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方志系統(tǒng)包括兩部分內(nèi)容, 一是記載歷代地理的“地志”, 二是記載各地方事物的“方志”, 域地山川是人類生存的空間舞臺, 歷史就發(fā)生在這個舞臺上。 因而歷史地理方面的著作, 為歷史研究者十分關(guān)注?!痘茨献印?泰族訓(xùn)》 言: “俯視地理, 以制度量, 察陵陸、水澤、 肥墽、 髙下之宜, 立事生財, 以除饑寒之患?!?在周代有職方氏“掌天下之圖”, 其任務(wù)之一是掌握各地“人民與其財用九谷六畜之?dāng)?shù)”。 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 序說:“自黃帝之方制萬國, 夏禹之分別九州, 辨方經(jīng)野, 因人緯俗, 其揆一矣?!?王存等《進元豐九域志表》 說: “先王建國, 所以周知九州封域與其人民之?dāng)?shù)者, 詔地事則有圖, 詔觀事則有志,比生齒則有籍。” 可知地理志類著作不只是記載地理沿革、 郡縣設(shè)置, 記載各地民情、 物產(chǎn),也是其一項基本任務(wù)?!胺街尽?則是專門為記載各地情況而設(shè)的, 保存的民俗生活資料更為豐富。 在古代人看來, 這都是治理天下必不可少的工作。 這部分史籍是今研究古代社會史、民俗史不可缺少的資料。
1、 地志
地理志方面的著作, 著名者有以下幾種:
(1)《山海經(jīng)》
《山海經(jīng)》 是一部最早的以記山川物產(chǎn)為主的地理著作。 全書十八卷, 分《山經(jīng)》、《海經(jīng)》、《大荒經(jīng)》 三部分?!渡浇?jīng)》 部分南、 西、 北、 東、 中五經(jīng)?!逗=?jīng)》 分海外南、 西、 北、東四經(jīng)與海內(nèi)南、 西、 北、 東四經(jīng),《大荒經(jīng)》 也如此?!渡浇?jīng)》 地理價值最高, 記載了當(dāng)時王朝所在地及東西南北四方的山川、 動物、 植物、 礦產(chǎn)、 民俗、 神話等?!逗=?jīng)》 與《荒經(jīng)》則記述了當(dāng)時各地原始群體及風(fēng)俗、 歷史、 神話等。 此書傳說出自夏禹時, 現(xiàn)在人都不大相信。 但從具體情況分析, 這個傳說應(yīng)該是有根據(jù)的?!吨猩浇?jīng)》 中所記的山川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王朝所在地即中心地區(qū)的山川, 而其第一座山就是山西永濟的薄山, 這與傳說中禹都安邑(在永濟)是完全相吻合的。
不過此書是在歷史中不斷增益的。 形成現(xiàn)在的樣子, 可能晚到了戰(zhàn)國, 有個別地方可能出自漢朝人手?!渡浇?jīng)》 中所記載的山川水道大多都是比較正確的。 如汾河流域, 記到了汾水發(fā)源的管岑山、 晉水發(fā)源的懸甕山等。
有人認為四千年前出現(xiàn)這樣的著作不可思議。 其實按情而推, 并不困難。 這當(dāng)是當(dāng)時王國的史官, 相當(dāng)于《周禮》 中的職方氏, 根據(jù)四方來訪的使臣的口述記錄下的地理資料。 因為書中記載了大量神話傳說, 故而有人認為這是神話著作, 記得事情都靠不住。 但從近些年來的研究情況看, 凡是對《山海經(jīng)》經(jīng)過認真研究的學(xué)者, 都認為此書的資料價值十分之高。 特別是對于人類學(xué)及上古歷史、 地理、 民俗、 民族、 宗教文化的研究, 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2)酈道元《水經(jīng)注》
