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 3月19日
北京陷落了。
大明的天子已經(jīng)于這天早晨在景山自縊而死。看著陪伴自己十余年的皇后在面前自殺，并親手手刃自己的兒女。在人生走到最后的時候，這個上億人帝國的首腦身邊，只有一個近侍。
大順軍蜂擁入城，從第二天開始開始，他們開始“遍街提士大夫”，以大冊登記姓名，每一百人為一組，由八名騎兵武裝押送到各營拘禁，從早到晚，“冤號之聲不絕于耳”。
李自成不想阻止，他也無法阻止，大順軍喊出了“三年免征”的政治口號，代價就是順軍并沒有嚴格的軍餉制度，軍士們能拿多少銀子，只能靠搶掠了。
而官員也沒有讓他們失望，幾天時間里他們在棍棒和刑具的威脅下，拿出了超過7000萬銀子，相當于14年的明朝國家財政收入，相對的讓順軍有點郁悶的是，按理說富有四海的皇帝內(nèi)庫中，卻只找到數(shù)千兩銀子。
但其實還有仗沒打完。整個中國北方還有一支明軍軍團存在:山海關的關寧軍。
四月初，李自成得到他的招降使臣被吳三桂處死的消息，十分震驚，余怒未息又“徘惶失據(jù)”，隨著不斷傳來吳三桂募兵備戰(zhàn)“討賊”的消息。李自成別無選擇，只有興兵致討。
這相當于在開年終慶功宴上突然接到消息，還要去再加個班才能發(fā)年終獎，最關鍵的是這個加班可能讓你沒命回來。所以無論是 侄子李過，還是軍方將領牛金星，劉宗敏、謀臣宋獻策，都不同意出戰(zhàn)。
但李自成畢竟看得遠些，吳三桂的兵力并不弱，據(jù)說已經(jīng)擴編到五萬余人，而自己在北京的核心軍隊只有六萬多，加上降軍也不過十萬。如果反過來等到吳三桂整頓好軍隊進攻北京，那么李自成就要在一邊提防北京城內(nèi)的叛亂時對抗城外強力的關寧軍。
于是幾天后，十三日天剛亮，李自成正式出師，馬步兵共計6萬，6萬為北京發(fā)兵之數(shù)，如上加上派往山海關的前明軍降軍，已近10萬之數(shù)。他親率精兵七千，“擎刀牽馬，列長安街”。在大將劉宗敏、李過等一批將領的簇擁下，自成出正陽門，留守京師的牛金星、宋企郊等官員送至金水橋。百姓聞訊，多跑到東西長安街上觀看……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數(shù)百公里外的反方向，同樣有一只大軍正迎面而來，目標同樣是山海關。 那是滿清軍，全軍出動，同樣不下10萬人
從得知北京被攻陷后，攝政王 多爾袞就命令備戰(zhàn)。從10歲到70歲間的所有男性都被征召，除了10歲以下70歲以外的男性幾乎全部動員。4月9日清軍從盛京(沈陽)出發(fā)，比李自成提前了4天。
如果李自成先到達山海關擊敗吳三桂的話，他可以據(jù)山海關或守或戰(zhàn)，而清軍從來都沒有攻下過山海關。屆時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相反的如果清軍在關寧軍失敗前到達山海關，那么兵力比就是清軍加關寧軍十萬+五萬 對抗 順軍的五萬人。
這場會戰(zhàn)，速度將決定一切。
兵貴神速。
行軍速度越快的軍隊，越能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集中兵力優(yōu)勢將敵人各個擊破，這是一切兵法的基礎。可惜明軍從兩百年前那只能正面擊敗蒙古鐵騎的軍隊不斷退化，土木堡之戰(zhàn)時尚且可以做到一天30公里的行軍，而到了明末，這個速度下降到每天20公里以下。明末的明軍甚至有過日行不超過一公里的記錄!
多爾袞自盛京出發(fā)，到翁后 接到吳三桂主動打開山海關門借兵求援的信后，轉(zhuǎn)向直奔山海關，歷史記載用了12天到達，我用地圖測距算了下全程大約是417公里，在21日到達山海關前，最后24小時甚至強行軍了100公里。
平均每天約35公里，這在古代道路系統(tǒng)不發(fā)達的時代是相當驚人的速度。而李自成的速度呢?
