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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李素英    編輯丨文姐

父親釀酒已有12年歷史，手藝達到爐火純青，萬無一失，做出來的葡萄酒色澤潤紅，澄澈透明，清香微辣，入口綿厚。喝過一次，留在記憶里朝思暮想久久難忘。

父親釀酒起于我閑聊中的無心提及。有一次去朋友家，喝了他自釀的葡萄酒，甜辣爽口，唇齒留香，難以忘懷?；丶页燥垥r我向老父親說起過，很快忘得一干二凈。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父親千方百計打聽到了釀酒配方，琢磨做酒，一發(fā)不可收。每年他不顧三伏天酷暑高溫，騎著自行車去市場挑選籽粒飽滿、個大熟透的葡萄，一趟一趟運回家。接著就是進入緊鑼密鼓地釀酒程序，首先是挑撿出各種雜質(zhì)，剪下葡萄粒（記住要留下一點點梗），然后稱重，每份25斤。先用自來水洗凈，再用涼開水沖洗，接著放置在干凈容器里晾干，這時我家的大盆小碗鍋蓋籠屜都能派上用場。晾到葡萄表面沒有水分，再把蒂梗完全摘掉，放到一個大盆里，按照1斤葡萄2兩糖的比例混合后用力揉捏搓攥，盡量讓葡萄破碎體積變小，便于發(fā)酵?；靹蚝笱b入專用釀酒的廣口玻璃瓶，注意不能裝滿，留出發(fā)酵的空間，加蓋密封，放在室內(nèi)發(fā)酵。發(fā)酵過程，不斷有氣泡產(chǎn)生，葡萄皮與葡萄汁漸漸分離，上升，待到葡萄皮全部升到瓶子頂部，并且不再有氣泡產(chǎn)生，就把皮分離出去，剩下葡萄汁，蓋好封嚴，放在恒溫25度的室內(nèi)發(fā)酵，至少半年。

釀酒的工藝簡單，但做出馥郁沁香的玉液瓊漿也不是十拿九穩(wěn)。

老父親第一次做酒十分虔誠，就差齋戒沐浴。他用的是50斤的純凈水瓶子，先做2瓶試試。每一步都嚴格操作，小心翼翼，把揉碎的葡萄裝進瓶子后，父親每天都觀察瓶子里的變化，看到葡萄開始發(fā)酵，不斷有針尖似的氣泡在蠕動，后來是米粒大的氣泡從葡萄皮和果肉之間拱出，越來越多，氣泡緩緩涌出，葡萄皮徐徐上升，很快滿了瓶，父親看著持續(xù)發(fā)酵的葡萄，心里美滋滋的，算計著能出多少酒，該有多好喝。

有一天吃午飯的時候，突然聽到客廳里“砰”的一聲，嚇的人魂飛魄散，原本有心臟病的老媽嚇掉了筷子，舊病復(fù)發(fā)。父親跑去客廳一看，天哪！一瓶葡萄沖上了天花板，又重重地摔下來。地板上歪斜著半瓶葡萄，汁水趟了一地，再抬頭看看頂上，葡萄皮四分五裂，在樓頂糊了一幅大寫意的山水畫。一家人手忙腳亂，妹妹心急火燎翻藥箱，弟弟抬沙發(fā)，挪桌子，拖把收子笤帚全用上，老父親個子高，站在凳子上用小鏟輕輕地往垃圾桶里蒯葡萄皮。大汗淋漓干了一中午，老父親氣喘吁吁地去買涂料，刷樓頂，刷了臉盆大小的一塊。端詳一下，目不忍視，雪白的一片與周圍黑黃的顏色格格不入，越看越不舒服。一不做二不休，老父親干脆又去買的涂料，動起大工程，把房間全部粉刷一遍，收拾整齊，居住了十六年的小屋潔白如初，寬敞明亮，舊貌換新顏。我調(diào)侃老父親：多虧這一瓶葡萄，讓咱又住上新房子。經(jīng)過這一折騰，老父親吸取教訓，總結(jié)出經(jīng)驗，原來葡萄發(fā)酵過程要適時放氣，防止脹破容器。

老父親以后做酒，再沒發(fā)生類似事情。他不斷嘗試改進配方，減少用糖量，直至1斤葡萄1兩半糖。但他又突發(fā)奇想，試試做酒不放糖，無論別人怎么說，他固執(zhí)己見不改初衷，我行我素做完了。他每天都蹲在瓶子跟前歪著頭仔細觀察，一天天看著瓶子里的葡萄沒有動靜，沒有氣泡也沒有皮肉分離，他心里開始納悶：不放糖還真不行？不到一個月，瓶子里靜悄悄地長了一層黑灰色的毛，打開一看，葡萄全都發(fā)了霉，散發(fā)著刺鼻的酸臭味，把人熏個趔趄。老父親扭曲著臉，瞅瞅在墻根一字排開的6瓶葡萄，心疼又懊惱，近700大洋打了水漂。他自知理虧，啞口無言，悄無聲息地把葡萄全部倒入下水道。

兩次慘痛教訓，父親記憶猶新，再沒重蹈覆轍。

每年葡萄又熟又便宜的時候老父親最忙碌，一個電話，葡萄送來了，然后是按部就班的剪粒，洗凈，揉碎，裝瓶。讓老父親牽腸掛肚地是酒的后續(xù)發(fā)酵，天氣變涼，為了保證酒的發(fā)酵溫度，提高酒的品質(zhì)，老父親追著太陽給酒取暖，白天隨著太陽照進房屋的角度挪移酒瓶子，晚上給它們蓋被子捂毯子裹嚴實，像照顧嬰孩一樣呵護這些瓶子們。

待到來年開酒品嘗，一瓶瓶如琥珀色凝香滴翠的葡萄酒盛滿高腳杯，靜靜地等待家人的檢閱。只需輕輕把臉湊過去，翕動鼻翼，微啟朱唇，嘬一小口，馨香淡甜，既有酒的辛辣又有葡萄隱隱的芬芳，每一個味蕾都陶醉，每一個細胞都舒暢。

釀酒成了父親最快樂的事，給子女們送酒是他最開心幸福的時刻?？粗劦木票缓⒆觽冞M進出出地搬上車，老父親滿臉慈祥，眉開眼笑，他心里像喝了美酒一樣。

李素英，網(wǎng)名蒲公英，東營廣饒人，林業(yè)工作者，喜歡把心事敘于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