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09 17:00 | 豆瓣:王綏
(本文有60張圖且全是渣圖,請4G用戶根據(jù)自己土豪程度自行斟酌。)
嚴(yán)格講,青藏鐵路的范圍是西寧—拉薩。但我覺得,青藏鐵路的起點應(yīng)該是蘭州,因為列車駛出蘭州開往西寧便沒有了回頭路,只能一往無前進入高原。
(去往拉薩時路過蘭州,擁擠,喧囂,城市醒來的傍晚。)
(離開拉薩時路過蘭州,安詳,慵懶,正午暴曬時的陰涼。)
記錄青藏鐵路沿線:蘭州—拉薩
我于6月29號在鄭州乘坐Z165次列車進藏,8月9號乘坐Z266次列車回鄭州。這條線來回兩次,形成一些粗略的見解和感受,于是在此記錄下來。
記錄順序為進藏方向。
(本地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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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寧站
內(nèi)陸直達(dá)拉薩的火車在西寧會換車,火車進站后,待換的列車已在旁邊軌道等好,全車人只需從這列車轉(zhuǎn)移到那一列就行了。換上的是高原列車,車內(nèi)有配有供氧設(shè)施,每個座位下都可插吸氧的管子。
作為從前進藏的補給站,火車過西寧時上下車人數(shù)非常之多。下車的多為本地人,上車的游客居多。大包小包塞滿行李架,便隨著列車在高原奔波22小時,直至抵達(dá)拉薩才會被取下來。
對于西寧這座城市,我一直以來對它抱有幻想:在市內(nèi)舔舔酸奶皮子,逛逛東關(guān)清真大寺,風(fēng)涼的傍晚伴著傳喚晚禱的歌聲吃碗釀皮,還有炕羊排。等等諸如此類的幻想。但我只是路過它,甚至沒有走出火車站,僅僅抽支煙再踏進車廂就馬不停蹄地離去。
(首次來到西寧是夜晚,嘈雜的車站滿是滑動的行李。)
(作為青藏公路和青藏鐵路的起點,多年來,西寧源源不斷地收留了無數(shù)旅行者,然后目送行色匆匆的他們踏上西行的旅途?!禠onelyPlanet青?!罚?/p>
返程路過西寧風(fēng)很大,同車的小哥說上次他在西寧同樣大風(fēng)呼嘯。
進藏時是六月底,正是學(xué)校放假的時候,車廂里半數(shù)都是返鄉(xiāng)的藏族學(xué)生。他們很多人都帶著從內(nèi)陸學(xué)來的生活習(xí)慣。他們圍做一圈斗地主,歡暢的藏語傳入耳中一點都不令人排斥。他們泡面、撕香腸、加雞蛋,手法嫻熟游刃有余,中國人與火車,何時何地都能催生出這種熱氣騰騰的搭配。
好多人都在火車上認(rèn)識了很好的朋友,很多到達(dá)目的地后結(jié)伴同游。我也認(rèn)識了,而且這樣長的旅程為我徒然增加了很多交流機會。我認(rèn)識的是圍坐在我旁邊的兩位老大爺。
沒錯,老大爺。
其中一位在林芝工作,有過多次進藏經(jīng)驗,是我本程的司機,他告訴我高原的陽光會燙到人,他感嘆這里的天永遠(yuǎn)是那么藍(lán),他發(fā)出爽朗大笑和年輕人一起斗地主,他對一個落單的藏族小哥提出細(xì)致的多方面的發(fā)問,但言語親切絲毫不顯得突兀。
另一位慈眉善目,個子不高,長得像一只小老鼠(并無惡意)。夜晚他鋪張墊子睡在我腳底下,白天他總安靜地看著窗外,和我交談時總帶著溫和的笑臉。是個安靜的小老頭兒,兒子在山南經(jīng)營農(nóng)場。
青海湖
進藏時路過青海湖是在夜里,我扒著車窗張望但天太黑影子都沒看到。在拉薩和別人的交談中得知火車兩個小時都開不過青海湖,頓時更加心生向往。
