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關(guān)到,該是農(nóng)村人殺豬宰羊的時候了。
記得小時候一過臘八節(jié),鄉(xiāng)親們就開始殺豬了。豬是自己家養(yǎng)大的,一般是頭一年的秋天就抓了小豬,養(yǎng)到第二年的臘月,叫隔年豬。當年春天抓的豬養(yǎng)到臘月,叫當年豬,一般長不太大,殺不了多少肉。
殺豬有專門的“刀把式”,我們村的是姓瞿家的“丑爺”,丑爺長的并不丑,是因為有殺豬的絕活,人們對他尊稱丑爺了。丑爺殺豬不收錢,只是每頭豬都剜一個豬尾巴,據(jù)說他家的豬尾巴多的吃不了,就腌成臘肉來年慢慢吃。
經(jīng)過了三年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找丑爺殺豬的人越來越少了。因為物質(zhì)匱乏,豬是吃草料,靡衣子,推細的包谷桿子,加些糠,麩皮就是好的了。沒有包谷面之類的添加喂養(yǎng),豬長不大,一般只能殺個五,六十斤肉的豬,人們就舍不得那個豬尾巴了。
記得那幾年我家的豬就由我大伯家的大哥來殺了。大哥殺豬,我和二哥、大嫂就是幫手了。早上我和大嫂用麥草在灶火里,一人燒好一大畚子鍋開水;準備好一個小盆 子,里面放上些黑面,是用來接豬血的。
要殺的豬頭天晚上就在哭,流眼淚,能夠看到豬的眼圈是濕的。因為準備殺的豬頭天晚上不喂食,豬是很靈性的動物,預感不妙。
大哥和二哥把豬從豬圈里抓出來,平放到一個很結(jié)實的實木炕桌上,二哥抓豬的前腿。我先把盛血的小盆子放到豬頭那邊的地上,再跑過來換大哥抓豬的后腿,我基本上是跪在豬的后腿上,單憑手的力量我是壓不住豬的。
準備就緒,大哥先舀一碗涼水,倒在豬的脖子上,用手搓搓脖根子,他說洗洗,接下的豬血干凈。我看是給豬一個冷卻麻木的作用,以減輕豬的疼痛。大哥要動刀了,動刀前,大哥要把他的那把尖刀再擦拭一遍,用大拇指輕輕試驗一下。這像是自己緩解情緒,還是在向豬宣戰(zhàn),或是向豬致歉 ……。當?shù)蹲诱嬲毕蜇i脖子的那一瞬間我從來沒有看過,也不敢看,我全神貫注的只是做好一件事,把豬壓住別讓它蹦起來,否則它會更加疼痛。大哥不是職業(yè)屠夫,他殺豬總是小心翼翼的,像怕豬太疼痛,又怕豬殺不死……。
我聽人們說,殺豬時刀子必須捅在心上豬才會死。我問大哥,他否認了,但是每次我看到的豬心都是被捅破的。
豬血咕咚咚流完了,豬像一灘爛泥癱軟了,豬真的死了。我去攪一攪豬血,讓它和面粉充分混合,不讓它自己凝固。豬血留著可以灌血腸,或蒸血饃饃,或搟血面餅,留作日后吃。

豬殺死了,大哥把他手上的豬血在豬的后脊背上喳喳一搓,就開始拔豬鬃,拔下的豬鬃可以栽刷子,或者賣錢,或者和貨郎換些零碎東西。
要把豬放到大鍋里燙豬毛了,鍋里先倒上早上燒好的開水,有時候再加點冷水,大哥用手試一下,行話叫“抓水”。據(jù)說只有合適溫度的水才會把豬毛燙的干凈,好拔。大哥二哥把豬抬到大鍋里,兩人拿著鋼芊左右翻滾,使各個部位充分被燙到,感覺不到位的地方大哥就用盆子再澆一澆。而后開始拔毛,拔毛小孩子也可以上手;大哥拿磚頭邊搓邊拔,像給豬做細致的洗澡。大哥很細心,拔毛要求很高, 不但豬身上要拔的干干凈凈,連豬頭,豬蹄子也要基本上拔干凈。
