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趙紅
1976年3月我到農(nóng)村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我插隊的村子是半山區(qū)，村子坐落在燕山山脈南邊的冀東平原上。
3月份土地還沒化凍，主要勞動是平整土地，往地里送糞，修水利挖大口井，都是為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做準(zhǔn)備。4月開始就要給小麥除草，澆地、施肥了。6月小麥成熟了就要開始收割，小麥?zhǔn)崭钇诰褪畮滋?，收割的小麥要不分晝夜及時運到場院脫粒、晾曬、收倉。7月收完麥子就該種玉米，給棉花打叉捉蟲了，三夏指的就是夏收、夏種、夏管。這些日子是農(nóng)村一年中最累最忙的時期，麥?zhǔn)罩笪覀兡軙憾痰男菹滋臁?、10份陸續(xù)開始摘棉花、收玉米、收花生，收豆子，收白薯。緊接著是翻地施肥，到秋分節(jié)氣又開始種小麥，等小麥發(fā)芽澆過水，再把小麥用碌碡壓倒了，地里的活就算告一段落。 10月11月山里的柿子熟了，每天就進山摘柿子，一筐裝80斤重的柿子走三里山路背到山外。天氣再冷的時候就上山挖樹坑，偶爾隊長也安排我們在生產(chǎn)隊的倉庫里剝花生仁。一直到春節(jié)我們就能放假回家了。
春節(jié)過后隊長跟我說,讓我到生產(chǎn)隊的雞場養(yǎng)雞。養(yǎng)雞在農(nóng)村可是好活?？赡苁俏覄趧颖憩F(xiàn)好，吃苦耐勞，再就是雞下蛋可沒數(shù)，農(nóng)民容易偷雞蛋，我是知青，沒有家偷雞蛋的事能少點。我在城市長大，小時候養(yǎng)過一兩只小雞，就是養(yǎng)著玩。沒有接觸過幾十只上百只雞。我心里很高興，知道養(yǎng)雞比下地干活輕省多了。雞場有40多只雞，我就成了雞倌。
雞場在村子主路的最南頭路西，路東是場院和養(yǎng)豬場。正方的院子，三面是圍墻，北面是三間北房，中間和西邊的兩間是通著的作為雞舍，養(yǎng)著40多只雞，東邊一間放著飼料和雞蛋，屋里的三分之二的是一個大土炕，炕頭是個灶臺，上面有口大鐵鍋。我用土坯在地上搭了一個兩層的書架，買了幾本養(yǎng)雞的書，邊干邊學(xué)。每天早上五點鐘我就到雞場把院子掃的干干凈凈，雞場的地面是用黃土鋪墊的，潑上水，用碾子碾壓的平整、瓷實。我掃地的時候，雞舍里的雞就躍躍欲試，噼里啪啦鬧個不停，等我把雞槽刷洗干凈，添好飼料，在水盆里加好凈水，打開雞舍的門，關(guān)了一夜的雞一哄而出。
雞舍里沿著墻用土坯砌的上下兩層的方格是母雞下蛋的雞窩，里面鋪著干麥草。母雞下蛋不是老老實實的趴在草上，它們要用爪子不停的撓持，反復(fù)幾遍才能安靜下來，有時還會換到其他窩里，下蛋的母雞不愿意被人打擾，臉憋的紅紅的，等雞蛋從屁股里下出來，它還要捂一會，之后就咕咕噠咕咕噠驕傲的叫起來。雞場的40多只雞，都是前一年養(yǎng)的。只有2只公雞其他是母雞，母雞正是下雞場的40多只雞，都是前一年養(yǎng)的。只有2只公雞其他是母雞，母雞正是下蛋的時候，每天都能撿到一二十個雞蛋。
