛假的自我),只有這樣他才能逃避內心深處的恐懼。而真正的治愈并不是痛苦和癥狀的減少而是直面恐懼,不再自欺,放棄對理想化自我的維系,最終與自我和解的過程。如果關于治療的目標沒有統(tǒng)一,咨詢師與患者只是在拔河,而不是往相同的方向在努力。
當一些患者成功了,掙錢了,被肯定了,被人崇拜了,癥狀減輕了就以為自己治愈了,但實際上這只是虛假的治愈罷了,只是維系了一種病態(tài)的平衡,這實際上是一種及其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當外界環(huán)境改變,那么內心的沖突與恐懼依然會暴露出來。
經驗不足的咨詢師會秉承愛心一味地幫助患者減輕外在的癥狀,卻忽視了他的痛苦是來自于他內在的貪求??吹玫降膯栴}往往只是冰山一角,而看不到的問題往往深藏在水面之下,只想解決表面的癥狀,不僅徒勞,有時反倒會讓問題更為嚴重和復雜。比如,一個女孩,雖然她成績是第五名,但因為她沒有達到理想中的第一名,所她就覺得自己失??;雖然她有朋友,但因為她不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和尊重她,所以就恐懼與逃避與人的交往。但如果她真的是第一名,她真的獲得所有人的尊重與喜愛,她的欲念得到滿足,雖然她的痛苦減輕了,看似獲救了,但這就如同一個吸毒的人,有了毒品之后的滿足,她的欲念并不會減輕,只會變得更加強烈??此扑一亓俗孕牛珜嶋H上卻是走上了另一個極端,成了一種狂妄的自大。
一些患者理智上明白治療的意義,但潛意識中他依然把治療當成了逃避現實,維系幻想的手段。只有經過一次一次現實的打擊,他開始懂得治療與成長的意義所在——成長實際上就是少一些幻想,多一些現實;少一些執(zhí)著,多一些包容;少一些偽裝,多一些真實。在這個過程中他理解了痛苦的意義,他也意識到這些并非通過智力或知識來獲得,他必須通過自己的心去體會與認識到。不然任憑他人或咨詢師怎么說他都不會被觸動。一位患者談到我說的關于治療的東西,就如同她和我說婚紗(她是開婚紗店的),她雖然和我說過各種款式,但因為我沒有見過,也沒有摸過,沒有穿過,所以不能有切身的體會,無法形成概念。治療也同樣如此,我說的東西,需要她一點點理解和看見才行,才能成為她自己的東西,才能融入到她的內心,才能影響他的生活。
心理學家卡倫霍妮也提醒我們:“認識自己”不可只停留于“智慧上的認識”,雖然它可能會由此方式而開始,但后來必須變成一種情感的體驗,其實這兩項因素必會相混合,因為大體上沒有人能夠普遍地體驗出“自負”;他只能從某一特定的事物中體會出他個人的自負。他不只要考慮作用于他自己的力量,而且要感覺出這些力量,這是很重要的。用智慧所觀察出來的也許是正確的,然而就像一面不能吸收光線而只能反射光線的鏡子一樣,他可將這些“見識”應用于別人,而不用到自己身上。
例如,一位因為工作壓力而頻頻崩潰的女性患者,雖然后來她工作量降低了,但他依然不喜歡上班,在工作中依然充滿了焦慮。引發(fā)焦慮的并非是大的事情,只是諸如把一個工作交給了另一個同事,之后就開始擔心沒有交代清楚,擔心他沒有做一類的小事情。她現在感受到了自己的追求是病態(tài)的,一種極致的完美與病態(tài)的認真,之前她沒有感受到,但從這次崩潰中,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以前我告訴她這一切的時候,她聽不懂,認為和自己沒有關系。以前她一直停留在希望“治好”的階段,而那時候他還不懂得咨詢到意義。他現在終于明白,治療的重點并不是從外在找價值,而是要內在放下病態(tài)的價值與追求,直面內在的不安全感等等,不是“變好”那么簡單。