4月13日從北京出發(fā)，經(jīng)密云，21日到達山海關前的石河戰(zhàn)場，地圖測距大約是330公里，大順軍花了9天時間，居然也是約平均每天35公里!這可見單就戰(zhàn)斗力而言，順軍和清軍可稱得上勢均力敵。
22日清晨開始，大順軍首先 和 在早已在山海關以西的列陣的 關寧軍交鋒， 大順軍憑借優(yōu)勢兵力，不斷從兩翼派出分隊突破防守沖擊關城，關寧軍苦苦支撐整整一天。到晚上撤回山海關城內(nèi)。
李自成起先并不把吳軍放在眼里，曾說:“吳三桂兵僅三千，我三十萬，以一百人捉一人，可用靴尖踢倒!而且三桂與北兵(指清軍)久相仇殺，必不相救，即使來救，北兵住滿洲，衣糧馬匹器械，尚須整頓而來，也得曠日累月?！?/p>
但這一天下來，他不得不承認，關寧軍和他在關內(nèi)遇到一觸即潰的普通明軍不同，而他還不知道，另一個強大的對手其實已經(jīng)到了山海關的另一側(cè)。
山海關像一把鎖，分開了東西兩邊，東邊是關外，西邊是關內(nèi)。關寧軍和順軍在關西鏖戰(zhàn)，而清軍全軍則在這一天的黃昏到達了山海關東側(cè)歡喜嶺。
正當關寧軍軍與大順軍酣戰(zhàn)之時，多爾袞才進入關城，聽得西邊喊殺聲震耳，金鼓大作，驚天動地，風助喊殺與鼓聲，直震百里，戰(zhàn)場上的“飛丸亂射”，已散落到城內(nèi)數(shù)里許的廟堂附近。他不想馬上參戰(zhàn)，他要看看順軍的虛實，更主要的是，他要利用關寧軍打頭陣消耗農(nóng)民軍的實力，使清軍以逸待勞。他召集諸王貝勒、貝子及出征的諸大臣，“你們不能越伍躁進，此兵不可輕擊，須各努力，破此，大業(yè)就會成功?！?/p>
戰(zhàn)斗在第二天早上繼續(xù)開始，清軍仍然隱藏在關內(nèi)沒有出戰(zhàn)，吳三桂拼死戰(zhàn)斗，但仍然控制不住戰(zhàn)局，李自成逐漸占據(jù)了上風。到中午時，眼看吳三桂即將敗退，這時養(yǎng)精蓄銳的清軍騎兵從右側(cè)突然殺入。
順軍在進行了9天的行軍后，戰(zhàn)斗了一個半白天的時間，而清軍行軍了13天，卻多了半天的時間休息，更別提還有4萬多的關寧軍存在，勝負已經(jīng)決定。
腦后纏發(fā)辮的騎兵呼嘯而來，三吹角，三聲吶喊，以正白旗騎兵為先鋒，數(shù)萬鐵騎從關寧軍的右側(cè)插入，恰似“萬馬奔騰不可止”。
李自成發(fā)現(xiàn)白旗一軍已沖破農(nóng)民軍陣勢，下令后軍(預備隊)迎擊?？墒牵粨舻尿T兵兵力遠遠超出他的預期，戰(zhàn)場上的優(yōu)勢迅速轉(zhuǎn)變?yōu)閿荨?/p>
兵敗如山倒。
李自成正驚異之際，有一僧人急忙跪在他的馬前，說:“執(zhí)白旗的騎兵不是關寧兵，必是滿洲兵，大王趕快回避!李自成沒有說一句話，當即策馬西走。
這是李自成的噩夢，清軍在他最沒有預想到的時候 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在最脆弱的時候給了他致命一擊。
順軍驚呼:“滿兵來了!”順軍陣勢頓時崩潰，一個人的崩潰帶來十人，百人，千人，萬人的敗退，無數(shù)曾在戰(zhàn)場上多年的將領被沖翻在地，軍隊自相踐踏，一片混亂。洪承疇曾經(jīng)評價大順軍“遇弱則戰(zhàn)，遇強則遁。今得京城，財足志驕，已無固志”。
李自成席卷半個中國，向來都是柿子撿軟的捏，不等到有絕對勝利把握時不戰(zhàn)，但這樣也有問題，就是他的軍隊很少在劣勢下堅持作戰(zhàn)，缺乏打硬仗的能力。而在進北京前，大順軍可以說是一只一無所有的軍隊，但在出北京向山海關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是一支腰纏萬貫的富人軍隊了。
既然有了錢， 又何必拼命?洪承疇雖然是降臣，但對人心的把握和順軍的了解確實精準。
古代戰(zhàn)場，大多數(shù)的死亡都發(fā)生在一方敗退時。順軍死數(shù)萬人、大將十五人。關寧軍死傷也不少。雙方留下的尸體已“彌滿大野”，溝水盡赤。據(jù)戰(zhàn)場目擊者說:凡殺數(shù)萬人，暴骨盈野，三年收之未盡也。之后李自成在吳三桂和清軍的合力打擊下一路逃回關內(nèi)，直到他在九宮山被殺，再沒有了翻盤的機會。
李自成的錯誤，在于他對清軍的估計不足，他以在關內(nèi)對付明軍學到的經(jīng)驗來看待清軍，
首先是認為吳三桂未必能拋下臉面和世仇 清軍聯(lián)手，這是政治上的幼稚.
其次是覺得盛京離山海關更遠，清軍即使出兵也需要更多的時間，也足夠他擊敗吳三桂后再去應付。于是他在等到吳三桂備戰(zhàn)的消息后又等了4天才出戰(zhàn)，在平時這個4天不算什么，但事實證明，如果他早出發(fā)哪怕2天，都很有機會提前擊敗吳三桂改變形勢，到那時，急行十幾天人困馬乏而來的清軍絕對沒有信心去爬山海關的城墻。
最后，滿清軍在這場決定天下勝負的終極賽跑中以 更快的反應和速度贏得了冠軍，從而贏得了接下來三百年的歷史。
'明清史研究原創(chuàng)團隊“
作者:紅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