《水經(jīng)注》 是北魏地理學(xué)家酈道元(? --527) 的力著, 是一部全面系統(tǒng)的水文地理著作。全書四十卷, 記載了一千二百多條河道。 并以水道為綱, 同時記述流經(jīng)地區(qū)的山陵、 湖泊、郡縣、 城池、 關(guān)塞、 名勝以及土壤、 植被、 氣候、 水文, 還有社會經(jīng)濟、 民俗風(fēng)習(xí)、 歷史故事、 神話傳說等。 這部書在中國和世界地理學(xué)史上都有重要地位。 是研究歷史地理最權(quán)威的也是知名度最高的一部著作, 為后世各類著作, 頻頻引用。
(3)李吉甫《元和郡縣志》
《元和郡縣志》 是唐憲宗時曾兩度為相的李吉甫(758--814) 所撰。 全書四十卷, 是現(xiàn)存最早也最完整的一部地理總志。 原有圖, 故又名《元和郡縣圖志》。 今圖已不存。 唐太宗貞觀十三年劃全國為十道, 配以作者當(dāng)時的四十七鎮(zhèn), 以此為綱, 以下每府、 州首記治城、 耕地、 戶數(shù)、 鄉(xiāng) 數(shù)、 沿革、 疆域、 八到、 貢賦, 次分記下屬縣之沿革、 山川、 古跡、 道里、 關(guān)塞等。 因作者曾為唐相, 國家圖籍、 地方檔案盡得寓目, 因此內(nèi)容豐富精核, 為歷代所重。孫星衍為序說: “地理之學(xué), 古有所受……摯虞、 陸澄、 任昉、 顧野王之書, 先后散失,《水經(jīng)注》 止記川流經(jīng)過, 其于郡縣故跡, 不能備載。 唐魏王泰所撰《括地志》, 其佚僅見于唐、 宋傳注, 全書久亡, 今惟李吉甫所著《元和郡縣圖志》 獨存。 志載州郡都城, 山川冢墓, 皆本古書, 合于經(jīng)證, 無不根之說, 誠一代之鉅制。 古今地理書, 賴有此以箋經(jīng)注史,此其所以長也……無此書而地理之學(xué)幾絕矣。”
(4)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
顧祖禹(1631--1692) 是清初著名的地理學(xué)家, 曾參與編撰《清一統(tǒng)志》, 故而對全國山川形勢頗有研究。《讀史方輿紀要》 共一百三十卷, 約 280 萬字。 前九卷撰述歷代州域形勢。中一百一十四卷以明代兩京十三布政使司及所屬府州縣為綱, 分敘其建置沿革、 方位、 古跡、山川、 城鎮(zhèn)、 關(guān)隘、 驛站等內(nèi)容。 以六卷篇幅記述“川瀆異同”, “九州之脈絡(luò)”。 最后一卷是傳統(tǒng)之說“分野”。 這部書主在軍事, 故詳于州域形勢、 山川險隘、 關(guān)塞攻守的記述, 并引證史事, 推論成敗得失,“以古今之史, 質(zhì)之以方輿”。 但他同時考慮到了輿地對于國計民生的意義, 故與國計民生相關(guān)者, 如治水、 漕運、 農(nóng)田水利、 交通路線、 城邑興衰等, 都詳略得當(dāng)?shù)赜浭觥?此書被認作是地理學(xué)上的經(jīng)典之作, 評價在《元和郡縣志》 之上。
2、 方志
“方志” 即地方志, 是記一方地理、 歷史、 風(fēng)俗、 物產(chǎn)、 名勝、 人物等情況的書。 這一部分圖書數(shù)量相當(dāng)多。 大約從宋、 元開展起來, 到明清達到繁盛, 幾乎每個省、 府、 州、縣都有志, 而且多次重修, 像雍正七年就曾下令方志每六十年修一次。(現(xiàn)在是二十年左右,也有亦一個時代為時間的,如) 這樣每種方志都可能存在幾種不同版本。 清代方志留存至今的有五千多種。 一般都有疆域、 分野、 山川、 建置沿革、 城池、 坊里、 署廨、 驛鋪、 兵防、 馬政、 津梁、 水利、 倉儲、 賦役、 學(xué)校、 書院、 風(fēng)俗、方言、 物產(chǎn)、 職官、 名宦、 選舉、 人物、 孝義、 列女、 隱逸、 流寓、 仙釋、 方伎、 古跡、 陵墓、 寺觀、 祥異、 雜記、 藝文等多項內(nèi)容。 通過對以上內(nèi)容的記述, 較全面地展現(xiàn)了一方的民眾社會生活, 及其在歷史中的變遷。 因此這是了解一方歷史及風(fēng)土民情的必讀之書。 特別是為官一方者, 絕不可不讀。 明成祖永樂十六年下詔編郡縣志書時, 在《編纂志書凡例》 中就提出: “治天下以史為鑒, 治郡國以志為鑒。”