隨著人生經歷和體會的增加,患者會想起咨詢師的話或多年前看過的書,當時他不理解,不明白,而經過時間的沉淀,他開始懂了一點,聽進去一點,他開始明白也許不是咨詢師不理解他,而是他一直沒有認清自己與問題的本質。
就拿我個人學習心理學的經歷來說,當初在大學的時候,我?guī)缀蹩幢榱怂行睦韺W的著作,并主觀地認為我看得懂的書是有用的,而看不懂的書就是一些人吃飽了撐的在胡扯,完全不著邊際。而后來當我從事了心理咨詢的工作,開始試圖用我懂得的理論來指導工作,但在工作中遭遇瓶頸卻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當我再次去研讀我看不懂的書的時候,我竟然看懂了一些,尤其是卡倫霍尼的書,書中的一些內容解開了我的很多疑問,也為我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我最終可以看懂大師的著作,可以理解他觀點,完全是因為我在工作中切身體會到了患者的處境與困境,當我對人性多一些理解的時候,我才發(fā)現那些我一時看不懂的書,反倒對我的成長幫助更大。
所謂體會,是親身實踐、驗證之后獲得的具體感受。而所謂知道,是根據推理判斷而得出的抽象知識。不過,最深刻的理解是在具體實踐和體會之后產生的。猶如不吃梨子,就不知道梨子的滋味那樣。
一些患者看似在分析自己,在學習心理學,但他卻一直以智力為中心,而不是以情感為中心,雖然他通過治療和讀書懂得了很多道理,也試著用這些道理來說服自己,但因為這些并沒有引發(fā)他情感上的體驗,所以最終無所得。比如,一位患者看遍了幾乎所有心理學的書籍,懂得各種心理學的理論,分析起自己來也是頭頭是道,幾乎都快成了心理專家了,但這種懂得并沒有減輕他的恐懼,并沒有讓他停止逃避,也沒有減少他的幻想與沖突。僅僅是智慧上的知道,不能深入到潛意識,只有真正體會到的東西才能產生治療性的作用。
還有一些人喜歡心理暗示,喜歡喊口號,這種空洞的口號除了讓人好像打雞血一樣暫時感覺好過之外,就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了。一位患者選擇了一種叫“誓言療法”的心理暗示的方法,他每天都在對自己說:我在成長;把一切交付給上帝;我不用別人評價;我不要完美;別人傷害不了我;我愛自己,接納自己。因為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不愛自己,沒有搞清楚他為何在意別人看法,為何不能直面眾生皆苦,為何執(zhí)念于完美,而這種空洞的口號最終只會讓他空歡喜一場。
既然這些行不通,那么我們怎樣才能真正治愈神經癥,最終達到自我的覺醒呢?
想要治愈神經癥,那么就需要對神經癥形成的原因與治療的目標有深刻認識,如果認識不清,那么就不會走在正確的路上。
神經癥產生的機制——童年缺愛,所以陷入到幻想,幻想成了保護他的殼,但這個殼卻限制了他的成長,也阻礙他看清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理想化自我的存在讓他有一種高人一等的優(yōu)越感,讓他減輕了無足輕重的感覺,但這也同時為日后的沖突埋下了伏筆,畢竟幻想總會被現實打破,他遲早有一天要面對現實中的自己并非是那么完美的,甚至很多方面都不如普通人。所謂更好的自己不過是逃避真實自我的借口,最終他越來越脫離自我,也因此產生種種外在的癥狀。
因此,治療的目的是打破幻想,回歸現實,擺脫對理想化自我的依賴,依靠真實的自我來活。這此時,我們才能建立一種健康且堅固的支撐——自愛。這個過程就是自我覺醒的過程。
那么,為了達到這樣的目標,我們需要怎么做呢?
