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老子曰：所謂真人者，性合乎道也。故有而若無，實(shí)而若虛；治其內(nèi)，不治其外。明白太素1，無為而復(fù)樸2。體本抱神，以游天地之根，芒3然仿佯塵垢之外，逍遙無事之業(yè)。機(jī)械智巧，不載于心，審于無假4，不與物遷，見事之化，而守其宗。心意專于內(nèi)，通達(dá)禍福于一，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5。不學(xué)而知，弗視而見，弗為而成，弗治而辯，感而應(yīng)，迫而動，不得已而往，如光之耀，如影之效，以道為循6，有待7而然，廓8然而虛，清靜而無，以千生為一化，以萬異為一宗。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用，守太渾之樸，立至精之中，其寢不夢，其智不萌，其動無形，其靜無體，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無間，役使鬼神，精神之所能登假于道者也。使精神暢達(dá)而不失于元9，日夜無隙而與物為春，即是合而生時(shí)于心者也。故形而靡而神未嘗化，以不化應(yīng)化，千變?nèi)f轉(zhuǎn)而未始有極?；邚?fù)歸于無形也，不化者與天地俱生也，故生生者未嘗生，其所生者即生，化化者未嘗化，其所化者即化，此真人之游也，純粹之道也。
【譯文】老子說：所謂真誠的人，本性符合道路。所以似有若無，似實(shí)而虛；治理內(nèi)心，而不治理外表。明白自己的本性，無所作為而復(fù)歸本質(zhì)。體悟本源抱持精神，以遨游于天地的根本，茫茫然漫游在塵世之外，逍遙自在于無所事事。機(jī)詐智巧，不藏于內(nèi)心，審視萬物無所憑借，不與萬物一起變遷，看見事情變化，堅(jiān)守自己的宗旨。心意專于內(nèi)心，通達(dá)禍福于一道，坐著不知所為，行動不知所往。不學(xué)而能知，不看而能見，不作為而能成就，不治理而能辨別，感受而能反應(yīng)，迫近而能行動，不得已而能前往，如光之照耀，如影之仿效，以道路為遵循，有所需要才是這樣，空寂而虛，清靜而無，把千種生命化為一種道路，把萬種不同歸為一個宗旨。有精氣而不役使，有神氣而不使用，守住渾沌之淳樸，立于純粹之中，其睡眠不會做夢，其智謀不會萌動，其行動而無形，其安靜而無體，雖存在似若不在，雖生存似若死，出入自由沒有間隔，役使鬼神，這就是精神之所以能憑借于道路的原因。使精神舒暢通達(dá)而不失去根本，日夜沒有間隙而與萬物為春，就是在心中與萬物相合而生于時(shí)。所以形體雖然糜爛而神氣沒有變化，以不變化應(yīng)對變化，即使千變?nèi)f轉(zhuǎn)而沒有極點(diǎn)。變化的復(fù)歸于無形，不變化的與天地共同生存，所以生活生存的未嘗生，其所生的即是生，變化變換的未嘗化，其所變化的即是化，這就是真誠的人的遨游，是純粹的道路。
【說明】所謂守樸，即是守住淳樸，所謂的淳樸，就是從自覺存在回歸到自然存在。本節(jié)是全篇的總結(jié)，所謂真誠的人的道路，就是隨順天地、大自然的道路，與萬物一樣，機(jī)詐智巧，不藏于內(nèi)心，審視萬物無所憑借，不與萬物一起變遷，看見事情變化，堅(jiān)守自己的宗旨。本節(jié)與《莊子·在宥》篇類似，都是要求人從自覺存在回歸到自然存在的狀態(tài)，也就是說，要去掉人性的覺醒，與萬物一樣自然生存。莊子認(rèn)為，人世間之所以這樣混亂，就是人的自我意識的覺醒，導(dǎo)致了私有制的發(fā)展。不如放棄私有制，引導(dǎo)人們回歸到自然生存的狀態(tài)，按照天的道路和規(guī)律而生活。按照莊子的這種想法，人也就和其它動植物一樣了，無意識地生，無意識地死，天地就恢復(fù)正常了。既然是無意識地生，無意識地死，人們也就沒有什么痛苦與幸福的概念了。莊子認(rèn)為，人如果沒有了痛苦與幸福的概念，才是真正保佑了人民。
本篇《十守》，是《文子》流傳較廣的一篇文字，所謂“十守”，守住空虛，守住無有，守住平常，守住平易，守住清明，守住真誠，守住清靜，守住法則，守住柔弱，守住淳樸。本篇基本上是文子轉(zhuǎn)述老子的話，首先文子說明宇宙大道幽隱而沒有名稱，只有這個道，善于開創(chuàng)并且善于成就萬物。然后他又說，懂得道路，也就能夠懂得幸福與快樂。然后他又說，所謂守虛，就是守住自己空虛的心胸。然后他又說，守?zé)o，就是看重自己的人生道路，守住無所作為，守住無所牽掛。然后他又說，守平，就是守住平常的需要。然后他又說，守清，即是守住清醒、清靜、清明、清亮，不被外物所干擾所污染。然后他又說，守靜，即是守住清靜、安靜的內(nèi)心。然后他又說，守法，即是守住法則，而無所作為。然后他又說，守弱，即是守住柔弱，守住仁愛，才能得到人民的擁護(hù)及愛戴。然后他又說，我們就是因?yàn)楸桓哔F的地位、太多的利益而遮蓋住心靈，不會傾倒，所以動不動就會盛極而衰，物極必反，所以就不能保持長久。然后他又說，我們要守住空虛，守住平常，守住清醒，守住真情，守住清靜，守住柔弱，守住仁愛，守住愚昧，守住儉樸，守住謙讓，才能夠獲得幸?？鞓?。然后他又說，守樸，即是守住淳樸，所謂的淳樸，就是從自覺存在回歸到自然存在。走在人生道路上，確實(shí)是要守住一些基本原則，即我們現(xiàn)代所說的“底線”。