方志可分為總志、 通志與分志三類。 像《一統(tǒng)志》 即屬總志, 是總匯全國各地方志資料編撰而成的。 元、 明、 清幾代都有《一統(tǒng)志》, 而最完備的是《清一統(tǒng)志》?!肚逡唤y(tǒng)志》共修過三次, 第一次在康熙時。 第二次始于雍正, 完成于乾隆八年, 歷時十年。 第三次嘉慶十六年, 終于道光二十二年, 歷時三十四年。 像顧祖禹、 閻若璩、 齊召南、 龔自珍等都先后參加過此書的工作。 后出轉(zhuǎn)精, 以《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 最善, 共五百六十卷。 全書以行省為綱, 府、 州為目, 縣為子目, 內(nèi)設(shè)有“疆域” 、 “分野” 、 “建置沿革” 、 “形勢” 、 “風(fēng)俗” 、 “城池” 、 “學(xué)?!?、 “戶口” 、 “田賦” 、 “稅課” 、 “職官” 、 “山川” 、 “古跡” 、 “關(guān)隘” 、 “津梁” 、 “堤堰” 、 “陵墓” 、 “祠廟” 、 “寺觀” 、 “名宦” 、 “人物” 、 “流寓”(指流落他鄉(xiāng)居住的人。 宋 陳亮 《上孝宗皇帝第一書》:“三十年之餘,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於東南,而君父之大讎,一切不復(fù)關(guān)念。” 清 郭嵩燾 《擬陳洋務(wù)疏》:“其間惟 美利堅 之 金山 , 中國 流寓數(shù)萬人?!?/span>) 、 “列女” 、 “仙釋”(即宗教。猶言仙佛。清 陳維崧《五福降中天·丙辰元旦和蘧庵先生韻》詞:“任他仙釋,筭換了年光,也應(yīng)沾臆?!?/span>) 、 “土產(chǎn)” 二十五目。 邊疆各統(tǒng)部之屬部略異, 又有“屬境” 、 “晷度”([ guǐ dù ] 在日晷儀上投射的日影長短的度數(shù)。一年之內(nèi)夏至日影最短,一日之內(nèi)正午日影最短。古人根據(jù)晷度變化測定時序時間,定一年的長度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同時認為晷度變化與人事變化相應(yīng),與吉兇休咎相聯(lián)系。《后漢書·爰延傳》:“動靜以禮,則星辰順序;意有邪僻,則晷度錯違?!比龂?魏 阮籍《詠懷》之四十:“晷度有昭回,哀哉人命微?!秉S節(jié) 注引《洛書緯·甄曜度》:“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一度為千九百三十二里。”南朝 梁 沉約《明堂登歌》:“祁寒坼地,晷度迴天。”元 王禎《農(nóng)書》卷一:“若夫遠近寒暖之漸殊,正閏常變之或異,又當(dāng)推測晷度,斟酌先后。”) 、 “關(guān)郵” 、 “臺站” 、 “營塘”(水利) 、 “卡倫”(軍事卡哨,如塔爾奇卡倫、干珠罕卡倫、庫庫哈瑪爾卡倫、庫庫鄂啰木卡倫、鄂博勒齊爾卡倫) 等不一。 京師及興京所在的盛京統(tǒng)部另有“壇廟” 、 “宮殿” 、 “行宮” 、 “苑囿” 、 “官署” 等項, 與其它地區(qū)略有區(qū)別。 內(nèi)容十分豐富。 是研究古代人文地理和自然地理不可不讀的書。
