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老的“問題”了。是的，是很老了。幾千年前孔子關于孝道回答子夏時哀嘆過“色難”說子孫對老人家臉色難看。到了今天還未見好轉(zhuǎn)，很可能還會“色難”下去。
孔子說，供養(yǎng)老人吃穿并不難，難在態(tài)度上。父母臥床養(yǎng)息，兒子下班進屋，父母說要杯水。兒子就到了一杯，一言不發(fā)，擱在桌上，那就是說“喝吧！”并不像大酒店的服務生慢聲細雨說“先生請喝茶”。
孔子對此有些氣憤，說：“今日孝者，是謂能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空子把人比之犬馬有點言重了。不過，他提出這個“敬”字，也是夠我們反省的了。但是，孔子的這個“敬”字還只是表象，不是發(fā)乎心而轉(zhuǎn)為“愛”。比如我們給小女兒倒茶，親嘗冷熱適度，然后，一臉笑，“嬌嬌，乖乖，喝吧”。一點也不存在“色難”的問題。我還聽到一隊老年夫婦氣憤地說：“現(xiàn)代年輕人把他們對情人的“態(tài)度”分移到父母身上百分之一就算是大孝子了。”這對老夫婦有點迂，不明白對情人的“態(tài)度”只在天上有，人間不太可能有。這對老夫婦的企望太奢侈了。這是題外話，扯遠了。
折回來說孔子關于孝道回答孟武伯的那句話：“父母唯其疾之憂。”意思是應以父母對兒女的病痛的那種擔憂心情對待父母就是孝心。在家庭中，父母對兒孫很少有存在“色難”的問題。
“色難”在家中是難在下輩對上輩，在社會上卻是相反，難在上級對下級。林則徐對下屬發(fā)過怒，自己覺察發(fā)怒不好，生怕再犯，就自制“制怒”條幅高懸于室以自警。唐太宗李世民在馬背上打下了一個大唐江山，夠英明了吧！有一天，魏征提醒他對臣僚太威嚴，有傷君臣情分。要他以后面帶笑容。這位英主也認真聽話，就攬鏡自審，練習微笑。為了君臣大倫和社稷大業(yè)，他練習得很有成效。李世民恐怕是開了“微笑服務”的先河了吧。微笑對修身齊家治國興業(yè)似乎都算重要。但家中的微笑和社會上的微笑，從動機到效果可不是一回事啊。服務員對陌生顧客微笑是為了商業(yè)興隆，是一種操作，接近面部體操；兒女對父母微笑則無動機，無目的，花自開，水自流。
行文至此，再會頭細味孔子“至于犬馬，皆有養(yǎng)”這句話，孔子是以犬馬泛指動物的，并非專指犬馬。犬馬的母與子不可能廝守終身，常被人使役而遭永遠分離；它們只有母慈而無子孝。烏鴉則兼?zhèn)淠复群妥有?。幼鴉不會飛時，母鴉銜食帶物喂養(yǎng)它。母鴉到了飛不動的時候，幼鴉銜食反哺。幼鴉反哺媽媽的時候，有沒有微笑，人們不會知道。但其心意是可以知道的：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棵谷粒，含在口里，忍住，不咽，飛了很長的路程，進窩，嘴對嘴喂媽媽，其心之誠已彌足可鑒了。所以，“色難”與否，并不很重要。重在心誠，心誠則“色”可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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