在現實中,在痛苦中,在癥狀里,在執(zhí)著與逃避中,在夢中,在幻想中,在沖突中,在自卑與自負中,在所謂的人之常情中,去認識,體會,與發(fā)現我們還沒有醒悟到的真相。
首先,直面恐懼
我們要直面那些被我們逃避的現實與生活,一個人越是有直面現實的勇氣,才越有可能發(fā)現關于自我真相。
卡倫·霍妮在《我們內心的沖突》中寫道:神經癥患者對自身的內部明顯矛盾全然不知,或者沖突存在的背后,患者的反應是驚恐。嚴格來講,他并不打算“解決它們”。他無意識的努力目的在于“回避”這些問題。所有的恐懼都源自未解決的沖突。但只要最終目標是整合人格,我們就不得不直接面對這些恐懼。這些暫時的苦難,是我們得救的必由之路。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總是試圖逃避恐懼,逃避沖突,因此也會逃避真相,所以治療從本質上來講是反人性的。但這并不是一種逼迫,需要覺醒。就好像冒著槍林彈雨往前沖的戰(zhàn)士,當然如果這個士兵是抓壯丁來的,當然無法意識到這場戰(zhàn)爭的重要性,只有他是一個有信仰的士兵,知道這一切的意義,那么就算放棄自己的生命,他也不會退縮。當然這正是心理分析的意義,只有深刻認識到問題的本質,才能意識到治療的意義實際上在于真實與自由。
一位高中生寫到:我治療的動機是否是為了緩解當下的痛苦?我已經從清醒到迷糊,再從迷糊到清醒4次了。這來來回回的反復使我不禁產生了一個問題,為什么會這樣?我明明都已經清醒了,為什么又選擇回去?在我想清醒的時候,我感到很焦慮,很清晰的焦慮,于是我便想通過看片來緩解這種焦慮?;蛘?,也許是我希望自己短視?畢竟看不到之后的痛苦,那就能換到當下的舒服,就好像借高利貸,拿明天的錢圓今天的“夢”??晌液伪匾@樣騙自己呢?是什么逼著我去借高利貸呢?我覺得這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有人借給我,我每次退縮都發(fā)生在我自己的家里,在家里沒有外界的刺激,我有處可逃。另一方面是因為我需要錢,雖然我清醒了,但是我對自己的恐懼沒有消除,我雖然更敢于做自己了,但是這不代表我沒有焦慮,反而焦慮更強烈了,于是我也就縮了回去。所以說這其實是一場持久戰(zhàn),光清醒還不夠,還要在巨大的焦慮面前挺住,一直挺住,挺到我在面對恐懼時,不焦慮為止。
一個人平時是注意不到自己幻想的存在的,只有沖突時候才能認識到,所以當皇帝的新裝被撕碎,雖然痛苦,不過卻也是契機;癥狀的存在雖然惱人,卻也是自我覺察的起點;現實的壓力雖然難以忍受,卻也迫使人直面他自己。
第二:認識自己
在現在中,在沖突中,在痛苦中,不斷地覺察,擴展認知的域限,增加對自己的認識與了解。一位女性患者在一次治療中談到,她體會到了之前他沒有意識到的東西,比如她認識到,爸媽一直把他保護的太好了,但這種保護并非是愛,而是一種控制,就算他已經長大了,父母總是把他當小孩,但這樣他很沉重,感覺自己一直被包裹起來,方方面面。當然這背后也許是擔心孩子變壞,不能符合他們的期待。而父母的標準與應該也被他內化,他談到,比如熱水瓶,他認為應該放在哪里就哪里,但老公總是方別的地方,之后說老公,后來也不說了,就自己拿回去,當然這也是小事情,但他注意到這種小事情在他生活方方面面都有體現,所以這實際上就成了大問題。他從小事情中找到了自己為何會階段性爆發(fā)的原因,畢竟在生活的點滴中,他不可能任何方面都那么完美與無懈可擊,當他說了別人壞話,當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自私,當他不能在人際中如魚得水,當他被羞辱和傷害卻無法自我保護,當這些事情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就開始情緒崩潰。之前他不理解為何會這樣,而現在他知道了,一定是他內化了父母各種病態(tài)甚至是變態(tài)的要求,所以才不能接納自己,而他又會無意識中把這一切泛華到了老公和孩子身上,所以才總是在他們身上挑毛病。因此他才明白,治療并非是解決表面的癥狀,而是要打破如此的束縛。
