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麩子
1-10、子禽問于子貢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
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鑿 ◆子禽問于子貢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關(guān)于“子禽”此人,歷來分歧很大,這涉及到《論語》當中三處人名的問題,子禽、陳子禽(《子張篇》: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陳亢(《季氏篇》:陳亢問于伯魚)。關(guān)于這三個名字的解釋歷來分歧至大,一般認為這三者是同一人,也是孔子的弟子,也有主張此人是子貢弟子。
李零氏以為“聞”、問也,聞之于人是被動,問之于人是主動,古無“問”字,聞、問皆是“聞”,這里就是“問”的意思——
“必聞其政”,其實是必問其政??鬃酉矚g調(diào)查研究,如“入太廟,每事問”。聞、問同源,古文字,早先只有從耳從昏的聞字,沒有專表問答的問字。聞是雙重含義,他要打聽的事,既可以是聽來的,也可以是問來的。后來為了區(qū)別主動和被動,才別造了個問字?!扒笾笔菃枺芭c之”是聞。子貢的回答是,孔子的消息,是靠“溫、良、恭、儉、讓”得來的,他和一般人問話的方式不一樣,非常謙虛,非常和氣,人家樂意跟他講,說是打聽,其實也可以說是別人主動告訴他的。(李零《喪家狗——我讀論語》)
[集解]鄭曰:“子禽,弟子陳亢也。子貢,姓端木名賜??汗挚鬃铀林畋嘏c聞其國政,求以得之耶?抑人君自愿與之為治耶?”
[朱子集注]子禽,姓陳,名亢。子貢,姓端木,名賜。皆孔子弟子。或曰:“亢,子貢弟子?!蔽粗胧?。抑,反語辭。
孔子走到哪里,都會受到國君重視,“必聞其政”。子禽對此不理解,所以有此一問——“到底是孔子求上門去的呢?還是國君讓他聞其政呢”其潛臺詞應該是說:這些國君為什么要買孔子的賬?
◆“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其諸——語辭。齊魯間語。
[集解]鄭曰:言夫子行此五德而得之,與人求之異,使人君所行自與之也。
[唐以前古注]皇疏:子貢答禽說孔子所以得逆聞之由也。夫子,即孔子也?!抖Y》,身經(jīng)為大夫者,則得稱為夫子,孔子為魯大夫,故弟子呼之為夫子也。敦美潤澤,謂之溫。行不犯物,謂之良。和從不逆,謂之恭。去奢從約,謂之儉。推人后己,謂之讓。言夫子身有此五德之美,推己以測人,故凡所至之邦,必逆聞之也。
故顧歡云:此明非求非與直以自得之耳。其故何也?夫五德內(nèi)充,則是非自鏡也。
又一通云:孔子入人境,觀其民之五德,則知其君所行之政也。故梁冀云:夫子所至之國,入其境,觀察風俗,以知其政教,其民溫良,則其君政教之溫良也;其民恭儉讓,則政教恭儉讓也。孔子但見其民,則知其君政教之得失也。
“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此明夫子之求與人之求異也。人則行就彼君求之,而孔子至境推五德以測求之,故云其諸異乎人之求之也。諸,猶之也。與,語助也。故顧歡云:夫子求知乎己,而諸人訪之于聞,故曰異也。
梁冀又云:凡人求聞見乃知耳,夫子觀化以知之,與凡人異也。
亦會兩通也,明不就人求,故云異也。
此云人君自與之,非謂自呼與之也。政是人君所行,見于民下,不可隱藏,故夫子知之,是人君所行自與之也。
按:觀民而知,不待于求之說,此說有點不著邊際。子貢明明是為孔子“聞政”辯解,而不是闡釋孔子觀察政風民情的事情。
[朱子集注]溫,和厚也。良,易直也。恭,莊敬也。儉,節(jié)制也。讓,謙遜也。五者,夫子之盛德光輝接于人者也。其諸,語辭也。人,他人也。言夫子未嘗求之,但其德容如是,故時君敬信,自以其政就而問之耳,非若他人必求之而后得也。圣人過化存神之妙,未易窺測,然即此而觀,則其德盛禮恭而不愿乎外,亦可見矣。學者所當潛心而勉學也。謝氏曰:“學者觀于圣人威儀之間,亦可以進德矣。若子貢亦可謂善觀圣人矣,亦可謂善言德行矣。今去圣人千五百年,以此五者想見其形容,尚能使人興起,而況于親炙之者乎?”張敬夫曰:“夫子至是邦必聞其政,而未有能委國而授之以政者。蓋見圣人之儀刑而樂告之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而私欲害之,是以終不能用耳。”
子貢的意思不過是說,夫子是憑才德得以“聞政”的。即使言辭便給如子貢,也不可回避孔子到處求用的現(xiàn)實,因此不得不說“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其意實在是說孔子有“為可知”的資本,孔子之“溫、良、恭、儉、讓”才是原因,若說孔子是求的話,那么他的求是“求為可知”之“求”,而不是尋常輩之求也。子貢不愧為子貢,其口才確實是一流。
度 孔子遍干諸侯,時有以孔子之行為為不可之議。此段弟子問對,子貢標舉夫子五德,以他者的眼光為孔子辨??组T學說,以修己為要義,強調(diào)主體的主動性意義??鬃訒r有“道不行”、“歸與”之嘆,是知孔子之用世之意急。[1]其理想在修己以敬、安人、安百姓之中,而不在“必聞其政”。“必聞其政”者,欲見用于其邦也。
四書辨疑:呂氏春秋:“孔子周流海內(nèi),再干世主,所見八十余君?!闭f苑貴德篇則曰:“孔子歷七十二君?!笔酚浟鶉怼⑷辶謧鲃t曰:“仲尼干七十余君。”竊以為,各書所列,非具體之數(shù),言其多也。足以說明孔子之急于用世。
[1]先秦諸子多有用世之意。司馬遷概之曰:“務為治者也?!焙庵T西哲,蘇格拉底以前,幾無政治之說,至蘇格拉底始開其端。此中西之一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