摹聲聯(lián),顧名思義,是摹擬聲音的對聯(lián)。有的摹聲聯(lián)摹擬的是物的聲響,例如:
馬過木橋蹄打鼓,咚咚咚咚;
雞啄銅盤嘴敲鑼,哐哐哐哐。
上聯(lián)摹擬馬蹄踏木橋的聲音,下聯(lián)摹擬雞啄銅盤的聲音。
又如:
揚子江內吹嗩吶,哪里,哪里;
老道士前搖響鈴,不當,不當。
上聯(lián)摹擬嗩吶聲,下聯(lián)摹擬搖鈴聲。
又如:
元宵良夜,嗆咚咚,嗆咚咚,萬人聚觀四夢記;
端午佳節(jié),嘩啦啦,嘩啦啦,百龍競度二仙橋。
相傳該聯(lián)為明末江西臨川才子羅萬藻乘舟時與漁家女屬對。漁家女出句中,“嗆咚咚……”摹擬元宵夜鑼鼓喧天的聲響?!八膲粲洝敝该鞔鷳蚯覝@祖所作的《紫釵記》、《牡丹亭》、《南柯記》、《邯鄲記》,此四記合稱“臨川四夢”。羅萬藻的對句中“嘩啦啦……”則是摹擬龍舟競渡、揮槳劃水的聲響。
過去,有家酒樓開業(yè),門口掛出一方形大紅燈,四面各書一“酒”字。酒店老板出了上聯(lián)征對:
一盞燈,四個字,酒酒酒酒;
聲言有佳對者,可免費招待一桌酒席。從早到晚,都無人獲獎。有個秀才赴省城參加考試,路過酒樓,一時也無對。他想,連民間一副聯(lián)都對不出,還去取什么功名?便留在店中苦思冥想。時到三更,聽得更夫打鑼,忽有所悟,對出了下聯(lián):
三更鼓,兩面鑼,湯湯湯湯。
“湯”字摹擬鑼聲很準確,且以“湯”對“酒”,對仗工穩(wěn)。老板聞訊,十分欣喜,披衣起床,與秀才暢飲盡歡,又送了一筆盤纏給秀才上路。
有的摹聲聯(lián)摹擬的是動物叫聲。例如: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咩,咩,咩;
水牛下水,水沒水牛腰,哞,哞,哞。
人們讀到聯(lián)后幾個摹聲字,便如同聽到牛羊歡快的叫聲。
又如,有副聯(lián)摹的是母雞和小鳥的叫聲:
母雞下蛋,谷多,谷多,只生一個;
小鳥唱歌,酒醉,酒醉,多飲幾杯。
上聯(lián)中“谷多,谷多”摹擬母雞下蛋后的叫聲,下聯(lián)中“酒醉,酒醉”摹擬小鳥的叫聲。有人故意諧音讀成“酒鬼,酒鬼”,大概這是酒客們的戲謔之作吧!
