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故事
嘎 仙 洞
大興安嶺北端,有個地方,是中國最特殊的政區(qū)。在地圖上,是內(nèi)蒙古的鄂倫春自治旗,旗政府所在地是阿里河。但實際管理鄂倫春自治旗大部分土地的,卻是黑龍江省的大興安嶺地區(qū)。大興安嶺地區(qū)有兩個區(qū)設(shè)在鄂倫春自治旗旗域內(nèi),一個是加格達奇,一個是松嶺。加格達奇是一個二十多萬人口的中等城市,是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地區(qū)首府。這種小縣套大市的行政體制,很是奇特。
這個既是黑龍江,又是內(nèi)蒙古的地方,正是大興安嶺的北端,鮮卑人的發(fā)祥地。黃金犀比,就是在這黑龍江的金沙溝里制作出來的。崇山峻嶺中,有一座小山,山下有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河,河岸上方有一個洞。河叫嘎仙河,洞就叫嘎仙洞。
一九八零年,有一個叫米文平的人,來到嘎仙洞。這個米文平,是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盟考古所所長,在大興安嶺找洞,已經(jīng)找了幾十年。為的是找一篇石刻祝文。他總是懷疑這篇祝文就在嘎仙洞,但就是找不著。這一天,當他又來到嘎仙洞時,借著午后的陽光,隱隱約約看到洞壁的苔蘚下有凹凸不平的地方。他拿起一塊片石,刮開苔蘚,一個字漏了出來:四。就是這個字,使米文平欣喜若狂。他揭開了一個歷史之謎。
嘎仙洞里的這篇祝文,是北魏太平真君四年,也就是公元四百四十三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燾派大臣李敞到祖廟嘎仙洞祭祖時刻下的。這篇祭祖祝文,在魏書上有明確記載,但一千五百多來,多少人苦苦追尋,卻找不到實物。揭開一個隱藏了一千五百年的秘密,這米文平真是幸運兒。
這石刻記載了什么,為何如此重要,還得從頭說起。
鮮卑和漢一樣,歷來受匈奴欺負。漢人和匈奴打,鮮卑也不閑著,也和匈奴干,打得最厲害的時候,,還把匈奴的優(yōu)留單于給殺了。到漢朝大敗匈奴,迫使匈奴西遁,鮮卑便占盡漠北之地。匈奴的十萬游兵散勇也歸了鮮卑,鮮卑完成了第一次與匈奴的血緣融合。這是在公元一世紀的事情。到公元二世紀,鮮卑羽翼逾滿,但游牧民族散漫游蕩,形不成一股統(tǒng)一的力量。但正如俗話所說,時世造英雄。正在鮮卑民族需要英雄的時候,英雄果真出世。這就是被鮮卑人奉為英明領(lǐng)袖的檀石槐。
檀石槐之前,鮮卑個部落基本各自為政,互不相屬,慕容、拓跋、宇文、乞伏、段氏,各干各的。檀石槐統(tǒng)一了鮮卑諸部,在今天山西陽高縣的北面建牙帳,也就是總司令部,后來又搬到今天的河北懷來,對各部統(tǒng)一指揮,統(tǒng)一調(diào)度。不但把原屬匈奴的地盤全部占了下來,還占領(lǐng)了不少原屬漢朝的土地。鮮卑沒有文字,這檀石槐就招來一幫漢人,借來漢字,也制定法律,建立規(guī)章,把個鮮卑社會搞得有模有樣。不過檀石槐不知道,這漢字是沾不得的,那是漢文化的載體,誰沾了,誰就要染上漢風,最終要被漢化,連民族都要融入漢族圈里。不過這是后話。檀石槐是慕容鮮卑,所以這時的慕容鮮卑很是風光了一陣子。不過這個檀石槐畢竟是個粗人,不懂得接班人的重要,是典型的個人英雄主義,他死了,這個攤子也散了。攤子是散了,但檀石槐留下的任用漢人,學習漢文的傳統(tǒng),卻凝固在鮮卑民族的生活中,揮之不去了。
