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表揚可能是危險的
（美）德韋克 趙學勤譯
幾年前風靡一時的“自尊運動”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所降溫，雖然許多教育家確信學生的自尊能提高他們的學業(yè)水平，然而事實并非如此。“自尊運動”的失敗并不意味著我們應停止關(guān)心學生的自我認識而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提高學業(yè)成就上。教師給學生的每一次反饋，都會傳遞影響學生自我認識并進而影響他們的學習動機和學業(yè)成就的信息。所以．我認為，教師們能夠而且也應該幫助學生們成為既是學業(yè)成就優(yōu)秀同時也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人。然而，教師們應如何正確地做到這一點呢?
事實上，自尊對人而言是極其重要的。表揚，作為形成自尊的主要武器，是一個有力的工具，若運用正確，表揚能幫助學生們變得更加成熟，使之能樂觀地迎接智力的挑戰(zhàn)，理解工作的價值并能正確地處理挫折；表揚能幫助學生們最大限度地利用個人的天賦。但是如果處理不當，表揚也可能成為一種負面的．因素，一種麻醉劑而不是一種激發(fā)學生進步的因素，使他們變得消極并依賴他人的意見。教師和家長們需要的是一個能使他們明智而出色地運用表揚的機制。
到底錯在哪里
我認為自尊運動停滯不前是因為教育者試圖采用灌輸自尊的方式。許多人都持一種直覺感染的自尊理論，即：給學生們提供許多體驗成功的機會并表揚他們?nèi)〉玫某晒碜C明學生
是聰明的，假如他們自我感覺聰明，他們就會取得成就，他們將愛學、自信并成為一個成功
的學習者。
目前的許多研究表明這種理念是錯誤的。為學生提供容易的任務然后表揚他們所獲得
的成功等于告知學生你認為他們很笨，其原因不難理解。你一定認為幻想得到過于慷慨表揚
的是可愛的米老鼠。人們認為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卻正在試圖讓你對有限的能力有良好的自
我感覺，對此你不會沒有感觸吧？
那么當學生在面對具有挑戰(zhàn)性的任務表現(xiàn)良好時又該如何表揚他們的能力呢?在這種情形下，無疑學生們會認為傷，，表揚他們是試圖使他們有良嬸Y 的感覺。梅利莎·卡明斯、勞、迪婭·米勒和我對這個理念進行了實驗。
米勒和我在一項關(guān)于父母的信念與他們子女的期望關(guān)系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85％的父母認為他們需要表揚子女們的才智以便讓他們確信自己是聰明的，我們還得知：許多教育家及心理學家認為夸獎學生聰明有許多益處。通過近30年的研究，我不只一次地發(fā)現(xiàn)那些學習適應性不強的孩子們已經(jīng)受到智力的影響。這些孩子們擔心自己看起來有多聰日月’并害怕在完成某些任務，即使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任務時失敗，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很笨。他們同樣煩惱；因為他們必須努力以便能在一個證明是否愚笨的工作中獲得成功。對這些孩子而言，智力是他們的一個標志，就像一個帽子上的羽毛，而不是一個工具．通過努力他們能通過應用智力 這個工具變得更加精明。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學習適應性更強的學生主要致力于學習的過程及如何獲得成就。他們不擔心自己的智力，也不考慮每一項工作的多少，他們可能更關(guān)心自己付出的努力和他們?yōu)橥瓿扇蝿账枰牟呗?。盡管看起來表揚好像有正面效應，我們還是對表揚孩子們聰明是否會使他們產(chǎn)生依賴表揚這一問題存有疑慮。
表揚智力