如果我們能堅(jiān)守這些“底線”，那么我們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必然是能夠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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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太素：本質(zhì)、本性。《文子·十守》：“棄聰明，反太素，休精神，去知故。”《列子·天瑞》：“太素者，質(zhì)之始也?！薄段倪x·張華·勵志詩》：“如彼梓材，弗勤丹漆，雖勞樸斫，終負(fù)素質(zhì)。”宋司馬光《訓(xùn)儉示康》：“眾人皆以奢靡為貴，吾心獨(dú)以儉素為美?！?span lang="EN-US">
2.樸：(pǔ普)《晏子春秋卷四·內(nèi)篇問下》：“惑者狂者，木石之樸也?！薄独献印ざ苏隆罚骸盀樘煜鹿?，常德乃足，復(fù)歸于樸。”《老子·三十七章》：“化而欲作，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薄盾髯印こ嫉馈罚骸叭赳S樸馬?！睏顐娮ⅲ骸皹泷R，未調(diào)習(xí)之馬?！薄俄n非子·大體》：“上下交樸，以道為舍?！薄秴问洗呵铩ふ撊恕罚骸肮手?，則復(fù)歸于樸。”高誘注：“樸，本也。”《玉篇·木部》：“樸，真也?！边@里用為本質(zhì)、本性之意。
3.芒：(máng忙)通“?！??！对姟ど添灐ばB》：“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薄对姟ど添灐らL發(fā)》：“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莊子·天下》：“芒乎何之？忽乎何適？”《樂府詩集·雜歌謠辭·敕勤歌》：“野茫茫?！边@里用為遼闊曠遠(yuǎn)之意。
4.假：(jiǎ賈)《詩·大雅·文王》：“假哉天命，有商孫子?！薄对姟ぶ茼灐ぞS天之命》：“假以溢我，我其收之?！薄豆茏印醒浴罚骸爸T侯假之威久而不知極已者，殆?！薄蹲髠鳌る[公十一年》：“而假手于我寡人?！薄蹲髠鳌こ晒辍罚骸拔ㄆ髋c名不可以假人。”《禮記·曲禮》：“假爾大龜有常?！薄盾髯印駥W(xué)》：“假輿馬者?！薄俄n非子·存韓》：“則以韓、魏資趙假齊以固其從，而以與爭強(qiáng)。”《廣雅》：“假，借也。”這里用為憑借之意。
5.之：(zhī支)《詩·鄘風(fēng)·柏舟》：“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詩·衛(wèi)風(fēng)·伯兮》：“自伯之東。”《韓非子·揚(yáng)榷》：“咫尺已具，皆之其處?！薄俄n非子·十過》：“昔者衛(wèi)靈公將之晉，至濮水之上?！薄妒酚洝ろ?xiàng)羽本紀(jì)》：“之沛公軍。”《廣雅》：“之，適也?！边@里用為往，朝某方向走，到…去之意。
6.循：(xún尋)《書·洪范》：“無有作好，循王之道?！薄豆茏印ば蝿萁狻罚骸安粩_則民自循；不勞則民自試?！薄墩撜Z·子罕》：“夫子循循然善誘人：搏我以文?！薄冻o·天問》：“昏微循跡?！鼻峨x騷》：“循繩墨而不頗?！边@里用為遵循、仿效之意。
7.待：(dài代)需要?！肚f子·齊物論》：“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史記·天官書》：“傳其人，不待告?！睆埵毓?jié)正義：“待，須也?！?span lang="EN-US">
8.廓：(kuò擴(kuò))空寂、孤獨(dú)?！豆茏印ぽp重丁》：“而郊之民殷然益富，商賈之民廓然益貧?！?u>漢班固《漢書》：“廓然獨(dú)居?！碧祈n愈《送李愿歸盤谷序》：“窈而深，廓其有容?！?span lang="EN-US">
9.元：(yuán原)《易·井·上六》：“井收，勿幕；有孚，元吉?！薄稌に吹洹罚骸笆吃瘴r(shí)！柔遠(yuǎn)能邇，惇德允元。”《公羊傳·隱公元年》：“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薄蛾P(guān)尹子·鑒》：“耳聞交響者聰愈傷，心思元妙者心愈傷?！薄洞呵锓甭丁ぶ卣罚骸肮试邽槿f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薄墩f文·一部》：“元，始也?！?u>清顧炎武《日知錄》卷三十二：“元者，本也。本官曰元官，本籍曰元籍，本來曰元來。唐宋人多此語，后人以‘原’字代之。”這里用為初始之意，又用為天地萬物之本原之意。
11.靡：(mi迷)古同“糜”，糜爛、散亂?！赌印びH士第一》：“有五刀，此其錯，錯者必先靡?！薄蛾套哟呵锞矶?nèi)篇諫下第二》：“太上靡散我，若之何！”《左傳·莊公十年》：“望其旗靡?！薄肚f子·胠篋》：“子胥靡?！薄盾髯印ご舐浴罚骸袄蚯锖篮γ覈??！薄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左右皆靡?！?span lang="EN-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