回程時路過青海湖是早上,經(jīng)過一夜歪著頭的睡眠這時我仍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醒來時是黎明時分,列車正奔出柴達(dá)木盆地,荒涼,單調(diào),典型的大西北景象,這種景色導(dǎo)致我一直沒有徹底清醒。在我的這種狀態(tài)下列車駛出了柴達(dá)木盆地,進入了青海湖湖區(qū)。我時不時睜開眼,看眼窗外的冥冥薄暮,便又沉沉睡去,窗外的荒漠常有一縷蜿蜒的溪流。第一眼看到青海湖時確實清醒了不少,但未出太陽的早晨實在太過陰沉,青海湖冷冷地躺在荒涼的清晨。加之那時火車距青海湖有些遠(yuǎn),看起來似乎也不怎么樣,我控制不住地睡去,徹底醒來,車已停在了湟源,青海湖東方的一個小縣城。
(我醒來時霧氣中荒涼的西北黎明)
(在陰沉的早上遇見青海湖)
(不小心一覺醒來列車正停在湟源,我才知此刻已錯過了青海湖)
德令哈
這趟旅途之后我對這個地方充盈著美好的感情,不只是因為海子的: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而是因為一個更具體的事物:銀河。
是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銀河,所以感覺才是如此的難以言喻。當(dāng)時夜很深了,列車駛出了德令哈市區(qū)沒多久,我知道在夜里列車隨著鐵軌深入西藏腹地,但我還不知道這個夜晚以后我會多么渴望銘記。我望向窗外,我想黑漆漆的曠野一定起伏著連綿的山脈,但我看到夜空中很明顯的一道溝壑,我知道那是銀河,我忙把頭貼在窗上,但看上去還是模糊一片。車內(nèi)太亮,銀河模糊一片,我用手擋住光,但還是只能隱約看到非常模糊的殘影。
一個提議,夜晚窗外有銀河的時候火車可以關(guān)燈。但這個提議會對車內(nèi)人的活動造成極大的影響,而且只是建立在我的主觀愿景之上。
格爾木
在蒙語里,格爾木的意思為“河流密集的地方”。它就像一座佇立在戈壁中的海市蜃樓,荒謬,卻又觸手可及。
(“格爾木在哪里?”當(dāng)1954年,慕生忠?guī)ш牻?jīng)過5天跋涉來到渺無人煙的格爾木河畔時,有人發(fā)出了如此疑問。
“格爾木就在腳下!”慕生忠說話擲地有聲。
——LonelyPlanet青海)
對格爾木的期待,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這個故事之上的。當(dāng)年慕生忠將軍受命帶隊前來修建格爾木到拉薩的公路時,格爾木無人居住,荒涼一片。隨著青藏公路的修筑,格爾木才始得建城。
還有一個原因是格爾木號稱“中國鹽湖城”,我對美國的鹽湖城一直抱有向往,追其原因卻只是因為這個城市的名字。
但我睡過去了,兩次??赡芤驗閮纱温猛镜礁駹柲径际巧钜沟木壒?,一覺醒來列車早背離著這座城絕塵而去。
(睜開眼,列車駛過一支支電線桿,天邊飄著夢境中的奇異云朵。)
(待清醒過來,眼中就是柴達(dá)木邊緣的茫茫戈壁。)
玉珠峰
玉珠峰應(yīng)該是青藏線沿線能看到最大的雪山了,主峰海拔6178.8,南側(cè)冰川發(fā)育末端約在5400米處,北側(cè)約在4600米處。
玉珠峰建有一個景觀車站,不過我坐的Z165在那里并沒有開門觀景,而是為了會車,這樣看來“景觀車站”這個名稱似乎只是美其名曰。但知乎上一位答主說他所乘坐的車在同為景觀車站的措那湖站確實開門觀景了。
青藏鐵路格爾木至拉薩沿線設(shè)有34個車站,其中23個未無人值守車站,18個為會讓站,9個車站為設(shè)有觀光臺的景觀車站。這些車站一般作會車之用,由于青藏鐵路修建時為了顧及高原凍土生態(tài),鐵路只單軌道修建,所以這些車站用來會車就顯得必不可少了。
(景觀車站:玉珠峰站。以及身后的玉珠峰。)
玉珠峰是青藏線沿線能見的最大雪山,青海登協(xié)定期在此舉辦登山節(jié)
昆侖山
“巍巍昆侖,萬山之祖。”
昆侖山是中國最大的山脈,對昆侖山的興趣實在不適合在火車上滿足,背上背包探尋昆侖深處才是我心中打開昆侖山的完美方式。