拔完毛,光禿禿的豬被抬著懸空倒掛在鐵鉤上,大哥拿出他的掃毛刀(刮毛刀,一把很薄很鋒利的大片刀),用干凈冷水一邊澆到豬身上一邊用掃毛刀細致的刮,直到豬身上刮洗得白白凈凈,方才罷休。
接下來大哥把豬頭割下來,胸腔里存有的一些余血跟著流出來,豬的脖子上就會沾上些血,血脖由此而來。
要開膛破肚了,肚皮上直直的一刀劃開來,一邊用刀挑出一個洞,要我用手勾住那個洞,幫著把豬胸膛扯開些。二哥端個簸箕,大哥把腸肚等扒到簸箕里,心肝肺等放到一個盆子里。豬肚窩里清理干凈了,就切成兩半,扒出板油。
翻腸肚的活是個細活,大哥先把大腸頭用細繩子扎起來,讓我和二哥按照腸子表面一根筋向上的方向,順順的來回擺放到桌子上,一般能擺滿滿的一桌子。如果不擺順,翻的時候就有可能擰著不暢通,糞便就倒不干凈,或者要切斷,那樣會弄的很臟,洗起來麻煩還洗不干凈。大哥先用一根細而長的棍子翻小腸,小 腸翻完了。大哥二哥就去翻大腸,我可以站在遠點的地方看,或者干些別的雜活。翻大腸是一件又臭又麻煩的工序,稍有不慎,豬糞就會沾到腸子外面。豬肚子(胃)一刀劃開就翻了。翻完的腸肚粗洗一下,細致的洗涮是以后的事情了。
割項(hang)圈,老媽和大嫂開始忙乎了,把項圈肉煮五,六成熟,撈出來切成塊做成紅燒肉;肉湯燉上酸菜粉條,配上馓飯一碗。殺豬的,幫忙的都吃起來,那個香呀。一年的期盼終于如愿了……
家鄉(xiāng)的習俗,殺豬這天做出來的肉和菜,要給親戚朋友,左鄰右舍端上一碗,整個臘月即使家里還沒有殺豬,小孩子也天天有肉吃。經(jīng)過三年自然災害,這個習俗慢慢被淡化了,但至親和老人還是要端一碗的。
整個臘月,街道上幾乎天天有人家在殺豬。豬的嚎叫聲凄凄慘慘,屠夫的磨刀聲霍霍嚓嚓……
殺豬,就是過年。過年氣氛隨著殺豬逐漸濃厚,家家開始置辦年貨,忙忙碌碌搟長面,扣碗碗子炒臊子,炸油果子蒸饃饃。孩子們更是天天盼著年早日到來,敲鑼打鼓放鞭炮,穿新衣服收年錢。社火隊也開始忙碌起來了……
自己家養(yǎng)豬殺豬,是計劃經(jīng)濟時代物流不暢通,農(nóng)民基本上維持著千百年來自給自足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過年殺一頭豬,腌臘肉,炒臊子能吃個半年,豬油省點可以吃一年。家庭生活條件好些的冬天可以宰只羊,這樣一年的肉就夠吃了。當然沒有現(xiàn)在吃的勤,吃的多,但那是標準的有機食品,是不受任何污染,沒有任何添加劑的食品。
隨著改革開放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土地后,人們家里養(yǎng)的豬越來越大,300—400斤的豬屢見不鮮,單打獨斗的家庭式殺豬已經(jīng)不適應,農(nóng)村人民的生活方式逐步走向城市化,家庭養(yǎng)豬已經(jīng)變成了歷史
過年了,不用殺豬的年照樣過得紅紅火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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