克勞迪亞和我對400余名五年級學生進行了六項研究．以驗證表揚孩子們聰明的效果。學生們來自于全國不同地區(qū)(一個中西部的城鎮(zhèn)和一個東部的大城市)具有不同的少數(shù)民族、種族及社會經(jīng)濟背景。每項研究都涉及幾個任務，每項任務都以學生的活動開始．每次一個猜謎語，這些謎語具有挑戰(zhàn)性但對他們所有人而言-都很容易并能很快地說出答案。這個環(huán)節(jié)完成后，我們對其中1／3學生的智力予以表揚．他們被告知：“天哪!你答對了x道題，這確實是個很高的分數(shù)，在這方面你很聰明?！绷?／3 的學生也被告知他們獲得了很好的分數(shù)，但是他們被表揚付出了努力。最后的l／3學生只表揚他們的表現(xiàn)，而對他們?yōu)槭裁闯晒Σ蛔髟u論。然后，我們?nèi)ふ宜辛鶄€研究中不同表揚類型的實際效果。
我們發(fā)現(xiàn)第一個試驗(在該實驗中所有的學生均取得了成功)后，三個組對我們所提問題的反應是相似的。他們都同樣地欣賞這項工作，都同樣迫切地把這個問題帶回家去練習，并同樣地對他們自己將來的表現(xiàn)充滿信心。
在第一輪試驗過后的八項研究中，我們給學生們一個可選擇不同類型項目的權(quán)利。我們問他們是否愿意選擇一個帶有挑戰(zhàn)性并能從中獲益更多的題目(然而他們也許不會成功)，或者是一個相對容易的題目(對這類題目他們確信能做好并能看起來很聰明)。
大多數(shù)第一次被表揚為很聰明的學生們都選擇了能繼續(xù)使他們看起來很聰明的題目(比較容易的題目——譯者注)。而大部分第一次被表揚為很努力的學生(在某些研究中可達90％)想嘗試具有挑戰(zhàn)性的學習內(nèi)容。第三組既沒有被表揚聰明也沒有被表揚為很努力的學生的表現(xiàn)優(yōu)于第一組。
以上試驗給我們的啟示是：當我們表揚孩子們聰明時．我們正在告知他們，你們看起來聰明，不要冒犯錯誤的風險。另一方面，當我們表揚他們所做的努力和努力工作所獲的成就時，他們就會致力于那個過程，不會把注意力從學習任務本身轉(zhuǎn)移到關(guān)注他們到底有多聰明或看起來有多笨上面。
困難的影響
下一步，我們給學生一系列更難的題目。然后，我們再次問第一次試驗后的問題：他們對這個題目到底有多喜歡?他們想把這些問題帶回家去練習嗎?他們感到自己有多聰明?我們發(fā)現(xiàn)那些被表揚聰明的學生不喜歡這第二類題目，也沒興趣把它們帶回家去練習。而且他們遇到的困難使他們對自己的智力產(chǎn)生了懷疑——換句話說，當成功時被告知很聰明的學生，因為遇到了挫折現(xiàn)在卻意識到自己愚笨，于是學會了用別人的評論來衡量自己，為了保持自信，他們必須依賴持續(xù)不斷的表揚。
與此相反，那些在容易題目上被表揚為很努力的學生們喜歡難度更大的題目，他們甚至急于把這些題目帶回家去練習。這些年輕人認為任務的艱巨性(和他們成功機會的相對缺乏)并不反映他們的聰明程度。他們只認為：為了獲得成功，他們必須做出更大的努力。把題目帶回家去練習的興趣．也許是他們計劃做成此事的一種表現(xiàn)。
所以，那些被表揚為很努力的學生們能夠在挫折面前保持理智的自尊。他硝仍然認為自己很聰明；他們?nèi)匀恍蕾p挑戰(zhàn)；他們計劃為實現(xiàn)未來的成功而工作。那些被表揚為很聰明的學生們的自尊心獲得了初步的提高，但當進展不順利時，他們對自己的認識就產(chǎn)生了動搖。在最后測驗時，我們給學生們出了第三系列的題目，這些題目在難度上與第一輪測驗——所有學生都成功的測驗是相同的，其結(jié)果令人震驚。盡管三個組的學生們在第一輪測驗時的表現(xiàn)是相同的，被表揚為很聰明的學生們(已經(jīng)遭受了第二輪測驗的打擊)是三一組學生中表現(xiàn)最差的》疾阿上．池們比第一輪的表現(xiàn)差彳寸多。相反，那些被表揚為很努力的學生們的表現(xiàn)是三個組中最好：的，而且比他們在最初第一輪r 的表現(xiàn)要好得多。所以，不同的：表揚形式不僅很明顯地影響學- 生們的思想和感覺，而且也影 響他們的完成情況。
根據(jù)現(xiàn)有的研究，我們得出結(jié)論：那些把個人學業(yè)成就視為智力高低標志的學生，當學習成績不佳時，他們會感到一有損自己名聲，并可能試圖隱：瞞這一事實。然而，那些把一次．表現(xiàn)不佳看做是暫時挫折的學生認為，這僅僅反映他們的努力程度及現(xiàn)有的技能水平，所以不會感到自己名譽受損。