“通志” 是指各省的總志。 如《山西通志》、《山東通志》 之類。“通志” 匯集了各省的方志資料, 分府、 州、 縣編排。“分志” 則是指府、 州、 縣志。 如《平陽府志》、《霍州志》、《會稽志》 之類。
地方志像一座寶庫, 它保存了 大量正史中沒有的與地方相關(guān)的人物、 歷史事件、 著述等方面的資料。 對于這些資料的利用, 可能會成為當(dāng)代文史研究的一個新的增長點, 因為有不少問題, 只有借用方志才能解決。 比如關(guān)于戴君恩, 《四庫全書總目· 詩類存目》 中著錄戴氏有《讀風(fēng)臆評》, 云:“君恩, 字仲甫, 長沙人, 嘉靖癸丑進士, 知巴縣?!薄峨s家類存目》著錄有《剩言》, 提要卻說: “君恩字忠甫, 澧州人, 萬歷癸丑進士, 官至四川兵備副使?!蓖粫星昂笙嗷ッ?, 何者為是, 很難斷定。 關(guān)于戴氏的資料其它地方卻難找到。 臺灣中央圖書館編的《明人傳記資料索引》, 是一部研究明史的比較權(quán)威的工具書, 其中也找不到戴君恩的名字。 哈佛燕京學(xué)社所編的《八十九種明代傳記綜合引得》 中, 也不見其名。 而由地方志匯撰而成的《大清一統(tǒng)志》 卷 287 則記有: “戴君恩, 字紫宸, 澧州人, 萬歷進士,歷工部主事, 督修永陵有功。 奢酋之變, 監(jiān)軍討平之。 歷官都御史, 巡撫山西, 計討賊王綱等三百人?!?民國《澧縣志· 人物》 說:“戴君恩, 字忠甫, 萬歷癸丑進士, 官至廣東巡撫?!辈粌H糾正了《四庫全書總目》 的錯誤, 同時也補充了生平資料。
再如關(guān)于光緒三年大旱的記載, 在《清史稿· 災(zāi)異志》 中僅記:“三年四月, 武進、 沾化、 寧陽、 南樂、 唐山旱, 應(yīng)山夏、 秋大旱。 四年春, 東平、 三原旱。 七月, 內(nèi)丘、 井陘、順天、 唐山、 平鄉(xiāng) 、 臨榆旱。 八月, 京山旱。 ” 在各省《通志》 則保存了當(dāng)時省府官員給朝廷上的災(zāi)情奏折, 而各府、 州、 縣志中, 則普遍記載了當(dāng)時的情境。 如河北《元氏縣志》 記載:“荒旱, 大饑, 人相食, 縣令請賑災(zāi)?!?山東《齊東縣志》 記載:“元、 二、 三年均大旱,民饑, 樹皮草根采食殆盡?!?河南《宜陽縣志》 記載:“四年春, 斛谷萬錢, 人相食, 甚至母食子肉, 弟爨兄骨, 先死者一家人聚食, 繼死者以次吞馓, 雖有情不忍食者, 亦不敢野葬,穴壙于家暫揜其尸, 闔邑戶口流亡十之六、 七, 牲畜殺無遺種?!?山西《臨晉縣志》 記載:“赤地千里, 荒旱異常, 民苦無食, 往往衣履完整, 一蹶則不復(fù)起。 又多疫疾傳染, 幾于全家。”《洪洞縣志》 記載: “光緒二年, 縣南有火自田間出, 遠望如球, 光敷天, 東西睛無定向, 時滅時見。 占者謂旱征。 果大旱數(shù)年……三年至四年, 歲大祲, 米麥制三千六、 七百文不等。 樹皮草根, 剝掘殆盡, 人相食, 餓殍盈途, 目不忍睹?!?內(nèi)蒙古《清水河廳志》 記載:“粟貴如珠, 百姓食糟糠, 剝樹皮, 掘草根, 甚至人相食, 鬻子女僅易一餐, 在襁褓者父母棄之道路不顧而去。 商旅不敢獨行, 饑莩盈野, 慘不忍睹?!?此外在江西、 四川、 陜西、 甘肅等的縣志中, 都可看到大旱的記載。 這就大大補充了正史的不足。