另一位一直活在自己世界中的患者,當他試著活在現實中的時候,他崩潰了,因為之前覺得自己很強大,但事實上并不是。而實際上在學校里和發(fā)小接觸的也少,以前一直認為在對方心里是一個人物,但現實中發(fā)現并不是,對方也總是批評他,并且求對方幫一個忙,對方也沒有同意,他談到也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太久了,反倒認不清現實了。他以前認為自己混的好,但事實上也許朋友本來也沒有吧他當成一個很厲害的人。而他沒有朋友,因為他沒有和別人平等的關系,一直要統(tǒng)治,處于中心地位,所以以前的很多朋友他都不聯(lián)系了。并且他總是把人想的很壞,打一次架就不和別人玩了,實際上別人也聽好了,只是他不能吃虧,吃虧必須換回來。認為一吵架就完了,做不成朋友了,但事實上別人也沒有當回事,他總是認為別人不尊重他,但實際上他已經看不清實施了,過于敏感,活在他的扭曲的價值觀和眼光當中。。。只有回到人群中,與人交往,才能知道真正的人際是什么樣的,很多東西都是他爸爸的灌輸,談到如果你不是人際的中心,這樣的人際就沒有意義。
對自己了解的越多,就越會發(fā)現,實際上神經癥的組成是一層一層的。而治療也好像剝洋蔥皮,要一層一層的剝。一位見人緊張的男性患者,沒有癥狀的時候還好,但癥狀一出來就不舒服,通過治療他發(fā)現,怕自己在人際中表現的不好的第一層是恐懼,而第二層是太想表現的好,而第二層是第一層的原因,他之后開始試圖分析第三層,為什么要表現的好?
他想到了小時候,幼兒園的時候他就表現的笨,反應慢,老師不喜歡,不優(yōu)秀,被嫌棄,后來小學他學習好了,被喜歡了,成為人際的中心,之后他膨脹了,有安全感了。而初中在陌生的環(huán)境沒有安全感了,維系的東西沒有了,沒有支撐了。
后來他努力增加優(yōu)點,減少缺點,努力變現的好,把幻想的自己當成了真實的自己,所以產生了應該,他要求自己自信,大膽,成熟,優(yōu)雅。所有的事情都必須按照這個來,不然就痛苦,最終形成了癥狀。因為完美的自己不接受現實的自己,所以逼迫自己達到完美的應該,他只接受好,不接受不好,因為自己是一個完美的人,所以他要把所有的方面都做好,比別人強
總結起來神經癥產生邏輯是:創(chuàng)傷,自卑與自恨,欲念,理想化自我,應該之要求,脫離自我。而治療也正是針對這個鏈條的各個方面來進行的。
第三:發(fā)現與懷疑
隨著治療的深入,患者就如同楚門一樣,開始對自己,對生活產生了懷疑,他開始有意識自己也許一直活在一個自我的騙局之中——正如楚門的世界,楚門對身邊原來習以為常的瑣碎小事進行了細致的觀察,他發(fā)現一棟大廈里面的玄機,每天一成不變的照面,每次想出城都會遇到的莫名其妙的堵車,每次訂飛機票都會遇到的各種阻撓,妻子莫名其妙的產品介紹,每天那那兒繞圈子的拿花的男人和騎車的女人,疑惑充滿了楚門的腦海,他開始強烈的懷疑,懷疑他周圍人的真實性,懷疑他生活的圈子的真實性。他開始恐懼,于是他開始本能的尋找答案,當一切虛偽昭然若揭之后,楚門的笑容里多了一份五味雜陳的情感,他知道他必須逃離這個虛偽的島嶼。
直到有一天,他發(fā)現有些不對勁,他遇到了多年前就已遇溺身死的老爸,與此同時,他竟然在串頻的廣播里聽到,他的一舉一動竟然在別人的跟蹤下進行,妻子的莫名話語,電梯后的莫名空間,莫名的問候,莫名的人,這些都讓他心生疑念,他開始懷疑周圍世界的真實性,于是他想盡辦法去試探,去逃脫,最終,他找到了事實的真相,他最后要面對的就是他想不想離開這個偽造的世界,然而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才導致楚門對身邊的一切人和事的思考和懷疑。