為了驗證這一理念，我們：給學生們提供一個機會，讓他們在一個準備好的表格上用文字簡要描述的形式把最近他們剛阱完成測試的情況告訴另一所學校的一位同學。表格中還要求他們報告他們在第二次(即更難的那次)測試中的分數(shù)。在被表揚為聰明的學生中超過百分之四十的學生在分數(shù)上撒了謊，即使向他們從未見過面的匿名同伴匯報成績時他們都這么做!而在其它組中，幾乎沒有學生夸大自己的成績。這提醒我們：當我們表揚學生聰明時，失敗變成了個人的事，因而就成了人的一種恥辱。結(jié)果，學生們變得不能更好地面一對與處理挫折。
我們傳遞的信息
最終，我們發(fā)現(xiàn)：學生們受，表揚的經(jīng)歷不同，他們對聰明的認識也不同。那些被表揚為- 聰明的學生們告訴我們：他們認為智能是內(nèi)在的，是一種人生下來就具有的能力。那些被表揚為很努力的學生則告訴我們：他們認為智能主要體現(xiàn)在技能、知識和動機等方面，這些都可以人為調(diào)控，因此智能是可以提高的。上述表揚學生聰明的副作用在成績優(yōu)良的學生身上表現(xiàn)得同樣明顯(有時還更強烈)。這也許是因為優(yōu)等生更希望自己看起來比別人更聰明，也許是因為他們更相信我們傳遞的信息：我們認為他們很聰明。
一句表揚的話如何具有如此強大及廣泛影響的功能呢? 根據(jù)我的研究，我不止一次地感到驚訝：不同年齡的學生們能如此快速地收集關(guān)于他們自己的信息，他們對有關(guān)個人質(zhì)量或行動和經(jīng)歷意義的任何意見或建議是如此敏感!教師和家長們對學生們表揚(或批評) 的種類告訴他們?nèi)绾嗡伎妓麄兊男袨楹退麄兊臑槿恕?/div>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不能簡單地忽略學生們關(guān)于他們自身的情感、理想和動機，而僅僅教他們“事實”的原因。無論我們有多客觀，我們的反饋都是很重要的。因為我們傳遞了對他們的看法并告知他們應如何看待自己。正像我們所看到的，這些信息，對學生的多方面都有巨大的影響，其中包括學業(yè)成就。
梅利莎·卡明斯和我在幼兒園的孩子身上發(fā)現(xiàn)：集中在孩子個性品質(zhì)(如聰明或出色) 上的表揚或批評易使孩子在遇到困難時產(chǎn)生真正的脆弱。他們把挫折視為自己表現(xiàn)不佳和缺乏競爭力的表現(xiàn)，他們不能做出積極的反應。相反，集中在孩子的行動策略或成功所付出努力上的表揚與批評使孩子們當遇到挫折時變得堅強、自信和有控制力。一次挫折并不意味著他們自身變壞或個性品質(zhì)降低，它僅僅意味著還需努力，并開始繼續(xù)做。同時，當事情進展不利時又能使孩子們保持自尊，并做出積極的反應。
表揚的方式
有許多成績有特殊意義的實驗組值得我們關(guān)注，這些實驗組如：少數(shù)民族組，女性組，
天才兒童組。這些研究所獲得的發(fā)現(xiàn)將告訴你，為什么我如此關(guān)注我們沒有試圖通過表揚 學生聰明來激勵學生取得更好的學業(yè)成就。我們的研究表明：千萬不要那樣做，不要讓學生們寄希望于這種標志，以致他們更關(guān)心如何保持這種標志而忽視了學習。表揚天賦不僅不能激勵學生，還很可能成為使學生變得消極的因素并使學生依賴他們認為不可控制的東西。
這并不意味著我們不應表揚學生。當他們學習或其它表現(xiàn)出色時，我們還應表揚他們，但是我們應更多地表揚他們的行為策略，而不是表揚他們自己認為與良好學業(yè)成就直接相 關(guān)的天賦和某些不可控制的因素。我們可以大肆表揚他們的努力，他們的專心致志，他們學 習策略的效果，他們提出的感興趣的想法，他們堅持到底的方式。我們可以向他們提出問題，這些問題表明了對他們的工作及對他們投入的欣賞，我們可以與他們熱烈地討論學習所得。當然，這比我們簡單地告訴他們聰明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但這是對他們工作的賞識，更具有積極意義，并且他與我剛才描述的危險無關(guān)。
那么如何看待一個學生通過快速、輕易、完美地完成某事來感動我們的次數(shù)呢?表達我們欣賞學生的能力是否合適呢?我真誠的意見是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不能給學生這樣一個印象——當學生們完美地做完對他們而言很容易的_T-作時我們對他們給予很高的評價。更好的做法是：向他們道歉——因為向他們提供的功課太容易而浪費了他們的時間，并引導他們轉(zhuǎn)向更富有挑戰(zhàn)性的功課。當學生們在更富有挑戰(zhàn)性的功課方面取得進步或完全掌握時，我們應表現(xiàn)出對他們所付出努力的欣賞。