在火車上看到的昆侖山,和沿途的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似乎沒什么不同,很容易就能忽略。過昆侖山口時更是沒什么不同,只知列車上的海拔表迅速升高時便接近昆侖山口了。過了昆侖山口,列車進入可可西里,高原凍土帶,海拔便持續(xù)穩(wěn)定在4600左右了。
(列車正在攀爬昆侖山。)
可可西里
可可西里被稱為“生命禁區(qū)”,這片高海拔的荒涼土地不適宜人類居住,一直以來都是無人區(qū),但卻是野生動物的天堂。
鐵路線經(jīng)過的可可西里只是邊緣地帶,可可西里深處不允許游客進入,科考隊也要經(jīng)過國家林業(yè)局的批準(zhǔn)。真正出入保護區(qū)的,只有三種人:環(huán)保志愿者、偷獵者和采礦者。
在可可西里段,游客們?nèi)缥叶假N著窗玻璃尋找藏羚羊的蹤跡,但并不算容易看到。只有一次,我親眼看見兩只藏羚羊,肩并肩撅著屁股沿著軌道散步。坐對面的小哥看到藏羚羊時甚至尖聲大叫,引得滿車人的注目。
(隔著綠皮火車的雙層厚玻璃,像是加上了一層奇異的濾鏡)
(可可西里的高原草甸)
(廣袤無垠的可可西里平原)
(看著云朵延伸到天際)
三江源
列車進入這一區(qū)域,大大小小的河流一下子多了起來。這里是三江源,華夏文明發(fā)祥的真正源頭。
三江源與可可西里差不多只是一路之隔(青藏公路)。三江源的范圍是不可用狹義來理解的。它有多大呢?舉個例子,古人便有“黃河之水天上來”的詩句,從古至今我們對黃河源進行了無數(shù)次的尋找,卻都栽在了錯綜復(fù)雜的三江源河水中。直到今天,擁有現(xiàn)代科技的科考隊,每一次考察,都會試圖推翻前一次的結(jié)論。
(三江源區(qū)大大小小的河流)
(三江源區(qū)大大小小的河流)
(三江源區(qū)大大小小的河流)
(三江源區(qū)大大小小的河流)
唐古拉山口
唐古拉山口是青藏線的最高點(海拔5231m),也是全段最艱難的部分。列車內(nèi)一些人開始上吐下瀉,高談闊論的那些人也失去了活力,病怏怏地縮在座位上。如果實在不舒服,列車員會提供氧氣管,硬座車廂每個座位下都可以插管子供氧。
(雪山?。?/p>
至于窗外的風(fēng)景,青藏線一路都是這種迷人的單調(diào),唐古拉山口也不例外。鐵軌不可能大起大落,窗外看上去始終都很平坦。
這時已經(jīng)沒有早上那種黑云壓境之感了,天氣非常好,套用一個爛熟在每個人心中的詞,“藍(lán)天白云”。
(唯一的變化是云朵變得似乎觸手可及。)
(地平線也變得充滿魔力,云朵消失在地面以下。)
過唐古拉山口時,車廂里像一個架子鼓速成班,到處都是食品包裝袋boomboomboom的爆炸聲。
(氣鼓鼓的小東西,最終迎來了自爆的下場)
過了唐古拉山口,就處于西藏自治區(qū)的范圍內(nèi)了。
那曲地區(qū)
進入西藏后,唐古拉的高海拔開始緩緩下降,沿途也開始變綠。
(天空是深藍(lán)色的,陽光的亮度終抵不過宇宙深處的黑暗。)
(最棒的體驗是,放眼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塊一塊云朵的影子。)
(高山草甸)
措那湖是青藏線西藏段最大的湖,湖很漂亮。這里的湖泊晴天時是藍(lán)色,陰天時是綠色。
(遠(yuǎn)觀措那湖)
(這時的措那湖,一半是陰天一半是晴天,湖水也是一半綠一半藍(lán))
(無人值守車站崗秀)
(底吾瑪下起了雨)
(風(fēng)云變幻,云朵迅速飄動,頭頂籠罩的那朵時刻在變化。)
(很多地方都像微軟的一個經(jīng)典壁紙〈并不是特指這張〉)
那曲站,格爾木以來第一個可以下車的站。迫不及待地下車活動手腳,感受高原的空氣。陽光曬在身上發(fā)燙,光影在每個人身上浮動。
再往前走,土地越來越濕潤,有些地方的軌道邊都是成片的積水。
(草好圓,毛茸茸的,好想躺倒在上面。)
河谷地帶
