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們種海草，希望儒艮來吃，但是人家不來了?！?/span>
一個多月前，中國特有物種白鱘被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正式宣告滅絕，我們與這個生存了上億年的古老物種說了再見。
上周三，英國期刊《皇家學會開放科學》（Royal Society Open Science）發(fā)表文章，文章基于中科院和倫敦動物學會的共同研究，認為儒艮在中國海域已功能性滅絕。
功能性滅絕，最早見于白鰭豚，是指某物種在宏觀上已經(jīng)滅絕，雖仍可能存在未被觀察到的個體，但種群延續(xù)功能已經(jīng)喪失。2020年初，白鱘被宣告功能性滅絕，2年后的2022年，白鱘被宣告正式滅絕。
研究團隊對儒艮歷史分布地區(qū)的居民進行了大規(guī)模走訪，整理了儒艮在中國水域的目擊記錄，得出了令人惋惜的結論——14年前的2008年，是中國境內最后一次儒艮目擊記錄。
白鱘之后，我們再失儒艮，人魚之殤，何時休？
儒艮，人魚？
或許你是第一次知道儒艮的名字，但你一定聽說過人魚。
人魚，可能是幾千年來最知名的傳說生物之一，從西方的美人魚到日本的禿頭海怪再到中國的人魚，在世界各地的神話與民俗中，人魚都占據(jù)了不可替代的一席。
我國先秦的《山海經(jīng)》中多次出現(xiàn)過人魚的身影：“赤鱬，其狀如魚而人面，其音如鴛鴦”“人魚，四足，其音如嬰兒”。有人據(jù)此推測，早期的人魚指的是長有四足的大鯢（娃娃魚）。
△《山海經(jīng)》中的赤鱬。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科普都把人魚這種幻想生物指向儒艮，但實際上并沒有實質證據(jù)。儒艮是海牛目的一種哺乳動物，依賴近海海草而生，生性憨厚溫和，從人類的角度看，這個大胖子總是笑呵呵的樣子，自帶一種親切感。
從外表上看，儒艮被當做人魚的原型確實情有可原：它的鰭肢像人的胳膊，臉像一個面帶微笑的人類胖子，有時儒艮的頭上會頂一簇海草，更像人類的頭發(fā)一樣，加深了人們對人魚的印象。
儒艮生活在印度洋、西太平洋熱帶及亞熱帶的海域中，澳大利亞最多，有85000多頭。中國原本是它分布的北界，曾在海南、廣西、廣東和臺灣有零星的本土分布，由于儒艮是唯一嚴格意義上的海洋草食性哺乳動物，這些地方的海域大多長滿海草，能夠提供給儒艮良好的棲息環(huán)境。
正如許多其它已經(jīng)滅絕的動物一樣，在近現(xiàn)代人類活動的日益強勢下，儒艮也同樣走上了滅絕這條不歸路。
△享受海草的儒艮。
60年急劇變化
20世紀50年代，儒艮在我國還不算太罕見，1958年12月23日至1959年1月3日短短10天里，海南北部的澄邁縣就捕獲了儒艮23頭。
廣西合浦也是儒艮曾經(jīng)出沒的熱點地區(qū)，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當?shù)貪O民視儒艮為神異，不敢捕捉。隨著人們發(fā)現(xiàn)這種溫和的生物不僅生活在岸邊近海，極易捕捉，而且肉質鮮嫩，1958年后開始大肆圍捕。
1958-1962年的3年內，竟捕獲了110頭之多，1975-1976又捕獲28頭。《海錯圖筆記》的作者張辰亮發(fā)出了如此疑問：
“當時的人也不知怎么了，看到儒艮就一定要把它抓住，好像不抓就吃虧了一樣?！?/span>
同時隨著海洋污染的加劇、海洋的過度開發(fā)利用，以及近海海草床的退化消失，全國各地的儒艮數(shù)量開始迅速減少，到了八九十年代，儒艮的蹤跡已經(jīng)難以尋覓。
1992年，人們終于醒悟過來，在合浦建立了儒艮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但是為時已晚，隨著合浦海草床的愈發(fā)退化，即使受到保護，儒艮的種群也沒能得到恢復，之后的儒艮只以個位數(shù)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
1996年和1997年，各有一頭儒艮被漁民非法炸死。1997年，3頭儒艮從鐵山港3號燈標向營盤方向游去。2000年，沙尾村漁民發(fā)現(xiàn)3頭儒艮，有一頭擱淺被解救送回大海。
寥寥數(shù)次的目擊記錄，注定了儒艮即將走向的悲劇結局。
2002年，沙田村漁民發(fā)現(xiàn)5頭儒艮在距船七八米處浮起，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與這種胖乎乎生物有記載的相遇。（2008年發(fā)現(xiàn)的是一具儒艮尸體）
在《皇家學會開放科學》宣布儒艮功能性滅絕之前，不少人仍依然相信儒艮并沒有在中國消失，只是以極少的數(shù)量悄悄隱藏在某些角落。
2014年，張辰亮來到合浦保護區(qū)采訪，他問隊里的專家：“現(xiàn)在還有儒艮嗎？”
“沒了好久了。現(xiàn)在我們種海草，希望儒艮來吃，但是人家不來了?！?/span>
古老的悲劇，巨儒艮
很久很久以前，海牛類動物還是一個龐大的家族，除了儒艮和海牛以外，這個家族還有一位重量級選手：巨儒艮（大海牛）。
△曾經(jīng)的海牛大家族。圖/Wikipedia
作為一個體型比儒艮大數(shù)倍的龐然巨物，它們的體長接近10米，體重超過6噸，是體型大小僅次于鯨類的海洋哺乳動物。巨儒艮曾在地球上活過了至少800萬年的漫長時光，但即使如此，它們仍然沒有躲過滅絕的命運。
1741年，一群來自歐洲的探險家，在北極海域阿留申群島和阿拉斯加之間的海域首次發(fā)現(xiàn)了這種怪奇的水中巨獸，它們行動緩慢，性格極其溫順老實，幾乎毫無攻擊性，簡直是一塊會游泳的巨大肥肉。
△1742年，捕獵者測量巨儒艮的插畫。圖/Wikipedia
海洋中有如此好物，人類豈能坐視不管？在發(fā)現(xiàn)巨儒艮后，人類對這種肉質肥嫩、皮質厚實的“寶貝”開啟了可以稱之為變態(tài)的屠殺模式，短短27年，這個最大的海牛目家族就宣告徹底滅絕。
儒艮作為巨儒艮的近親，雖然逃離了滅絕的命運，但它們也因為肉和皮而在數(shù)千年的時間里不停地遭到獵殺，盡管今天大部分國家對其進行了保護措施，但儒艮的數(shù)量仍在持續(xù)減少。在澳大利亞北部和一些太平洋島嶼，狩獵儒艮被視作一種重要的文化象征而仍沒有被禁止。
△澳大利亞東北部托雷斯海峽的儒艮狩獵。圖/research gate
中國儒艮的悲劇已是既定事實，但不少人內心仍抱有一絲希望。
儒艮是半游牧的群居動物，經(jīng)常長途跋涉尋找食物，來自科科斯群島和大堡礁的研究表明，儒艮的遷徙距離能夠超過600公里。
也就是說，如果棲息地環(huán)境能夠得到有效改善，如果合浦的海草床能夠得到恢復...
也許有一天，我們還會再在這片廣闊的天地相見。
這一次，不再有獵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