而此時,治療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他開始對之前堅信的一切產生了懷疑,開始意識到也許一切都是幻象。此時,他開始不再堅持自己的追求是正確的,所執(zhí)著的完美的自己是存在的。此時,他開始懷疑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開始質疑自己是否是高高在上或超凡脫俗,他有時發(fā)現實際上自己很普通,自己一直都沒有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之中,只是活在了一個夢中。
一位患者寫到:我該怎么認識自己呢?人際平平中下等吧,戀愛倒數吧,心理下等吧,唯一覺得還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成績了,在找工作上硬件很厲害,從小到大也是,升學考試都很順利。走到現在,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沒有那么好,不僅不是那么好有時候還很糟糕,超出我的底線,我看到了真實的自己,開始反思自己是否一直帶著濾鏡看自己,比如曾經覺得自己情商很高,長得不那么丑。我開始懷疑自己的位置,事實多了我不得不懷疑甚至承認自己不是以前的8分。我知道我只是個普通人,那么在我身上1-10分都是正常的,我的范圍不是只有8-10分。我該承認我做不到父母眼中的8或9分,我讓他們失望了,他們對我是9分的要求,而事實我只是5、6分,是我不夠好不夠優(yōu)秀,是我無法匹配他們對我9的希望和要求。最可怕的是我依然認為父母沒有錯,因為確實有人是9分,就像我爸一直以他們單位的孩子為標準要求我,還有我身邊很優(yōu)秀的人??陀^上,還是我不夠好吧,達不到9。
成長絕不是一蹴而就的,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遇到很多的阻力與迷茫,畢竟被原生家庭所灌輸的錯誤的價值觀依然非常堅固,而不被愛的恐懼也深植內心。所以虛假的自我依然是他在這個世界賴以生存的基礎,而打碎了這一切,他的靈魂將無處安放。他也明白自己活的不真實,他知道自己活在夢當中,但就是不敢走出來,必須依賴這些而活。
四:瓶頸與反復
治療并非是直線的康莊大道,而是波浪前行,有時也會遇到瓶頸,而停滯不前。此時會表現為圍繞某個點一直繞圈的現象,而表現形式就是他一會看清了幻想,識破了心魔的誘惑,而一會又會陷進去,又活在自己的舒適區(qū)當中,活在逃避當中。
所有的癥狀都是為了逃避恐懼而給自己建立起來的防護,雖然患者想要解決外在的癥狀,但事實上沒有癥狀也許他會更恐懼,畢竟和癥狀的糾結,總好過他直面內心深處真正的恐懼。
一位患者寫到:老師,你奪走了我一切,自從看過你寫的理論之后突然把我驚醒了,認識到永遠填不完心里的空缺,我認識到我原來我從來沒有活過,一直在追求自我證明,一直把自己保護的很安全,從來沒有按照我真實的面目活過。這一切雖然都是父母的原因,但是自從不在追求虛榮之后,我反倒更怕了,我變成了一個膽小怕事之人,誰都能欺負我了,我都不能攻擊他人,怕自己是在追求權利,怕自己傷害到別人。你奪走了我以前所有的東西,榮譽所有能讓我安全的東西,不能自由自在的活了。
神經癥的表現可能是千變萬化,但核心的表現就是恐懼與安全感的缺乏。因為害怕面對真實的世界與自己,所以才躲在神經癥的保護之中以獲得虛假的安全,他可能會給自己編制一層又一層安全的網,而想要掀開這一切就顯得異常的艱難,對他來說就好像跌入懸崖,萬劫不復的感覺,所以他會死命地抓住這一切,就算這一切是假的,就算這并不能真的得到救贖。理智在恐懼面前會變得不值一提。所以患者會無意識逃避沖突,逃避痛苦,逃避分析,他寧愿相信去掉了癥狀,他就沒事了。