假設和預期效果
我和我的同事們進行的研究表明，在一系列研究中改變年輕的孩子們對智能及努力的觀點相對比較容易，然而在實際生治中影響學生的態(tài)度是否可能呢?學生們會在他們長大以后形成堅定的信念嗎?一些令人激動的新的研究表明：即使是大學生，他們關(guān)于智能與努力的觀點也可以改變，而且這種改變將影響他們的學業(yè)成就。在他們的研究中，阿倫森和弗里德在一所有名的大學里教少數(shù)民族的學生，讓他們認為智能是一種潛能，它可以通過．努力3-作得以發(fā)展。例如，他們創(chuàng)造并展示了一個膠片——這個膠片解釋了學生們每次通過自身努力及與困難對抗在大腦里發(fā)生的神經(jīng)方面的變化。那些被教授過智能和努力之間關(guān)系的學生們比那些沒有被教授過的同伴們持續(xù)地獲得較高的學業(yè)成就等級。這個研究，像我們關(guān)于對智能的表揚研究一樣，表明：(1)學生們關(guān)于他們自己智能的看法受到他們接收到信息的影響；(2)當這些看法改變時，他們的學業(yè)成就也隨：之發(fā)生改變。
一個不同的框架
教師們應采取如下步驟：第一，讓學生們?yōu)榱藢W習而集中于自己的智慧潛能；第二，教他們重視挑戰(zhàn)并學會俯視聰明；第三，教他們把注意力放在一努力及學習過程上。
這可以通過讓學生們遵守嚴格標準的做法得以實現(xiàn)。在我制訂的框架中，任務是富有挑戰(zhàn)性的，努力被格外重視，而是必須的，同時也會得到報答。此外，我們能(而且必須)對學
生們的功課及技能水平做出直接的評價。但是，我們必須說明。這是我們對他們目前的學業(yè)成就及技能的評價，不是對他們訥智能水平或肉在能力的：評價，在這個框架中，我們不要-安排容易的功課及連續(xù)的成：功，這會被認為我們在幫學生一的忙。我們不會為了讓他們自己感到聰明而向?qū)W習成績不好的同學撒謊，那將剝奪他們獲得努力學習及不斷改進所需的信息。我們也不會向他們提供許多人都無法完成的艱難的學習任務，這樣會使他們進入系統(tǒng)的另類。
我也不鼓勵付出更多努力的情況——學生害怕得不到高}分惹父母生氣或自己臉上無光而每晚通宵學習。強迫學生們那樣做不是讓他們重視學習或引導他們開發(fā)潛能的正確導向，那是強迫他們通過測驗的：分數(shù)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給學生們布置大量作業(yè)并：說我們是在教他們認識努力和學習的重要性也是不足取的。
我們這里所談論的不是數(shù)量，而是教學生尋求富有挑戰(zhàn)性的任務并投入積極的學習過程中。
然而，作為教育者，我們必須準備盡我們的一份努力，我們必須幫助學生獲得學習所需
的技能，我們必須成為學生可以利用的永久的學習資源。嘮嘮叨叨地談論同一個話題并表揚努力是不夠的，因為作用將逐漸減弱。而且如果學生不知如何正確地努力，也就不怎么有效。對于我們教育者來說，理解并教給學生如何參與到培養(yǎng)學習(如任務分析和學習技能)的過程中是很必要的。
當我們讓學生致力于開發(fā)他們的學習潛能并向他們傳達努力是學習的關(guān)鍵因素的信息
時，我們給了他們一種責任感和一種超越成就、自尊的控制的愿望，他們明白學習任務不是某些人給予學生的，也不因為教師評價他們聰明就自我感覺良好。
那些重視學習和努力的學生們知道如何為了更有價值的目標而實施并保持一種行為。與他們的一些同伴不同．他們不怕努力學習，他們知道有意義的工作總是伴隨著挫折，他們知道如何從失敗中奮起——這些可以教卻無人能給予的能力，對他們的在校生涯乃至一生大有助益。
這些是我從對學生的動機一和成就研究中獲得的體會，是我以前作為一個學生時希望得到的，現(xiàn)在沒有理由不讓每個學生都了解它們。
摘自2013.12《教師博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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