那時我養(yǎng)的雞喂的是玉米、大麥、麥糠、豆餅、魚粉和青菜，有的雞連續(xù)兩天下蛋歇一天，有的隔一天或隔兩天下一個雞蛋。連續(xù)兩天都下雞蛋的雞就是高產(chǎn)雞了。雞下的蛋有大有小，老鄉(xiāng)告訴我說雞眼睛大的雞下蛋就大，我覺得很奇怪，仔細(xì)觀觀察我養(yǎng)的一只純黑色的雞下的蛋特別大，它的眼睛真的也大。雞蛋不是都能孵出小雞，只有受精的卵才能孵化。公雞會咬住母雞的雞冠踩在母雞的背上進行交配。我們雞場主要是為賣雞蛋，所以公雞太鬧了，隊長就會把他們賣掉。
雞到院子里活動，我該打掃雞舍了，雞睡覺是臥在架子上的，雞舍里有兩個用木頭釘?shù)乃膶蛹茏?，多?shù)雞是臥在上面睡覺。也有的雞不上架，飛到雞舍的房柁上睡。關(guān)了一夜的雞拉的屎特別多，正常的雞屎是灰色上面有點白，拉稀的雞拉的屎什么顏色都有，加上一地雞毛和麥稈早晨雞舍的味道很難聞。我?guī)弦豁斳娒?，把頭發(fā)塞到帽子里，再帶個口罩，線手套，用掃把把雞舍掃的干干凈凈，雞糞是好肥料，隊里那幾畦菜地施肥才用。我把雞糞送到場院，順便抱回干的麥稈，把雞窩都墊好。等大家都拿著工具下地干活時，我上午的工作都干完了，接下來一整天就是再喂兩次飼料，撿雞蛋。
雞場的墻有兩米高，上面插著酸棗枝，是防止雞飛出去?？墒沁€是有勇敢的雞飛出去，因為外面有麥田，有小蟲子。雞是藍(lán)色夜盲，天一黑雞什么都看不見，要不然黃鼠狼抓雞一抓一個準(zhǔn)呢。所以天一擦黑，雞就陸續(xù)回窩了。我要在天黑前到雞場，把雞轟回雞舍，數(shù)一數(shù)看有沒有沒回來的雞。不是每天就這么點活，雞蛋攢到兩鐵桶就得挑著走三里地到公社收購站賣掉，獎勵一些魚粉，打個條子回來交個大隊會計，他們怎么結(jié)算我不知道。
雞吃的玉米、大麥、豆餅、我要到場院的磨坊用電磨磨成面，電磨震動的特厲害，噪音也特大，揚起的塵土面粉全身都是。為了讓雞多下蛋，隊里有塊菜地，劈下的菜葉菜幫我都撿回來剁碎了給雞吃，我還到麥地里抓螞蚱，雞可愛吃了。隊長看我挺上心，雞蛋越賣越多，挺高興。就讓豬場飼養(yǎng)員把剛生下來壓死的小豬仔給我，讓我剁碎了喂雞，我膽子挺大的也不嫌臟，找個木板拿個破刀，連毛帶皮哐哐哐的剁碎了給雞吃。最厲害的一次是隊里一只母馬夜里下了一只馬駒，飼養(yǎng)員沒發(fā)現(xiàn)，小馬的頭讓大馬給踩了一個大窟窿。到第二天小馬也沒搶救過來。馬可是生產(chǎn)隊的寶貝，一上午隊長都黑著臉，大伙兒都不敢出聲，到下午隊長叫我，指著小馬說你剁碎了給雞吃吧。小馬駒有十幾斤，我把它拖到雞場門外，找電工借了把電工刀，從四肢劃開，一點一點往下剝，看著它頭上的大洞，大大的眼睛，心里挺不是滋味。我把這張小黑馬皮放到豬圈的房頂上曬著，我也不知道它還有什么用。馬肉分好幾次喂雞了。
到了四月份隊里買了200只小雞，黃黃的絨毛、紅紅的小腳丫，黑黑的圓眼到了四月份隊里買了200只小雞，黃黃的絨毛、紅紅的小腳丫，黑黑的圓眼睛，肉色的小尖嘴、白色的小耳朵，你擠我我擠你，嘰嘰，嘰嘰叫個不停，看著挺好玩的。隊長說小雞怕冷，讓我到場院拿點柴火把炕燒上，說完就走了。我用土坯磚把三分之二的土炕擋成四個方格，每個格里放50只小雞，這樣小雞就不會因為冷相互擠壓壓死。之后我把自己在知情宿舍的床板、被子拉倒屋里放在炕的一頭，鍋里放上水點上柴火，屋里就有了熱氣。夜里不敢關(guān)燈，怕老鼠出來吃小雞，小雞會打噴嚏，打噴嚏的聲音短急促，雞的體溫是40°，也會感冒發(fā)燒。白天我用心觀察雞的情況，用碎菜和玉米面拌在一起喂它們，給他們喝溫水。老鄉(xiāng)們進來看熱鬧，一看我不但給小雞吃菜還給水喝，就大驚小怪的嚇唬我說，小雞不能吃涼的，一拉稀就死了。我是按照書上說的，不理睬它們。一個月后200只雞活了180多只。和雞在一個炕上睡了一個月，沒白費。雞的成活率60%就算高的了，我這是90%多，一下隊里轟動了，當(dāng)年我成了縣里畜牧戰(zhàn)線積極分子。大娘大媽們都夸我這丫頭真行。
