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是故鄉(xiāng)的一個符號。
我是在鄉(xiāng)村長大的,說的自然是鄉(xiāng)村的炊煙。記得,每當清晨或近午、傍晚時分,只要走近村莊你便會望見:先是一兩家,繼而三五家,接著許多家,從那農舍的煙囪里陣陣冒出白色的炊煙來。風止樹靜時,一柱柱輕盈直上;微風吹拂時,一縷縷裊裊飄升;風狂雨急時,則剛冒出來即被吹得無影無蹤,或又倒灌進煙囪里,把灶間的人熏得直流眼淚。
說起炊煙,便不能不說母親。無論寒暑,母親總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人。有時我也醒得早,蜷縮在床上,能聽到母親輕輕走向灶間的腳步聲,能聽到她在灶間舀水、倒水、淘米洗菜聲,還能聽到她摸索柴草、劃動火柴聲,和柴草在灶膛里時而爆出的噼啪聲。不一會兒,飯菜的香氣、升騰的熱氣便隨之彌漫開來,廚房上空定然會飄起暖暖的炊煙。
早飯做好后,太陽也漸漸升起來了。父親和哥哥、姐姐下地干活也該收工了。我這個老小放豬,讓豬吃飽了,自己的肚子倒是餓了。此時,村莊上處處浮動著乳白色的炊煙。圍著圍裙的母親總會站在村頭的高坡上,拉長聲調,呼喚著我的乳名回家吃飯。大家一進門,即圍坐一桌,端起母親已一碗碗盛好的飯,拿起筷子便吃起來。農忙時節(jié),干飯先盡出工的吃,不出工的大多是稀飯和高粱餅。大家吃得很香,飯菜常常是一掃而光。飯桌旁,大家聊著閑話兒。有時也愛端著碗,靜靜地聽村頭電線桿上高音喇叭播出的新聞或戲曲。
炊煙是母親升起的希望。我五歲時,在那青黃不接的當口,母親總會變著法子點亮灶膛,讓炊煙升起來。一天,母親從已經沒多少米的米甕里,又算計著抓出一小把米來,把它裝在一個又細又長的小紗布袋里,放在鍋里煮開后便撈出,又在那滿鍋微顯白色的米湯里撒了許多野菜,再撒些鹽煮開,這就是我們一家七口人的早飯??吹轿壹焙锖镆缘臉幼?,母親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小紗布袋里的飯飯陀兒倒在一只花瓷碗里,我便抓起勺子,一勺接著一勺吃起來。
炊煙把母親的頭發(fā)染白了。在炊煙里,母親把大哥送去參軍,把姐姐送出了嫁,把我養(yǎng)育成健壯的大小伙。家也在炊煙里,由一個大家變成了幾個小家。
母親升起的炊煙,是輕輕的、淡淡的,又是沉沉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