這種自動化的自我保護會成為治療的瓶頸,虛假的自我無法維系,真實的自我無法面對,因此被卡在其中。他此時,一只腳在現實中,一只腳在夢中。
一些人也因此陷入到如此的無限循之中。雖然他知道應該活出自己,但現實太痛苦,他依然認為真實的自己不好,不被接納,活出真實的自己就是死路一條?;钤谔摷俚耐昝赖淖晕抑羞€能得以喘息,所以他依然會把心魔的誘惑當成生命的支撐,并甘愿被其控制。失去了這一切,那么他就不得不直面內心深處的恐懼——成為你自己。
一位患者寫到:我認識到了那個深層的扭曲的人格,那個為了完美和虛榮而拋棄了真我和生活的美好的我,我也沒有真正的活過,只追求外在的完美和贊揚,可是忽略了生活本來的美好,很多事物甚至是朋友在我這里只是維系完美的手段而已,而沒有了本身的價值。但依然舍命去追求那個美好。即便比以前認識的更深刻了,我在行動上依然被魔鬼控制著,出個門,去自習,老覺得別人在看我,生怕自己形象不好;別人不回微信我依然焦慮的不得了。
她繞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敢面對真實的,不完美的自己。當他面對現實與自己的時候,身體會莫名的緊張,不舒服,情緒低落,他的恐懼已經內化到了他的身體里成為了一種條件反射。而為了舒服,他該逃避就逃避,該幻想就幻想。
此時,他只要有機會就會想辦法維穩(wěn),但這樣實際上他就無法進化。就算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我催眠,他依然缺乏勇氣走出來。他不敢依賴真實的自我而活。負面的記憶與情緒就好像是一個能量球,只要看見,只要碰觸就會被彈回去。
人的成長,都是被逼的,如果能維穩(wěn),想必,沒有人會去冒險。生活的現實自會推動一個人去看見,認識,發(fā)現,畢竟現實會不斷打碎他給自己造的夢,逼迫他看清現實,看清他自己。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總是試圖逃避恐懼,逃避沖突,因此也會逃避真相,所以治療從本質上來講是反人性的。就好像冒著槍林彈雨往前沖的戰(zhàn)士,當然如果這個士兵是抓壯丁來的,當然無法意識到這場戰(zhàn)爭的重要性,只有他是一個有信仰的士兵,知道這一切的意義,那么就算放棄自己的生命,他也不會退縮。當然這正是分析的意義,畢竟只有深刻認識到問題的本質,救贖的關鍵,靈魂的丟失,才能意識到治療的意義實際上在于真實與自由。
而隨著治療的深入,患者會有了更多的認識與領悟,一位患者談到:平時的咨詢一段一段的,而看了我書串聯(lián)了到了一起。而實際上如果沒有前面大量的工作,他也無法串聯(lián)一起,發(fā)現全貌,所以這一切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必須看清楚這一切才能有行動力,畢竟抓壯丁和有信仰的部隊,戰(zhàn)斗力是不一樣的。
慢慢地,他意識到自己實際上只是被困在原生家庭的羈絆,童年的陰影里,他依然在以兒時的應對方式來應對現在的生活,他依然活在過去的心結之中——我不好。這讓我想起泰國的一個訓象的故事。泰國象的身體很大,可是主人卻用很細的繩子把它栓在很細的木樁上,主人放心的走了,不用擔心,三天三夜,大象不會離開半步。這是訓練的結果。大象在很小的時候,主人依舊用很粗的繩子把它栓在很粗的木樁上,小象為了爭取自由一次又一次掙扎,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在若干次失敗后,小象再也不會掙扎了。因為它有一種看法就是,它永遠也無法掙斷主人套在它身上的繩索,它從此失去了信心。等它長大以后,它不是掙不斷主人套在它身上的繩索,而是掙不斷主人套在它心上的繩索。
