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顧問
墨 白：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小小說先鋒作家、劇作家
孫 勇：河南省散文學(xué)會副秘書長
楚 水：作家，詩人，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會長，《神州》雜志社編委會主任。
李 一：河南文學(xué)雜志主編
涂 惠：著名詩人、中國散文詩研究會理事
《福年豬》
李志強
年關(guān)漸近，置辦年貨的熱情卻并不高漲，超市的東西都現(xiàn)成的呢，懶得屯積。日日尋常，半點沒感覺過年氣氛的特別。晚上，放在茶幾上的電話嚯地響了，女兒拿起遞給我，電話是母親打過來的，母親說，“家里明天福年豬，把琳和伢帶回來喝點滉子湯?！奔亦l(xiāng)人把殺叫做福，一是避諱，二是圖吉利。喝滉子湯，一碗濃香地滉子湯誘惑了我的味蕾，勾起了我濃濃的記憶。
小時候，逢到臘月二十三四，父親挑上籮筐，我跟在后面，從小集鎮(zhèn)上打完年貨，載上沉甸甸的喜悅歸來。而在置辦年貨中，最莊重地莫過于福年豬。
母親勤勞能干，干農(nóng)活，種菜種地，樣樣在行；挑馱犁耙，樣樣能干；雞羊豬牛，一樣不少。到了年底，肥大年豬是母親辛勞一年的重要成果。福年豬是要先預(yù)約的，福豬的頭一天再把豬送到屠宰場。母親常常是下午才送，母親說，送早了豬在那里多受罪。
挑年肉是需要全家出動的，第二天天沒亮，父母帶上我挑上大筐小籃，一路漆黑冷寂，遠遠放出燈光的只有屠宰場，走進去暖烘烘的，不過氣味并不好聞。事先預(yù)約買肉的親戚鄰居也相繼到達，在我童年看來恐怖的屠宰場似乎并沒有那么可怕，豐收地喜悅和愉快地談笑蕩漾在操作間。屠宰師傅熟練地分揀，挑精揀肥，豬首豬肺，豬腸豬腿，半點不含糊。主人留多少，買主要多少，手起刀落，基本八九不離十，這估量的本事也非一日之功。
回來的路上，天才放亮，沿著的白白的小路，父親挑著沉沉地一擔(dān)肉，吱呀的扁擔(dān)歡快地在肩膀上彎躍起伏，父親的力氣似乎特別地大，一路不停地邁回家，母親緊緊跟上，只有我，肩膀壓得生痛，大腿灌鉛一般地沉重，踉踉蹌蹌地回到家，大門口都沒到，卸下扁擔(dān)，大汗淋漓地蹲在一邊喘氣。
剩下的任務(wù)是母親的，燒鍋煉油，洗腸熬湯，豬心、豬肺、豬肝、豬腸、排骨，滿滿地熬上一鍋，再另外煮上一鍋包面或者面條，醇香撲鼻。按母親的吩咐，我滿塆地請人叫客，親房的，左鄰右舍的，一家一人，一個不漏，母親善良心細，塆里誰的年紀大，誰家有病人，母親也提上籃子，送上一碗熱騰騰、香噴噴地滉子湯。所有的喜悅，都熬在這碗醇厚的滉子湯里，滿滿地親情和幸福。
有幾年，家里經(jīng)濟不景氣，姐姐、妹妹還有我三人讀書，那時農(nóng)村稅收重，學(xué)費又高，到了八九月份，母親把剛收回的二季稻一板車一板車地送到糧站換回我們的學(xué)費，還不夠，母親又打開豬欄，“把豬調(diào)了，伢讀書的學(xué)費不能虧?！蹦赣H堅定地說。夜里，母親在嘆氣，我們疑惑，母親說，“這正是瓜果成熟的季節(jié)，南瓜、紅薯都好喂豬，天氣又不冷，豬好長膘?！钡诙煲辉纾赣H喂上一瓢食，嗻嗻地喚著豬，母親不舍，邊撫著著豬鬃邊說，“你來幫忙還債的，快吃快長?！必i似乎聽懂了一樣，順從地跟著母親，一路牽到了屠宰場。
03年冬月，母親突然中風(fēng)，在鬼門關(guān)前踏了一腳，豬自然養(yǎng)不成，父親把它牽到屠宰場賣了給母親治病，忽然中斷了福年豬，喝滉子湯的年變得異常艱辛苦澀。
來年春天，天氣漸漸好轉(zhuǎn)，母親的病也有轉(zhuǎn)機，雖然半身不遂，腿腳不便，母親更加堅定而執(zhí)著地養(yǎng)雞養(yǎng)豬，我們都勸母親不要再養(yǎng)了，母親說，“我現(xiàn)在是廢人一個，不能種田地，養(yǎng)豬養(yǎng)雞不費力，還能鍛煉手腳。再說，我總不能吃閑飯?！必i又接著養(yǎng)了起來，一年一頭，年年如此。
回老家，和父母聊天談天闊地，市場上的豬肉有瘦肉精啦，激素催肥啊，超市的冷凍肉不好吃啊，母親一一記在心上，每次從老家來，帶上幾斤老家稱的豬肉，到了年底，福上一頭兩三百斤的土豬，帶上三四十斤放在冰箱吃新鮮的，母親又在家里腌上臘肉，開春得吃上幾個月。
前年夏天，父親到海南打工，家里只剩下母親一人，母親不會用手機，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我放心不下，趕忙回家看看。時值正午，天氣異常炎熱，路面騰起陣陣熱浪，遠遠地只看見一輛小板車靠在路邊，潛意識里，我猜可能是母親。我疾步走過去，路邊的渠溝里，荊棘遍布，雜草叢生，果然是母親，她正拿著鐮刀艱難地割著一把把的毛芋禾，汗如雨滴，我責(zé)怪母親，“這熱的天，割這些東西有么用？”母親笑著說，“喂豬，豬吃了健康。你們都長身體，吃自己養(yǎng)的土豬肉放心?！蔽以僖部刂撇涣俗约旱那榫w，淚水奪眶而出。
正月初三，我趕回黃州，母親又大包小包地裝上幾袋子塞進車廂，清香沉甸的臘肉提起來格外有分量，想起母親平日的辛勞，淚水不禁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作者簡介：
李志強，中學(xué)語文教師，湖北浠水人，東坡赤壁詩詞會員，愛好寫作。有詩詞、散文等十余篇散見于《東坡赤壁詩詞》《黃州文藝》 等刊物。存詩三百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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