有的摹聲聯(lián)摹擬人說話的口氣,如有一副諷刺聯(lián):
著,著,著,主子洪福;
是,是,是,皇上圣明。
三個“著”字,三個“是”字,摹寫了地方官員見到上司和皇上的應諾聲,勾畫出他們對上恭順邀寵的丑態(tài)。
還有一位知府老爺驕下諛上,有人送給他這樣一副對聯(lián):
見州官則吐氣,見藩臬則低眉,見督撫大人茶話須臾,只解的說幾個“是,是,是”;
有差役為爪牙,有書吏為羽翼,有地方紳士袖金賄贈,不覺得笑一聲“呵,呵,呵”。
這位知府大人見官時只會說“是,是,是”,收賄賂時,則樂得“呵,呵,呵”。幾個摹聲字就把一個對上俯首聽命、對下飛揚跋扈的昏官污吏的嘴臉刻畫得活靈活現(xiàn)。
也有的摹聲聯(lián)是摹聲響與語音兼而有之。請看下面一聯(lián):
譙樓上,咚、咚、咚,鏘、鏘、鏘,三更三點,正合三杯通大道;
華堂前,你、你、你,我、我、我,一人一盞,聊將一醉解千愁。
上聯(lián)中“咚、咚、咚,鏘、鏘、鏘”摹擬更鼓聲;下聯(lián)“你、你、你,我、我、我”,則活靈活現(xiàn)地摹擬了酒徒醉后結結巴巴的對話,十分精彩。
一般來說,摹聲聯(lián)所用的摹聲詞,只取其音,不問其義。但也有的摹聲聯(lián)音義兼取,特有趣味。例如:
褐鼠有情,小姐耳邊呼姊姊;
斑鳩無禮,老僧頭上叫姑姑。
該聯(lián)兼用擬人、摹聲手法,別有情趣。聯(lián)中,“姊姊”和“姑姑”即是分別摹擬褐鼠和斑鳩的叫聲,又是人際關系的稱呼。
又如:
山童采栗用筐承,劈栗撲簏;
野老賣菱將擔倒,傾菱空籠。
上聯(lián)中“劈栗撲簏”既摹擬栗落入筐中的聲音,又言與栗蓬分開的栗子撲落竹筐里;下聯(lián)中“傾菱空籠”既摹擬菱角倒出來的聲音,又言賣菱老漢將菱倒出來,裝菱的竹籠空了。像這樣的摹聲聯(lián)中,所用的摹聲詞(詞組)既要摹聲,又要衍義,沒有高超的語言技巧是難以撰寫的。
1916年,竊國大盜袁世凱稱帝,其親信陳宦督理四川軍務,命民眾舉辦慶典,有人寫了這樣一副對聯(lián)慶賀:
普天同慶,當慶當慶當當慶;
舉國若狂,情狂情狂情情狂。
該聯(lián)前半部是歡慶詞語,后半部摹鑼鈸響聲,似乎是慶賀。據(jù)知曉當?shù)仫L俗的人士介紹,巫師驅邪送葬,若一二人用一小鑼一小鈸敲擊,其聲為“當慶當慶當當慶”,若人多用大鑼大鈸敲擊,其聲為“情狂情狂情情狂”。原來,不同鑼鈸也有特定的聲樂語言。這副摹聲聯(lián),便是通過這種特定的聲樂語言,表達了人們對袁世凱稱帝的嘲笑和蔑視。
聽雨樓觀潮閣有副寫景聯(lián)也很精彩:
聽雨,雨住,住聽雨樓邊,住聽雨聲,聲滴滴,聽、聽、聽;
觀潮,潮來,來觀潮閣上,來觀潮浪,浪滔滔,觀、觀、觀。
一般讀者看來,該聯(lián)后面三個“聽”字和“觀”字是與聯(lián)道“聽雨”和“觀潮”呼應。這種說法也不無道理。既到聽雨樓觀潮閣,就是沖著“聽雨”、“觀潮”而來,聯(lián)中的“聽、聽、聽”,“觀、觀、觀”不正是符合這個內容主題嗎?然而,這種理解有個難圓之說,即這副對仗工整的對聯(lián)竟然犯了個聯(lián)家大忌:上下聯(lián)末都用了平聲字(聽、觀)。這顯然令人難以理解。
換個角度分析:“聽”字有兩種讀法,作為“收聽”解,是讀“廳”(tīng);而作為“聽任、任憑”解,舊讀“梃”(tìng)。再進一步分析,“聽、聽、聽”,是緊接在“聲滴滴”三字之后的,“聽(tìng)、聽(tìng)、聽(tìng)不正是摹擬滴水的聲音嗎?與上聯(lián)相對應,“觀、觀、觀”緊接在“浪滔滔”之后,顯然也是摹擬波浪的拍擊聲。了解到這一點,該聯(lián)的佳絕之處就顯現(xiàn)出來了:聯(lián)末的摹聲不僅生動準確,而且在詞義上與聯(lián)首互相呼應——這就是撰聯(lián)者的匠心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