所以他必須走一條和之前不一樣的路——以真實的自己和這個世界相處,去發(fā)現這個世界與自己的真相。因為看見,所以相信,他才有可能跳出之前的誤區(qū),我們的生命也才能得以完整。
患者實際上正如電影《香草的天空》中湯姆克魯斯飾演的的那樣,簡直就是一個人的“清醒夢境”。當然他并沒有那么傻,只是現實太過殘酷,他只是渴望一個夢,只是渴望的太過強烈,而忘記了原本就是一場夢而已。完美的夢境就如同香草的天空一般恬靜平和,但夢境再美終是虛幻,躲避在自己的“清醒夢境”也許會讓痛苦少一些,但是你永遠也不知道,去追求你真正所愛的一切與自由是什么樣的感覺。
五:心魔的誘惑
雖然在本書中對神經癥的表現與機制做了詳盡的分析,但對患者來說卻不能完全理解與接受,他心中總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信他的,他說的是不對的,我陪伴你這么多年,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雖然這個聲音產生于想要掌控他的邪惡力量,但患者卻把這當成了依靠,依然認為它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這種情況有些類似于對待病態(tài)父母,雖然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和父母有關,但在心理上依然不能割斷臍帶,依然在情感上依賴他們,不能擺脫共生關系,依然被他們的思想,追求和價值觀所影響,不能做一個獨立自主的人。
一位患者寫到:今天忽然在想自己為什么再也沒快樂過了。其實是我的方向一直錯了,我一直將快樂寄托于一份完美的工作、完美的自己,可是無數的事實證明,似乎真的沒有完美。就像我的身體,我的異性緣,我的人際,每一份工作,他人,都不完美,所以我一直不快樂,而真正的快樂應該是把目光放在已經有的東西上去發(fā)現它的好,而不是看著碗里的想著盆里的,我不應該去找到一瓶裝滿水的瓶子,而是應該去發(fā)現那還剩下的半瓶。雖然無數的事實證明了沒有完美,但是我還是有不甘心的,我用了“似乎”沒有真的完美,在說這話的時候心理清楚地有個聲音說不啊,是有完美的,你可以去追求的,你看你之前就差一步了,你看你輝煌的曾經,你做到了啊。我知道這一定是心魔,我并沒有完全死心,每每我對自己說放棄吧一定會有個聲音跳出來。
在此我們又引發(fā)了另一個話題,那就是心魔的謊言與欺騙。這實際上是心魔慣用的伎倆,它總是用“更好”來誘惑與欺騙,蠱惑人心,妖言惑眾,這往往會讓患者陷入到迷霧當中,一錯再錯。
心魔就好像電影的旁白一樣和你對話,迷惑你的心志。就好像楚門的世界中的導演與楚門的對話:聽我的忠告,外面的世界跟我給你的世界一樣的虛假,有一樣的謊言,一樣的欺詐。但在我的世界你什么也不用怕,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你害怕,所以你不能走。我看了你的一生,你出生時我在看你;你學走路時,我在看你;你入學,我在看你;還有你掉第一顆牙齒那一幕。你不能離開,楚門你屬于這里,跟我一起吧……
心魔也是同樣,給了人一種虛假的安全感,比如,一些患者認為偽裝人際會更好,但事實上無論偽裝還是不偽裝,該討厭你的人依然會討厭你;雖然他認為心魔讓他努力學習,上了更好的大學,但好的大學依然不保證好的人生,依然會因為不完美的現實而崩潰。
魔鬼化身為天使,誘惑那些精神貧瘠的人,他以為按照魔鬼的話就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但殊不知這一切反倒是自我毀滅。
下面就列舉一些心魔常見的欺騙手段。