一個月后天氣一天天暖和了，小雞長全翎了，脫下了黃色的絨毛長出了白色的羽毛，這批雞不像原來的大雞什么顏色都有，是當(dāng)年推廣的體型健壯的來航雞，但中間也有弱點的，有只小雞個頭小，我就單獨給它吃食，整天抱著它，很快它就和大家長的一樣大了，最神奇的是我坐在臺階上一拍我的膝蓋它雞蹦到我的腿上，我一拍肩膀它就上肩膀，一拍頭它就上我的頭。它是只小母雞，我盼著它長大下蛋?？墒沁@只雞得了大腦炎，頭扭了180度，吃食都很困難，我每天把它抱過來腳朝上讓它吃食，過了不久它死了。雞場的死雞都是給豬吃，我不愿意它死后還讓豬咬，悄悄的把它埋在的雞場外面的麥田里。養(yǎng)雞最怕傳染病，特別是雞瘟，一死一大片。雞瘟是空氣傳播，細(xì)菌會隨著風(fēng)向飄過來，所以一聽說上風(fēng)口瘟雞了，我就不開雞舍門，一關(guān)就是幾天，這給喂食打掃衛(wèi)生都帶來困難，好在雞瘟一般都是春季。
雞一天吃2兩糧食，但你看到雞總是不停的刨食找吃的，其實它在吃小石子，因為雞沒有牙，它要用石子幫助消化。夏天到了經(jīng)常下雨，潮濕對于雞的另一個傷害是雞虱子，這是一種禽類的寄生蟲，專門吸雞的血，經(jīng)常看到雞梳理羽毛，就是在捉寄生蟲。雞虱子是白色的，有縫衣服的針孔大小，吸了血就是紅色的。一天我打開雞舍的門看到那只下蛋特別大的黑雞躺在地上死了，臉慘白，我一看它周圍密密麻麻都是雞虱子，把雞給拿死了。我準(zhǔn)備把它埋掉，隊里有個富農(nóng)成份的老頭看見了哀求我把死雞給他，他要拿回家煮著吃，我看他挺可憐的，就把死雞給他了，他謝我半天囑咐我不要告訴別人。一天我從墻上拿下帽子戴在頭上，覺得有小東西掉在臉上，把帽子摘下來一看，里面全是雞虱子，惡心死了。趕緊回宿舍洗頭發(fā)換衣服。
這還不算惡心，一天早上我打開雞舍門兩只雞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肯定不是進了黃鼠狼，窗戶挺嚴(yán)實的。再一看墻邊有個大洞，是老鼠干的。我們是山區(qū)蓋房的材料是就地取材，用紅磚只砌成框架，外面是石頭，里面是土坯，所以老鼠很容易盜洞。我用石頭把老鼠洞堵上，心里也不踏實，果然第二天盜洞旁邊又開了一個大洞。五只吱吱亂叫粉色的小老鼠正亂爬呢，我緊閉著嘴，拿起鐵鍬狠狠的扎下去，五只老鼠被扎死了，我趕緊把死老鼠撮走，不然雞就會上啄，我可不想讓我的雞吃老鼠。
雞有一種毛病叫惡食癖，就是一只雞啄一個東西其他雞都會跟著啄，雞場有只大白雞，特別能飛，每天獨自飛到墻外找活食，晚上再從墻外飛回來。它老吃活食，越來越胖，一天它落地時把大腿戳了，后幾天總是一瘸一拐，我抱起來一看長了一個雞蛋大的血包，眼看著也沒辦法治，一天下午我一進雞場就看見一群雞圍著它啄它的傷口，已經(jīng)啄出一個大坑，它已經(jīng)死了，那些血肉都被同類吃了。
養(yǎng)了快兩年雞，雞場的雞蛋我一個都沒吃過，一個原因是我不動公家的東西，再一個我也不缺，當(dāng)時用七兩糧票就能換一斤雞蛋。到了秋天，縣里推廣新型養(yǎng)豬的方法，隊長挑了三個年輕的女社員加上我組成小組，專門進行快速育肥法養(yǎng)豬，就這樣我從雞倌改為豬倌了。
2019/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