方志的內(nèi)容十分豐富, 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如傳說堯時有“十日并出”, 我們把此當(dāng)做神話, 但在方志中卻頻頻見到類似的記載, 如乾隆《江南通志》: 明正德四年,“蘇州于正月望日, 見日初出時, 如日者十?dāng)?shù), 至清明日乃止。”《長山縣志》 記明天啟七年元旦, “十日環(huán)之, 漸高乃散”?!缎绿┛h志》 載: 明崇禎十年,“空中藍日無數(shù), 磨蕩飛舞”?!哆|陽縣志》載: 明天啟元年,“有數(shù)日并出”?!冻强h續(xù)志》 載: 宣統(tǒng)三年,“六月初四日, 日初出, 高丈余, 忽日上有五六日。 少頃往南飛有二十余日, 向北飛去十余日。” 說明這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 值得研究。 神話傳說并非無據(jù)。
雖然就具體一種方志來說, 其提供的參考價值并不太大, 甚至沒有意義。 但做(作)為一個整體, 其意義則不可忽視。 竺可楨先生在《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 一文中, 將五千年氣候分為四個時期, 而將 1400 年—1900 年之間的這段時間命名為“方志時期”, 就是因為研究這個時期的氣候資料主要依靠的是方志。
方志的作者, 一般來說都是當(dāng)?shù)氐淖x書人。 特別是縣志、 鎮(zhèn)志的撰稿人, 一般地位不高, 屬于鄉(xiāng)土文人。 他們出于對自己地方的熱愛, 對于當(dāng)?shù)爻錾娜瞬拧?發(fā)生的歷史事件都會特別關(guān)注, 故而保持了較多的記載。 當(dāng)然限于他們的水平, 對于事物的推斷, 會出現(xiàn)些問題, 故錯誤也較正史為多。 值得注意的是, 這些鄉(xiāng)土文人, 他們是介于官方與民眾之間的一個社會層次, 一方面受到了傳統(tǒng)文化教育, 而另一方面又生活在世俗文化群體之中。 他們往往會把書上得到的與民間傳說的東西雜揉在一起敘述, 因而他們對于創(chuàng)造地方文化起來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這樣也使得地方志的記載, 變成了雅、 俗兩種文化的融合物。 因此我們在利用方志時, 要有基本的判斷。
3、 筆記野史
筆記野史是指私家編撰的帶有歷史記述性的史籍, 與官修的史書不同的另一種史書。古代有“稗官野史” 的說法, 稗官是采錄民俗民情的小官?!稘h書· 藝文志》 引如淳所說,“細米為稗, 街談巷說, 甚細碎之言也。 王者欲知里巷風(fēng)俗, 故立稗官, 使稱說之”。 這種閭巷風(fēng)情、 街談巷說、 遺聞佚事的紀錄, 也叫“稗bài 史”, 唐宋以降大量的私家筆記, 多具有這種性質(zhì)。 這一部分圖書多被人作為小說處理, 其實其中有相當(dāng)多都是作者的所見、 所聞,著意編撰的并不多, 只是在記述的文字上有所加工而已。
筆記野史可以說是黑暗中的眼睛, 朝野事物皆在其監(jiān)視之下。 有些關(guān)乎軍國的大事,正史中或有忌諱, 在野史中則可以大膽的記述下。 如釋文瑩《續(xù)湘山野錄》 記宋太宗趙匡義夜見宋太祖趙匡胤,“酌酒對飲, 宦官宮妾悉屏之。 但遙見燭影下太宗時或避席, 有不可勝之狀。 飲訖, 禁漏三鼓, 殿雪已數(shù)寸。 帝引柱斧戳雪, 顧太宗曰:'好做好做!’ 遂解帶就寢,鼻息如雷霆。 是夕太宗留宿禁內(nèi)。 將五鼓, 周廬者寂無所聞, 帝已崩矣。 太宗受遺詔于柩前即位?!?由此而引發(fā)了“燭影斧聲” 千古疑案。 又: 關(guān)于朱元璋采用剝?nèi)似さ目嵝糖闆r, 據(jù)王圻《稗史匯編》 說:“國朝初嚴于吏治, 憲典烈火, 中外臣工, 少不承旨, 非遠戍則門誅,死者甚眾。 吏守貪酷, 許民赴京陳訴。 贓至六十四兩以上者梟首示眾, 仍剝皮實草, 以為將來之戒。 于府州縣衛(wèi)之左特立一廟, 以祀大地。 為剝皮之場, 名曰皮場廟。 于公座傍各置剝皮實草之袋, 欲使嘗接于目而儆于心。 人皆惴惴焉, 以得免職為幸, 有詐死而逃者。 在京官員每入朝, 必與妻子訣別。 至暮無事則相慶, 以為更生。 至以鴆血染衣帶, 聞捕系之命, 亟吮其血, 頃刻死矣。” (卷七四《國憲門· 刑法類· 皮場廟》 ) 此類記載即為正史所無。