但隨著治療的深入,他也許會意識到自己之前沒有意識到的應該,強求,執(zhí)念,標準和因此給自己帶來的種種傷害,他也會發(fā)現自己的意識與情感完全脫節(jié),他只會說正確的話,做正確的事,但這一切卻并非是由心而發(fā),他也開始明白,很多的問題并非是癥狀或現實帶來的,這一切實際上是他一直都不能接納自己與接納現實的結果。他也開始覺察到自己的內心內化了很多父母病態(tài)的價值觀與要求,而最終成了父母所期望成為的人,努力成為他們喜歡的樣子,并用他們的眼光來評判自己,而最終迷失了他自己。他最終認識到了一些自己不自知的東西。他的視野被擴大,他看清楚了很多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不理解,或沒有想過的問題,也透過這些更加認識了他自己。他終于從癥狀的困擾轉化為對人性的反思。
因此,他也試著用真實的自己與這個世界相處,他降低了他完美的標準,他的自責也響應地減少,他對自己和他人都開始表現出友善,他對治療師或其他他依賴的對象的依賴也減弱了。隨著良性的循環(huán),他自我的力量越來越強,他有了真正的價值觀與存在感,他發(fā)現放棄幻想事實上他也能生活,甚至可以活得更好,他越來越相信他自己了。成為他自己,做自己,給了他更多的滿足,恐懼響應地減弱了,他開始確信自己走對了路。而此時,他對成功,完美,勝利的幻想的欲念也相應地變少了,他可以去追求那些他真正感興趣的東西,他開始承認與面對自己只是一個和別人一樣,有著各種困難與困擾的普通人。他的精力可以更多地被用在那些有建設性意義的事情上,或自我實現上。對待他人他也可以真誠地相處,可以面對別人喜歡或不喜歡他是別人的權利,而不是一種必須。對工作和學習而言,他越來越把它們當成它們本身,而不是證明自己出類拔萃的籌碼,他也因此在其中找到了真正的快樂。這種做自己的快了和幸福,并非是證明自己比別人強帶來的,而是他接受了自己,而產生的真正的安全感與歸屬感。
一位患者談到治療就好像哈利波特,全集講的就是哈利波特和伏地魔的斗爭,伏地魔是他們學校的師兄,偶然的機會得到了可以把自己的靈魂分割成8份的魔法,所以伏地魔把靈魂寄托在8個不同的宿主的身體里,魔法石里,書,戒指……這才有了8部哈利波特電影,這何嘗不像是心理治療一樣,每次痛苦,每次掙扎,都是殺死了一個魂器,最后一集,哈利和伏地魔本人正面斗爭,這就是大決戰(zhàn)的那天,對應心理治療也是一個里程碑吧。
這層層關卡就是本書所涉及的主題,關于幻想,心魔,價值觀,自負,暴君,原生家庭,而最后的決戰(zhàn)發(fā)生在真我與假我之間。
對此,心理學家卡倫.霍妮在他的著作《神經癥與人的成長》中實際上已經給出治愈的答案:“患者究竟是想保留他的幻想,繼續(xù)沉浸在虛假自負之中,還是接受自己也是一個有著人類普遍局限,面臨各種實際困難,同時也有著成長潛力的普通人?也只有當他放棄幻想,真正承擔起生活的責任,神經癥造成的內心沖突才可能化解,他才可能迎來真正的個人成長。
楚門的世界最后一幕,給我們揭示了成長的真相:楚門背對著鏡頭,沉默著?;苟即叽俪T說話,沒人知道楚門會如何選擇。他終于轉過身,帶著標志性的笑容,說出了那句著名的臺詞:“假如再也看不到你,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我再也見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彼f了無數遍的臺詞,在這一刻,承載了多少的悲哀和欣喜。這種發(fā)自心底的尊重與認同源于他選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選擇活出真正的自己。做真正的自己,或許一切都會變得未知,但至少它是真實的。最后,出門打開了門,迎接他的是一個真實的,但不完美的世界。
最后我們以卡倫·霍妮在《我們內心的沖突》中的一句話來結束本書——所有人只要還活著就有改變自己,甚至是徹底改頭換面的可能性,并非只有孩童才具有可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