已經(jīng)接近拉薩了,列車疾駛在相對肥沃的河谷地帶,不斷轉(zhuǎn)彎,隨著河流在山間奔走。
(大山,河流,油菜花和鐵路橋)
(考慮買一棟這樣的房子當(dāng)中國梭羅吧。)
遇上了一場大堵車(從上圖就可以看得出來),列車走了二十分鐘,堵車的隊伍還望不到頭。大概堵了很長時間了,很多人百無聊賴地蹲在路邊。我想,這樣真好,堵在天地之間,藍(lán)天白云,高山河水,日光垂暮,這樣的堵車實在是一種享受。但我十分相信司機們得知我的想法后會對我進行的人身攻擊。
(堵在山水天地之間。)
(想告訴這些不明所以的司機,堵車隊伍有二十分鐘火車的距離。)
(一只牦牛和油菜花田〈還有遠(yuǎn)處堵車的隊伍〉)
(村落和遺跡)
(窗外出現(xiàn)了彩虹,不知是誰的一聲驚呼,全車人都聚到一邊拍照)
(火車不會停下它的腳步,已快到拉薩了。)
拉薩
一路來拉薩都是我最終的期望,列車在陰天駛過拉薩河(可直接看到布達(dá)拉宮,但當(dāng)時我不知道),駛?cè)肜_市區(qū)。說不上來什么心情,我已熟識了全車人的臉,我背上背包,與所有人一起,涌出車廂,不告而別。
(拉薩河〈遠(yuǎn)處就是布達(dá)拉宮〉)
(換一個天氣〈這張糊了〉)
(鋼筋水泥,多么荒謬)
(揮別列車,迎接這座城)
(晴天的拉薩火車站很美,陽光透下來,站內(nèi)陰暗分明)
(用光影涂抹列車)
拉薩火車站管理挺嚴(yán)格,出站一張張檢查身份證的?;疖囌緩V場不同于內(nèi)陸的臟亂差,有士兵持槍排著站,不能拍照,廣場上不能游玩。
(拉薩火車站候車廳外觀)
(換個天氣吧)
(出火車站,滿天烏云,刮著風(fēng))
我到拉薩的這天是陰天,后來還下起小雨來。我下了公交車時,天黑了,地面已全部打濕,行人有些打了傘,有些依然不緊不慢地走著。雨滴很小很細(xì),街道上的飯館子里坐滿了人。下雨天的車鳴聲此起彼伏,“叮鈴叮鈴”是蹬三輪的藏族小哥的呼喚,游客坐進去,在他雙腿的有力蹬動下迅速前行,并在路口瀟灑轉(zhuǎn)彎,輪子帶出飛濺的水。七八月為拉薩的雨季,夜雨是常態(tài),這天傍晚陰云密布,在雨水中我得到了對拉薩的初印象。
在鄭州火車站廣場等待一夜,上火車時滿心狂熱欣喜萬分,但又有些許畏懼隱藏著,是我第一次出遠(yuǎn)門?;貋頃r上火車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完全像一個合格的司機了,一個內(nèi)心失落的司機。
(鄭州的凌晨)
(拉薩的正午)
(這是一張驕傲的車票)
(這也是一張驕傲的車票)
在拉薩待了四十天,認(rèn)識了很多有趣的人,學(xué)了幾個藏語單詞,擁有了一段荒唐的羅曼史,寫了幾篇文風(fēng)粗糙的短文章,獲取了數(shù)不盡的談資。后來我回到家,新鄉(xiāng)輝縣,早晨我出了火車站,看著烏蒙蒙的天,不停流汗。那一刻我想回去,我想扭頭走進火車站,坐上三十九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回到高原回到拉薩。
距開學(xué)還有一段時間,在家整日無所事事。我想我為什么要這么早回來,在每個渾身大汗醒來的清晨。我想起在拉薩的最后一個早上,我在布達(dá)拉宮廣場,帶著困頓上車,24路公交車帶我走過布宮廣場的方磚路,繞過大昭寺。我頭部靠在震蕩不堪的車窗上,穿著厚重的軍大衣倦意濃濃,我睡著了,我又醒了,拉薩清晨的陽光,照耀我的額頭我的臉,我不在乎,它不能把我曬黑。那天早上我疲憊不堪,任由陽光灼燒我的皮膚,車子轉(zhuǎn)彎又轉(zhuǎn)彎,在陰影處我夢到陽光不見了,我渾身發(fā)冷期待著陽光重新照回我的身上。陽光歸復(fù)時,我進入了夢鄉(xiāng)。
20160820一點四十分終于完了就這些東西我編輯了五天實在懶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