慕容鮮卑風光不再,拓跋鮮卑卻脫穎而出。這個時候,正是東漢氣數(shù)已盡,開始上演三國演義的時期。長城以南,魏蜀吳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長城以北,鮮卑也開演分分合合的活報劇。不過這時的鮮卑,經(jīng)過二百多年的修養(yǎng)生息,人丁興旺,追著水草,已經(jīng)溜溜拉拉拖了近萬里,東到遼東,西到青海,想攏也難了。這鮮卑,走一處,占一處,把不少零零星星的民族部落網(wǎng)絡(luò)進來,連不少北方邊地的漢人,也自愿胡化,化為鮮卑,而靠近漢地的鮮卑,也用漢文,習漢字,漢化程度愈深。這鮮卑不但會騎馬,會拉弓,也會寫字,會讀書了。
從三國末到西晉亡,乘著華夏內(nèi)亂,中國北方成了民族戰(zhàn)爭大戰(zhàn)場,除了鮮卑,羌、羯和匈奴殘部,都挺進漢地,來了個胡版的逐鹿中原。今天你建一個國,明天我立一個王,你方唱罷我登場,從三世紀初,直鬧騰到公元四三九年。一百五十年,把個中原鬧了個百孔千瘡,五胡十六國才一個個消停下來,最終歸了一國,北魏,拓跋鮮卑的北魏。自此,中國進入了南北朝,史稱魏晉時期。
這一百多年里,諸胡之中,鮮卑表現(xiàn)最為突出,鮮卑各部先后建了九國。代,就是以后統(tǒng)一中國北方的北魏的前身、遼西、宇文、前燕、后燕、南燕、西燕、西秦、南涼。慕容鮮卑、宇文鮮卑各有建樹,但最后勝利,當然屬于拓跋鮮卑的北魏。為這個勝利打下基礎(chǔ)的,是拓跋珪,完成這一偉業(yè)的,是拓跋珪的孫子,少年天子拓跋燾。
從三九八年拓跋珪在山西大同改國號北魏,即帝位,到四三九年拓跋燾最終滅北燕、北涼,統(tǒng)一中國北方,用了四十一年。從鮮卑人離開大鮮卑山,南下中原,已經(jīng)過了五百年。也不易??!天下太平了,拓跋燾認為,我是黃帝正裔,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我現(xiàn)在是中原之主,理應是萬王之王。于是也仿照漢人的辦法,接受四方來儀。這時候,來了一個烏洛侯國的使者,朝見拓跋燾時,和拓跋燾說,我們國家的西北邊,有個洞,就是您祖宗的宗廟啊!拓跋燾一聽,趕緊說,那我得去拜祭??!可是此去四千里,我本人是去不了了,就讓我的大臣,中書侍郎李敞代我去吧。這李敞便帶了一百多個人,二百多匹馬,馱著祭品,跟著烏洛侯國使者,溜溜拉拉走了好幾個月,來到了大興安嶺的嘎仙洞。
到了嘎仙洞,一看,這洞真的是宏偉大氣。洞鑿在崖壁上,洞口坐北朝南,寬約十丈,距地九丈余,洞內(nèi)空曠,地面平緩,想當年,這必是鮮卑先人聚眾議事,祭祀占卜之所。李敞在拜祭之后,便命石工在洞壁上刻下拜祭祝文。祝文無非是崇敬頌揚之詞,只有二百零一字,但其中有幾句話,很重要:聿來南遷,應受多福。光宅中原,惟祖惟父。拓定四邊、慶流后胤。就是說,俺們成了中原人了,不回來了。說實在的,他們是想回來,也回不來了。
李敞到嘎仙洞時,是七月二十五,按大興安嶺的氣候,快要下雪了。李敞一行,刻完祝文,便匆匆回大同復命去了。去國數(shù)千里,也不能派人守著,百年過去,千年過去,這祝文便只留在魏書中,實物在哪,再也無人知曉,直到米文平先生用石片刮開,露出太平真君四年的四字時,鮮卑祖庭才再現(xiàn)天下。感謝米文平先生。感謝米文平先生還給我們一段珍貴的歷史。還感謝米文平先生告訴我們,在鮮卑后裔錫伯人的語言中,嘎仙,就是故鄉(xiāng)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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