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題壁
清·譚嗣同
【原詩】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問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注釋】
投止:投宿。
橫刀:屠刀,意謂就義。
【賞析】
這首詩是在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后,作者被害前于獄中所寫的絕命詩。當時譚嗣同勸告梁啟超出國避難,以保存變法派力量,而自己卻拒絕了親友們要他避難的勸告。他慷慨激昂地說:“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梁啟超《譚嗣同傳》)決心以身殉難,以警世人。作品表現(xiàn)了作者臨危不懼、堅貞不屈的氣概和情操?!拔易詸M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大義凜然,筆力千鈞,正是作者決心為變法運動的進步事業(yè)英勇獻身的高尚精神的真實寫照。
這首詩表達了對避禍出亡的變法領袖的褒揚祝福,對阻撓變法的頑固勢力的憎惡蔑視,同時也抒發(fā)了詩人愿為自己的理想而獻身的壯烈情懷。
“望門投止思張儉止”這一句,是身處囹圄的譚嗣同記掛、牽念倉促出逃的康有為等人的安危,借典述懷。私心祈告:他們大概也會像張儉一樣,得到擁護變法的人們的接納和保護。
“忍死須臾待杜根”,是用東漢諍臣義士的故事,微言大義。通過運用張儉的典故,以鄧太后影射慈禧,事體如出一轍,既有對鎮(zhèn)壓變法志士殘暴行徑的痛斥,也有對變法者東山再起的深情希冀。這一句主要是說,戊戌維新運動雖然眼下遭到重創(chuàng),但作為銳意除舊布新的志士仁人,應該志存高遠,忍死求生。等待時機,以期再展宏圖。
“我自橫刀向天笑”是承接上兩句而來:如若康、梁諸君能安然脫險,枕戈待旦,那么,我譚某區(qū)區(qū)一命豈足惜哉,自當從容地面對帶血的屠刀,沖天大笑。對于死,詩人譚嗣同早有準備。當政變發(fā)生時,同志們曾再三苦勸他避居日本使館,他斷然拒絕,正是由于他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所以才能處變不驚,視死如歸。
“去留肝膽兩昆侖”,對于去留問題,譚嗣同有自己的定見。在政變的第二天,譚氏待捕不至,遂往日本使館見梁啟超,勸其東游日本。他說:“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酬圣主。今南海(康有為)之生死未可卜,程嬰、杵臼、月照、西鄉(xiāng),吾與足下分任之?!彼鲇凇暗馈保ㄗ兎ù髽I(yè)、國家利益),也出于“義”(君臣之義、同志之義),甘愿效法《趙氏孤兒》中的公孫杵臼和日本德川幕府末期月照和尚的好友西鄉(xiāng)的行節(jié),以個人的犧牲來成全心目中的神圣事業(yè),以自己的挺身赴難來酬報光緒皇帝的知遇之恩。同時,他也期望自己的一腔熱血能夠驚覺茍且偷安的蕓蕓眾生,激發(fā)起變法圖強的革命狂瀾。在他看來,這偉大的身后事業(yè),就全靠出奔在逃的康、梁們的推動和領導?;谶@種認知,他對分任去留兩職的同仁同志,給予了崇高的肯定性評價:去者,留者。路途雖殊,目標則同,價值同高,正像昆侖山的兩座奇峰一樣,比肩并秀,各領千秋風騷。
這首詩巧于用典,寄意深永。短短二十八字,連用兩個典故,其學力之深富、史籍之純熟,可見一斑。尤其是,這兩個典故用于此情此景,確當精切,二箭而三雕:一是剖露了對出亡諸君的深心祈禱,傳達了對身處逆境中的同道者的諄諄叮囑;二是表明了對未來的堅定信念和殷切希望,相信變法者會有出頭之日;三是直接影射著慈禧專權(quán)的畸形政治,暗含著對其殘暴行徑的憤慨與蔑視。
詩歌氣勢宏大,筆走風雷。面對人頭落地的血的現(xiàn)實,詩人沒有顫栗,沒有悲傷,有的只是人格上的凜然難犯,心靈上的無比坦然;于是,他從容不迫,昂首向天,臨危不懼,縱聲大笑。這笑,既是強者的笑、英雄的笑,也是冷峻的笑、輕蔑的笑,還是輕松的笑、快慰的笑;這笑。不僅內(nèi)涵豐富,而且使一首主題沉重的“死亡之詩”頓時有了讓人蕩氣回腸的生命活力,在藝術(shù)上堪稱破“滯”妙筆。
全詩用典貼切精妙,出語鏗鏘頓挫,氣勢雄健迫人。詩中寄托深廣,多處運用比喻手法,使胸中意氣奈情的表達兼具含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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