筆記野史所記比較隨意, 不必特別構(gòu)思, 也多無所顧慮。 故而相當(dāng)多的名人軼事, 包括隱私、 丑聞被記錄于其中。 如曾歷乾隆、 嘉慶、 道光三朝為官做過代刑部尚書的韓崶, 正史上說他由七品小官, 一路升為朝中大員, 精于律法, 中正和平。 而在《獨逸窩退士笑笑錄》中, 卻記載了他一件足以蒙恥萬世的事?!缎π︿洝?記他少年時在書齋中,“于無人時以手弄陰, 適有貓戲于旁, 見其蠕動, 躍登膝上。 韓出其不意, 驚而精咽, 遂痿。 然不敢告人, 久而失治, 終身不復(fù)舉。 娶顧夫人, 伉儷甚諧, 徒有虛名而已, 人怪其貴至極品, 不蓄姬妾,乃稍稍言之。” 康熙時歷任《明史》 總裁、《大清會典》 副總裁, 官至戶部尚書的王緒鴻, 他的曾孫的丑聞被記在了許仲元的《三異筆談》 中,《筆談》 卷四言:“文恭相國之曾耿, 幼員外之孫, 好向店鋪乞錢, 乞必誦制藝一首, 不唱《蓮花落》 也。 鋪戶多識之者, 即與錢, 亦必誦訖, 乃肯顧而之他。 其叔風(fēng)超, 余同僚儕也, 為予言甚悉。 父母閉之, 則抉扉遁。 縶之,則斷綆逸, 認即臥市間石上。”
筆記多為雜記, 因此怪事奇聞每多著錄。 如姚明身高 2. 29 米, 被認為是當(dāng)代巨人。 但在中國古代的筆記中, 這類巨人的記載很多, 有些遠超過了姚明?!稐H史》 卷六就記載說:“姑蘇有民家姓唐, 一兄一妹, 其長皆丈有二尺, 里人謂之唐大漢, 不復(fù)能嫁娶。 每行勌,倚市檐憇坐, 如堵墻?!薄鄂!?卷五也說: “沈丘枳店民秦大漢……王賜袍一領(lǐng), 制布十二匹, 尚不掩脛對立。 其足尺有四寸, 植其靴, 高與食案等?!?上世紀八十年代, 曾有報導(dǎo)說,從土中刨出了一只小兒手似的東西, 但卻沒有發(fā)現(xiàn)身軀。 不知何物, 一時傳為奇聞。 其實在筆記野史中, 此種記載屢見不鮮, 這就是傳說中的肉芝。 如朱國楨《涌幢小品》 卷二十九:“孝豐南郊有宋姓者, 治圃為業(yè)。 忽一日鋤韭畦, 叢草中得物如嬰孩掌, 當(dāng)腕截, 鋤口尚有血痕, 宋駭異, 持歸, 以為不祥, 氣遂索然不振, 家漸替。 俗傳為祟。 殊不考此物名肉芝,食之可登仙?!?(道家稱千歲蟾蜍、蝙蝠、靈龜、燕之屬為肉芝,謂食者可長壽。見 晉 葛洪 《抱樸子·仙藥》。亦指形類人參的靈芝草之屬?!赌芨凝S漫錄·方物》引 前蜀 杜光庭 《仙傳拾遺》:“進士 蕭靜之 掘地,得物類人手,肥潤,色微紅,烹食之。后遇異人……因告之曰:'肉芝,食之者壽?!?宋 蘇軾 《石芝詩引》:“頃在京師,有鑿井得如小兒手以獻者。臂指皆具,膚理若生。予聞之隱者曰:'此肉芝也?!c 子由 烹而食之?!?清 錢謙益 《后飲酒》詩之六:“浮蟻不足言,無奈真肉芝。” 徐遲 《黃山記》:“﹝ 黃山 ﹞有珊瑚似的肉芝?!?/span>)褚人獲《堅瓠續(xù)集》 卷二:“長洲漕河之濱, 有農(nóng)婦治田, 見湖灘一物, 白如雪, 趨視之, 乃一小兒手……嘗讀《神仙感遇傳》 曰, 蘭陵蕭靜之, 掘地得物類人手, 肥潤而紅, 烹而令之, 逾月, 發(fā)再生, 力壯貌少……所食者, 肉芝也。”但現(xiàn)存筆記量過多, 很少有人做專門的歸類整理工作, 翻檢十分不便, 因此這一部分資料沒有得到充分的利用。 其開發(fā)余地相當(dāng)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